第707章 失约
贺峻怕他摔倒,跟着他过去,靠近内室时,鉴于经验,他又不敢跟得太近,站在门口等着他,伸着脖子往里面看。
在他紧张地张望下,安国公取下了内室床头可见到的一幅渔舟唱晚图,转了下旁边摆着的花瓶,挂画的墙壁上出现一暗格。
打开暗格后,安国公从里面摸出一个小匣子。
看到匣子,安国公并未放松,转身又从床板下的暗格里摸出一把钥匙。
匣子打开,看到里面的账册,他终于放下心来。
贺峻也跟着舒了口气,回头告知稳坐如山的贺舒窈,“账册还在?”
贺舒窈听后,反应却和他们有所不同,眉尾微微皱了一下。
还在?
那言沐竹送后半册过来是干什么?
纯粹地告知和挑衅?
安国公一口气吐完,刚将账册重新放入制作精巧的匣子里,也想到了此事。
想了良久,没想明白。
这事,要说说不通,又说得通,要说说得通,似乎觉得这种通俗直白的目的有点配不上言沐竹的深沉。
或是……他想复杂了?
“老爷。”
门外有仆人匆匆而来,和管家低语了两句,管家瞳孔一缩,转身出声打断了房里几人的思路。
安国公重新摆好画,沉着脸走出来,经过这么一段时间,他的脚步比进去时稳了些。
贺峻扶上他,代问道:“何事?”
这大喜的日子,让管家有些犹疑,他看向贺舒窈,“……大将军府刚才来人,说……有闻少爷,走了。”
贺峻愣了一下,“朝儿?”
须臾过后,贺舒窈噌的站起身,招呼也没打,朝门外走去。
安国公情绪未有变化,看着她出门,亦没喊停。
贺峻想跟着去看看,可安国公未发话,这特殊的日子,他不敢擅做决定,亦不敢开口先说。
贺朝的死讯中断了这间房里的对话和猜想,贺舒窈和沈峰匆匆离府,其他的事,暂时耽搁下来。
出于谨慎考虑,安国公将新得到的下半本账册放到了书房,和上册分开保管。
这账册虽然不足以定贺家生死,但是若是丢了,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麻烦也会不少。
不管言沐竹的目的是什么,真的账册回到了他们手里,暂时可算做是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他们可以先稳住秦王。
陈穆愉还真的说话算话,在王府用完晚膳,就带着沈归舟前往她的小院。
陈霄跟着九皇子在户部待了一天,熬到天色完全黑下时,回来找陈穆愉汇报今日情况,不曾想扑了空。
他走出书房撞到云泽,不死心地问道:“王爷又去夫人那了?”
他有点头疼,谁家位高权重的主子会如此任性。
云泽将手里给飞柳准备的樱桃往身后一藏,“嗯,他们回家了。”
回家?
回哪个家?
这王府难道不才是王爷的家?
他话语的自然和用词的理所当然,让陈霄一时有失声之状。
云泽怕飞柳久等,找了借口快速溜走。
陈霄看着他的背影,想起那日谷诵提出的建议来。
那建议,似乎也挺有道理。
隔日就是沈归舟和康夫人的三日之约,她们约的是巳时,沈归舟起得晚,起来后,吃了个早餐,就差不多可以出门了。
这几日陈穆愉忙得晕头转向,昨天之前,他都只有晚上可以见到她。在这里养了那么久的伤,重新忙碌日子的日子反而让他有些不习惯了。
这几日他将之前积压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今日上午没回王府,打算在她这里偷个闲。
没想到,她却约了别人。
知道他是去见康夫人,他不好跟着,无奈只能放她离去。
看着她出门,他摇着头叹了口气,看来今日还是比较适合忙公务。
“小姐。”
陈穆愉刚要转身,雪夕出现在院门口叫停了沈归舟,声音听上去似乎有点低落。
“有人找您。”顿了一息,她看了一眼陈穆愉,才继续道:“我,让他在外院等候。”
找她?
沈归舟也听出了她声音中的情绪不对,“谁?”陈穆愉听有人找她,主动闪避了身行,进了房内。
“您之前叮嘱属下关注的那位老朋友。”
她的老朋友?
沈归舟立马对号入座,“姚廉!”
“是。”
这让沈归舟有些意外,却也有些欣喜。
“快,请他进来。”说着,她又改了主意,“不,还是我自己去。”
话未落音,就朝外走去。
这个大忙人,终于有空闲来找她喝酒了,不容易啊!
雪夕没动,看着她越过自己,有些担忧,终于鼓起勇气将后半句说了出来,“是他的侄子。”
沈归舟停下脚步,“他的侄子?”
