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民

第一章 流民

()乱世。

整个世界,被无理所支配,目之所及,是一片炼狱景象。

火,本该是带给人们光明与温暖之物,而此刻,却化身为灭世之炎,将痛苦与绝望,加诸在世人身上,烧毁了众人的家园,财产,以及亲人。

连绵不知几十里的大火,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吞噬成为废墟。

这场乱世是如何开始的,恐怕已经没人知道,众人,只有一个有些笼统的概念,那就是发生在十年之前的某件事,成了这场乱世的导火索,至于后来,无人知晓,只是这场乱世还将继续持续下去,至于终将结束在哪,没人想去知道,因为眼下,活下去,已经是世人最奢望的美梦。

一群大概有百人的流民正在山涧中穿行,他们,大多是骨瘦如柴的妇孺,老人,青壮年纪的男子仅有三人,虽有些瘦小孱弱,但在这群流民中,已经是难得的战力了。

“邬老哥,你说这群人,能有几个到得了绾城?”青年中,一个最瘦小的突然开口道,狭长的眼睛,目光微斜,似乎是在环视周围地形,但在另一个人眼中,却别有深味。

“这群人迟早是个累赘,邬哥,不如干脆趁早?”另一个相对壮硕的男子顿时也附和起来,相对憨厚的国字脸上,难掩yīn霾,那不是做惯了yīn险之事的人该有的神sè。

“想在这乱世中保护自己,就该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别太显眼,才是活下去的关键。这些人,不过是隐藏我们的树木而已,目标虽大,但还不至于引来太大规模的兵匪,混在他们中,我们才更安全。”被两个男子称为哥的,是个相貌普通的青年,体型相对瘦小,一脸乌黑,也不知是泥灰,还是天生就是个黑脸。

他目不斜视,此刻走在队伍前头,只是为了前来查看一下路况,同时,和身边两人透透气,否则从他的行事风格,绝不可能站在如此抢眼的位置。

“好一个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如今这样的乱世,能遇到个读过书的,真是难得,难得。”突然间,一个声音从两侧山石中传出,声音洪亮,一点都不掩饰其中的欣赏意味,稍微有点耳力的,都能听出这话绝对没有半点玩味在其中。

“哼,我就知道这样绝佳的埋伏之地,绝对不可能没人注意,只是不知道阁下有多少人马,敢对付我们。”黑脸邬哥冷哼一声,随着他的话,身后那一干老弱妇孺已经拿出了一些锄头镰刀之类的武器,看得出来,他们虽然不如兵匪,但一点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且在这个乱世,敢走在山野路上的,也已经早就做好了被埋伏的准备,以至于此刻,虽然处于突然被袭,却无一人慌张,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我?我孤家寡人一个,没兵没马,但凭你们这群老弱病孺,恐怕还对付不了我。”声音不紧不慢道,因为山涧的关系,让人没法把握他的具体方位。

“偷偷摸摸,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出来,让爷战个痛快!”方脸汉子粗眉一皱,大声喝道,颇有一股凌厉气势。

“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也只有跟着你才能再多活些rì子,否则在这乱世,恐怕早就被人打死,或被人背后遭人捅死了。”声音还是保持着那个语调,那人似乎就喜欢这样慢悠悠地吊着众人的胃口,或者说,他早已胜券在握,所以也不在乎底下这些人的叫嚷?

“秦帷,找到他的位置了么?我感觉他是在拖时间,你悄悄带些人找些可以上去的地方,小心别碰那些圆石,他如果真的只有一个人,那么他只有靠这些石头,才能在这山涧中如此大胆地埋伏我们,不过不排除他只是口上说说,其实还埋伏着其他人,总之尽量小心,在被他或他们发现之前,把他找出来,能干掉就别手下留情。”黑脸邬哥在方脸青年和对方说话时,已经悄悄地对小个子青年交代了这些,此刻见小个子已经带着一些比较壮实的妇孺悄悄上山,便又好整以暇,也学着对方的口气,慢悠悠道。

“阁下如此费尽心思埋伏我们,不知求的是什么?”黑脸邬哥缓缓道,依旧目不斜视,目光随着脑袋的转动,仿佛不会转眼珠的猫头鹰,看不出他是在寻找猎物,还是在思考对策。

“费尽心思不敢当,如果我说我只是恰巧路过,发现此处十分适合埋伏,又正巧遇到你们经过,你会相信么?”声音依旧慢悠,飘忽,其中并没有玩味,只是却让黑脸邬哥眉头一皱,这种可能有么?也许有,但如果真的从某个人嘴里说出来,恐怕是谁都不会相信。更何况,对方直到现在,都未曾露面。

