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你怎么哭了?
厨房中,樊亭正在洗碗,也不知怎的,手一滑,手里的那一只瓷碗便是摔在了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樊亭有些失神,她蹲了下来去收拾那些碎片,刚将那碎碗拿起,锋利的瓷片割破了她的手,血珠子登时冒了出来。
她怔怔地看着那沾了血的碎片,心里却是莫名地发慌,甚至都忘了去处理伤口。
叶廷深已是走了快一个月了,她不知道他的下落,不晓得他在哪,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能做的只有等,而等待的日子总是显得格外的漫长。
她勉力打起了精神,将碎片收拾好,用纱布包好了手指,在家里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她穿上大衣出了门。
外面的天气寒冷,街上只有稀稀朗朗的行人,樊亭漫无目的地走着,从报童那里买了一份报纸,就见上面刊登着一则新闻,抗联战士轰炸了日军在关外的军火库,看见“抗联”两个字,樊亭心中一紧,她将那新闻看了一遍又一遍,除了这则新闻外,并没有战士们的名单,也没有说明战士们的伤亡情况,樊亭的心怦怦跳着,攥着那报纸回到了家,一整天都是魂不守舍。新笔趣阁
指挥所中。
裴湛山翻了翻从北栾那边传来的公文,捡紧要的处理了些,外头天冷,天色也是阴沉沉的,连带着让人的心情也无端地变得低落了起来。
裴湛山有些烦躁地取出了烟,刚要点燃,就见林副官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对着自己道了句,“大帅,出事了。”
“什么事?”裴湛山皱了皱眉。
林副官俯下身在裴湛山耳旁吐出了一句话。
裴湛山微微变了脸色,“确定是叶廷深?”
林副官点了点头,“抗联的战士大多被日军抓了起来,枭首示众,至于叶廷深……他的尸首已经找不到了。”
裴湛山捏碎了手中的香烟,他沉默了许久,才叹道,“倒也是个汉子,素日里竟是我小瞧他了。”
林副官心下也是恻然,没有出声。
“你去整理个名单,这些战士若还有家人在世地,去给一笔慰问金。”裴湛山吩咐。
“大帅,慰问金的事这应当是当地政府,或是冯帅的事,咱们毕竟是在他的地盘上。”林副官有些犹豫。
裴湛山点点头,“我知道,这给的是咱们的心意,你做得隐蔽些,别让人知晓这些家属的下落,尤其是日本人,这群杂碎什么都做得出来。”
“是,大帅,属下明白了。”林副官当即领命,离开了裴湛山的办公室。
裴湛山独自一人坐在那,他抽了两支烟,心里一直记挂着樊亭,他不知道待叶廷深牺牲的消息让樊亭知晓后,樊亭会痛苦成什么样子。
他熄灭了烟,终是起身拿起了军大衣,快步离开了指挥所。
“咚咚咚”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樊亭听见了这声音,连忙从卧室走了出来,她生怕是自己的幻觉,只站在那儿看着门,直到又是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樊亭的脸庞露出了一些光彩,快步上前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两个青年,并不是叶廷深。
“叶太太。”
这两个青年都似乎赶了很远的路,受了好一番的磋磨。
“你们找谁?”樊亭茫然地看着二人。
“我们……是叶先生的同事,受他的嘱托,来看望您。”其中一个青年声音沙哑,与樊亭开口。
“快请进。”樊亭侧过身,将两人请进了屋。
这一间公寓通着暖气,当初是为了叶廷深养病而租的,房间并不算大,只有一间卧室,客厅也是局促的,两个青年进来后,屋子里更是显得狭小了起来。
“廷深现在在哪,他还好吗?”樊亭的声音透着忧急,与那两人问道。
那两人对视一眼,却是什么也不曾说,就那样直挺挺地向着樊亭跪了下来。
樊亭面色一白,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颤声道,“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叶太太,叶先生……已经牺牲了。”青年红着眼睛,哑着嗓子十分艰难地与樊亭开口,“先生在身上捆满了炸药,用同归于尽的方式,去炸了日军的军火库。”
樊亭轻轻摇着头,“我不信你的话。”
另一个青年也是哽咽道,“叶太太,我们知道您和叶先生感情深厚,叶先生离去前曾和我们说,若我们能活着出来见到你,要帮他带一句给您,他说,他永远都。”
病房外,军医站在裴湛山面前,神色凝重的与裴湛山开口。
“怎么个不好法?”裴湛山立时问道。
“叶太太的肺部感染情况十分严重,应该已是有一段时日了,却一直没有得到治疗,现在她的肺部已经出现了纤维化、与钙化样改变。”
“我不要听你这些文绉绉的话,我就问你,她到底得了什么病?”裴湛山喝道。
“是……咯血病,也就是肺痨。”军医开口。
“是痨病?”裴湛山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她怎么会得这个病?”
军医将手中的病历送在了裴湛山面前,“属下去调出了叶先生的病历,叶先生得了此病已久,叶太太极有可能是在平日照顾他的时候染上了这个病,这个病有一定的潜伏时间,叶太太这次伤心过度,极可能将这病诱发了出来。”
裴湛山并没有去看那病历,他伸出手攥住了那军医的衣领,将他带到了自己面前,只问了一句话,“能治好吗?”
军医的面上显出为难之色,叹道,“大帅,这个病是不治之症,只能好好休养,来延长患者的寿命。”
“就没有法子?”裴湛山的声音嘶哑,仍是不愿放弃的追问道,“国外能不能治好?美国,法国,英国……不管哪个国家,也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只要能救她的命,我什么都可以做!你告诉我,到底能不能治?”
“大帅,您冷静点,”军医的眼神中满是无奈,只低声道,“属下也很遗憾,目前这个病在国外也没有好法子,不管在哪……这个病都是绝症。”
裴湛山的眼底剧震,他的身子一晃,松开了军医的衣领,见他脸色不好,那军医有些迟疑的伸出手,犹豫着要不要来搀扶,“大帅,您没事吧?”
裴湛山一个手势,示意他不必上前,“我没事。”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向着樊亭的病房走去,透过门缝,就见樊亭仍是沉沉睡着,还没有醒。
“大帅,这个病传染性很强,您最好……还是不要进去。”军医忍不住叮嘱。
“滚。”裴湛山吐出了一个字。
那军医闻言,登时不敢再说什么,离开了病区。
裴湛山进了病房,他默默地看了樊亭一会儿,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望着她消瘦苍白的面容,裴湛山一低头,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樊亭从昏睡中醒来,就见裴湛山攥着自己的手在那里流泪,她瞧着,轻轻地喊了他一声,“裴湛山?”
“亭亭?”见她醒了,裴湛山坐近了些,“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樊亭摇了摇头,仍是看着他,问道,“你怎么哭了?”
“没有,”裴湛山擦了把脸,他的眼睛仍是红红的,与樊亭说道,“亭亭,我送你回北栾吧,奉天太冷了,不适合你养病。”
“北栾有念念,还有樊玲,马上就是念岁生日,我送你回北栾,去给她过生日。”裴湛山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好吗?”
听见“念念”,樊亭的眼睛中有光彩闪过,她的神色是平静的,没有哭,也没有闹,她点了点头,轻轻地说了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