“是。”雪夕目光下移了些,不敢对上她的眼睛,“那位姚将军,没有来。”
沈归舟跟她说过姚廉曾经的身份,她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唤她。
姚廉没来,他侄子来了?
沈归舟看出她眼神的闪朵,再想起她刚才的声音,她心情平复下来,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雪夕告诉她,“他侄子是代他来给小姐送酒的。”
送酒。
沈归舟心中的那种不好的预感加重了些。
没有人知道,酒在她和姚廉之间代表着什么。她想,他应当同她一样,不会想人代劳这件事,他若让人代劳了……
沈归舟没有再想下去,亦没有追问雪夕,直接吩咐道:“让他进来。”
姚廉的侄子沈归舟见过,还给他看过病。
他捧着酒,走进来时,行动已经无碍。
朴实的男人还是如以前一般拘谨,“沈姑娘。”
沈归舟看着他手里的酒没有说话。
除去拘谨,姚廉的侄子看到她亦是感激的。只是,这份感激又被他接下来要告知的事给掩埋了些。
她不说话,他只能主动告知,“今日这酒,本是叔父自己要来给姑娘送的,只是。”
他停了一会,才将话续下去,“叔父还没来得及送给姑娘,就走了。临走前,他委托小的,一定要将这酒送给姑娘。”
沈归舟的视线从酒坛上挪到了他脸上。
“叔父说,这酒是京都最烈的酒,也不知是不是姑娘说得那种酒,若不是,就代他向姑娘说声抱歉。”
沈归舟伸出手,接过了酒。
“他知道这酒没有姑娘送的酒好,只是,他想着若是再拿姑娘送的酒来和姑娘喝酒,未免太失诚意,所以他就换了一坛。”
沈归舟看着酒,依旧无言。
“另外,他曾答应您的那件事,是不能完成了,他让我替他向您道歉。”他抬手弯腰,向沈归舟赔了个大礼,再起身时,他继续转述了姚廉的最后一句话,“他一直期待和姑娘重逢,把酒言欢,真心希望可以实现当年之诺。”
后面他叔父没来得及说,但他从他渐渐灰暗的眼睛看到的全是遗憾和歉疚。
他为未能和敬佩的老友喝上那口酒而遗憾,他为自己两次失约而歉疚。
沈归舟眼睛有些失神,好一会儿,才重新聚焦。
“我上次见他时,他身体健朗。”
那时的他虽然潦倒,但是精神还算好。
姚廉的侄子,听懂了她的意思,告诉她,姚廉是意外走的。
前些日子,他经人介绍,在参天楼谋了份差事。三日前,他意外被楼上掉下来的木头砸到。工友将他送回来时,他已经只剩一口气了。交代完给沈归舟送酒一事,就咽气了。
说完姚廉的事,他没有忘记像沈归舟道谢。
他叔父收到她的酒时,告诉他,她是他的贵人。
其实,她亦是他的贵人。
若是没有她,今日他怕是依旧连家门都迈不出。
临走时,他强调了一句,“姑娘,叔父他是真的很想来见您。”
他寻遍了整个京都,找到京都最烈的酒。走得前一日,花了一个月的积蓄,买了那坛酒。
当晚,他提着酒回去,其他人远远地就能感受到他的兴奋。
姚廉走后,沈归舟捧着酒,依旧站在原地,像是被定住了。
陈穆愉在房间里,没有想听墙角。然而,院子不大,他们也没有特意压低声音,像他这种习武之人,依旧能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楚。
听到雪夕说姚将军时,他有些疑惑。
军中姓姚的将军,就他知道的,有好几个。
姓姚的将军,还在京都的,又能被沈归舟称为老朋友的,他想了一圈,全被排除。
雪夕去送客了,陈穆愉见她一直站在那里,意识到,那位姚将军应该是她很重要的朋友。
他没有感受到她的悲伤,却从她一动不动的背影中看到了黯然。
心里涌出了心疼。
迟疑许久,他走了过去。
等到他走到她身边了,平日里敏锐的她,还是没有反应。
他站在她身边,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酒,伸出手,将酒从她手里拿出来。
发现他的意图,沈归舟捧着酒的手,用了一下力,似是不愿放开。
陈穆愉感受到了,但还是酒拿了过来。
这一次,沈归舟像是突然改变了主意,没再争抢。
他将酒放在一旁摆着的摇椅上,看她还呆站在那里,伸手轻轻抱住她。
沈归舟像个反应迟钝的木头人,没有拒绝,任由他动作。
陈穆愉手上没有用力,这个拥抱,在轻柔间传递了暖意。
他也没说什么,就这样无声地抱着她。
沈归舟的眼里一直没有出现悲伤之类的情绪,只是像是失了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