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梧桐

第十七章 梧桐

“三爷,外面有个要饭的,要不要轰他走?”午后,正是一般酒楼最忙活的时候,但这家名为梧桐的酒楼,却显得冷冷清清,门可罗雀,酒楼里小二们也是无jing打采地站着,不时地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样子,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站着睡着一般。

说话的是站在四楼一间厢房门口的男子,他一身青衣长衫,做小二装扮,袖口尽是油污,也不知是哪裹来的,此刻虽然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但他的相貌却十在是太过凶恶,胆小点的恐怕都不敢与之对视,一般的酒楼,恐怕也不敢招这样的人做事。

“怎么,那十缸水已经换好了?”坐在窗边正拿着一册书在看的三爷反问道。

“早换好了。”被称做小王的面相凶恶男不敢多说什么,赶紧应道。

三爷这才放下书,看了一眼窗外远山的景sè,似乎在让眼睛恢复疲劳。这四层酒楼,在整个回水城,可谓独此一家,四层之上的景sè,就连那些地方官员都未曾得上来见过,可以说这第四层,就是他三爷专属的地盘,不对外,也不对内。不过这对于将自己当作自家兄弟的小王来说,却不算什么,只是这四层他虽然上来过许多次,但每一次上来,都有些莫名发怵,很多时候连楼梯,回廊,窗边都不敢往下看,所以此刻才显得格外恭顺,没了昨夜那一股子张狂。

“没有其他事的话,你就先下去吧。”三爷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几乎贴在门上,不敢回看,也不愿进来的小王,摇了摇头。

“那要饭的?”小王一听,顿时转身就想走,就在转身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却是又转过身来,问了一句。

“怎么?一个要饭的,还要我出面处理?”三爷眉头一跳,奇怪道。

“对啊,一个要饭的,我干嘛还特地跑来问三爷?”这小王似乎也才回过神,莫名其妙地嘟哝了一句,转身便走,目光直视,不敢往廊外看,就连行走,都是靠着门房这边。

“要饭的?”三爷起身,朝着窗外往下看,他的这间厢房,正好位于酒楼门口的正上方,此刻向下看去,确实有一个黑脸站在街边,却正对着自己酒楼的门口,此时他往下看去,而那黑脸仿若有感,也正巧抬起头来,两人互望了一眼,那黑脸却是突然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看起来要多傻有多傻。

眉头一皱,光头三爷眯了眯眼睛,只觉得这黑脸好像有些眼熟,特别是那一口白牙,似乎在哪见过,只是究竟在哪,他却一时想不起来,见那黑脸突然低头,似有人喊他,而接着一个小二装束的从酒楼门口走出,推推搡搡地就要赶他,他似乎争辩了几句,竟将那小二说得微微一愣,接着那小二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黑脸竟然毫不犹豫地走了进来,这一系列的变故,让三爷看得再次皱起了眉头,手中书卷一丢,直接出了房门,向楼下走去。

酒楼大厅的布置十分奇妙,除了巨大天井中间空出的地方挖了一个鱼池外,天井周围的yin暗处,正巧被划为为十八块,进门处的六块位置是被一块奇石占据,其上梧桐二字,却非人写,而是那奇石上自然而生的纹路,十分奇特。这石极大,来人进门若想看清其全貌,需抬头仰视之,而这石周围各置两扇山水屏风,正巧将入门视野完全遮挡,人在门外,根本看不见门内情景。

随后无论左转还是右转,都是一条回廊,廊外可见zhongyāng水池。波光粼粼,以及其余十二块被屏风划分的区域,其内设置桌椅,正中两张,是纯木八仙桌,木质深沉,看不出其具体材质,而外围十张,则全是圆桌,木质较为明亮,其中置有一块玉石,通体洁白,光滑如镜,但却内生纹理,看起来虽然不是顶级白玉,却也不会差到哪去,更何况半张桌子大小的整块玉石,张张圆桌皆有,这手笔,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的。仅这天井下的大厅区域就此布置,也难怪这红火时段,酒楼门前却门可罗雀,这样的规格,一般人哪里消费得起?

前方领路的小二一脸狐疑,不时地小心观察对方的神sè,他虽然不信对方所说,但一介小二却也不敢随意得罪客人,说不定这黑脸真是头扮猪吃老虎的主,那他可就真是自掘坟墓,自作孽不可活了。

永远秉持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理,领路小二就一路将这黑脸领进了天井左侧的一张圆桌前,十数人座席的圆桌,此刻就他黑脸一人,看起来说不出的另类诡谲。但这货竟然也不客气,在小二做请的姿势下,他抬腿就坐了下去,打量了一眼这桌椅,以及周围屏风上的山水景sè,不禁眼前一亮,面上神sè更显高深莫测。

店小二微微皱眉,但却不同声sè地开始报了一遍菜名,顺带着将价格也报了一遍,本来若是平时,这报菜是不会加上这价格的,至于为何今天有这么一出,实在是店小二有些吃不透对方的底细,但又不好明面上得罪对方,所以借此来让对方知难而退,至于对方是打肿脸充胖子,还是扮猪吃老虎,他都不甚介意,反正这酒楼也鲜少有客人上门,他们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借此打发一些时间。

只是今天这客人实在是奇怪,听完菜名和报价,竟然没有半点打算离开的意思,只见他点了点头,看似随意地点了几道菜,便静坐在那,不时地打量着周围屏风上的图案,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这顿时又让店小二有些犯难了。

看了两眼这一点都没有想要打退堂鼓的黑脸,店小二将心一横,便向着厨房走去,看来是真地要下单,坐实这一票了,只是他没想到,就在他离开不久,黑脸的对位上,坐下了一个男子,这男子身材挺拔,五官端正,身穿一身白布玄衫,身上没有携带任何金银玉石,坐下后也不说话,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黑脸在打量屏风,直到对方似乎好不容易将这桌椅周围三面屏风都看完,与之对视过来,才略有深意地道。

“兄台似乎见识不凡,不知看出了什么来?”

“你坐这里,是打算与我拼桌?亦或是和我一样,只是来骗吃一餐的?”黑脸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反问道。

“兄台若能回答我的疑问,今天这餐即便是我请兄台,也无不可。”男子笑了笑,依然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如果我选择不回答呢?”黑脸看着对方,其实最吸引他的并不是对方的神sè或是那顿请客,而是对方有着一个光头,上面没有任何戒疤,看起来对方应该不是佛门中人,而按照古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头发都敢剃掉的,可想而知,也不会是什么尊师重道之人。

“那根据兄台刚才的意思,恐怕是出不了这个门了。”光头男子目光一动,笑脸一收,浑身突然透出一股莫名的气势,仿佛突然间一座大山镇压在黑脸面前,令他觉得对方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怎么?原来你是这酒楼的人?”黑脸这才仿佛明白过来,略微有些惊讶道。

“我很想知道,兄台怎么会看上了我们这家酒楼?”不再笑脸迎人,笑意盎然的光头声音沉了下去,不像是在询问,而是审问。

“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被人围着观看,这答案不知你可觉得满意?”黑脸答道,似乎没什么好隐瞒的。

“哦?仅仅如此的话,恐怕这里并不欢迎兄台,我劝你还是早走为妙,至于你所点的饭菜,我可以当作你什么都没要。”光头站起身来,似乎没有再想谈下去的意思。

“为什么?我付钱也不行么?”黑脸依然坐着,奇怪道。

“这里不是有钱就能进来的地方,我不知道你跟那小二说了什么,但我不希望看到一个满面黑灰的人坐在我这吃饭。”面sè终于沉了下来,光头男子不再对黑脸加以颜sè。

“古书有云,凤非梧不栖,想来这酒楼,便是取其意而为之吧。”黑脸做在原位,语调平静,手指伸出,默默地抚摸着那桌中白玉,只觉得入手冰凉。

“哦?继续说下去。”光头男没有任何表态,只是平淡道。

“若我没看错,此屏风上的山水,便是这奉州地势,而我坐的这处位置,恐怕四周所画正是回水附近的地形图吧。”黑脸依旧保持着语调,语气,只是收回了手,目光看向光头身后,那被遮挡住的部分。

“继续。”光头男依旧平淡道。

“你身后这幅,差了条江水。”黑脸道,目光已经看向了光头男。

“还有么?”光头男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的屏风,接着问道。

“……。”黑脸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在他的身后,小二已经开始上菜。

光头男也重新坐了下来,看着黑脸,脸上再次浮现出一抹饶有兴趣的神sè。

好不容易等饭菜上完,小二退下,黑脸才接着开口道:“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画山水的?”

“四年前。”光头男平静道,看着满桌菜肴,不知在想什么。

“四年就有如此成就,难怪。”黑脸拾起碗筷,夹起了一块最近的菜。

“恩?”光头眉头一跳,看着黑脸的动作,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不给吃?”黑脸将菜盛在碗里,奇怪道。

“你敢吃?”这下,反而是光头有些奇怪地问道。

“只要你们别一群人围着我看,我有何不敢的?”黑脸却并没有将饭菜放入口中,反而是这么说了一句。

“好,只要你敢吃,这顿我就不收你的钱。”光头起身,转身便没入了屏风之侧,没了人影。

“怎么?你不一起吃么?”在光头离开的时候,黑脸就问了这么一句。

“我说过,不希望看到满脸黑灰的人,坐在我面前吃饭。”屏风外,传来了光头渐行渐远的声音。

“这算自己骗自己么。”黑脸高呼了一声,却并没有得到回应,屏风外,那天井四周的回廊上,此时已经站满了人,但仅仅是过了一会,这些人影却都全部消失了,只余下黑脸孤零零地坐在偌大的大厅之中,面对着一桌饭菜。

他拾起碗,闻了一下,接着便狼吞虎咽起来,不过一会,桌上已经一片狼藉,再过一会,桌面上,只余下吃得一干二净的盘碟,黑脸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看着已经没有再剩下什么的桌面,缓缓起身,果真是没有任何付钱的打算,朝着酒楼外走去。门口,平静地站着光头男,他面无表情,只是在黑脸擦肩而过的时候,说了一句‘欢迎再来’。

“下不为例。”黑脸平静地回应了一句,而当他走出酒楼后,很明显地,酒楼附近的茶楼,粮店,当铺,布庄等地方,都是一阵人影涌动,这一阵人cháo,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人们回过神来时,那黑脸早已不知去向,而名为梧桐的酒楼门口,也没了那难得一见的光头男子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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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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