邬哥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悲观论者,所有事情,首先向着最坏的情况去想,然后再想如何去解决,如果未能找到解决方法,他会立刻放弃,不会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动作。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让小个子秦帷先去试探试探,如果对方真的只有一个人,凭借秦帷和一帮人等,想要对付应该不难,即便对付不了,双方也能处于势均力敌,至少也是同一个层面上,这样无论是谈话,还是条件,都至少比现在这样处处落于下风,处处被动要好。

即便情况是更糟一点的,对方不止是一个人,或者对方根本就是一群兵匪,那么邬哥绝对会当机立断,立刻让众人作鸟兽散,这样一来,他也能混在人群中,逃跑机会也会大增,至于秦帷安全?这并不在他的担忧范围内,因为大家本就是互相帮忙,在这个乱世苟延残喘,对于一个悲观论者来说,多一个朋友,并不意味着多一条路,反而是多一个累赘,甚至到了关键时候,成为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哦?阁下如若真如你所说,那事情就好办了,乱世之中,能在这种地方相遇也是缘分,我们正打算前往绾城,不知道阁下有何高见?”对方并不着急,邬哥当然更不会露出焦态,无论此刻如何剑拔弩张,只要没打起来,那一切都好说,且此刻不管对方是不是有意在拖延时间,自己都应该为秦帷多争取一些时间来。

“绾城已毁。”这一次,躲在暗处的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只是简简单单说出了四个字,声音便如石沉大海,再无半点声响。然而四个字,却让山涧之下的众人混乱了起来,这简单的四个字所造成的后果,邬哥根本料想不及。

“绾城毁了?这怎么可能,那里的城墙号称百年不倒,千年不朽,自建成起就从未听说过有人能攻破它。”一个老者突然高声道,浑浊的目光中,是疑惑,不信,以及一种期望。

“是毁了,就在七天之前,被乱世兵匪敲了十天,搬了三天,西侧靠山的城墙处,裂开了一条勉强可过一人的甬道,后来不停地被扩大,里面千亩良田,三年储蓄的粮仓,被洗劫一空,此刻,城虽还在,但早已面目全非,只余一座空壳。”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的波动,似乎也在感慨。

混乱的人群,顿时沉静了下来,许多人面露绝望的神sè,发问的老者嘴唇轻颤,却强咬着没有再吐出半句话,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的一封沾了不少泥灰的信封,无语凝噎。

旁边,有看到他动作的,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大家都知道,是老者最先提议,并集合众人,前往绾城,原因也是因为怀中那封信,那封他儿子托人交到他手上的信,想来,绾城既然已经被攻破,那么城里的人,也肯定被洗劫一空。

兵匪过处,无田无粮,无家无房。

这是众人最耳熟能详的十二个字,也是众人都亲身经历过的,兵匪兵匪,他们到底是兵还是匪,界限早已被模糊,仿佛这个词语,天生就已经存在,而那些人,无论是属于哪一方,但就是不会站在民众这一边。

“阁下是绾城人?还是?”邬哥眉头深皱,他可不是个道听途说,就将之轻信的单纯人,一边依然还在为秦帷争取时间,一边,也开始考虑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那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了。

“谈话到此为止,留下三人份三天的口粮,你们可以离去,否则别怪我不念这个乱世之缘。”突然间,话锋一转,语气中,是毫无半点回旋余地的笃定,不容反驳,不容讨价还价。

邬哥的脸愈发的深沉,他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抛出这样一个条件,说真的,如果只是考虑到大家此刻所处的位置,再加上这样一个并不算特别过分的条件,恐怕邬哥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毕竟百来号人,勉强凑凑,还是可以弄出三人份三天口粮,并且他们还能继续坚持下去,但若考虑到绾城已毁,那么他们就不得不改变目的,这样的话,这三天的口粮,就已经不仅仅是可有可无,而是同样关系重大,百来号人,恐怕有一半以上,都不会同意,虽然他们大多没读过书,但作为农民,对于生计的东西,他们可比商人更会jīng打细算。

“别想了,我只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你也别期望你派出来的那个小个子能找到我,或把我干掉,说真的,就凭他带着的那些妇孺,恐怕连我的面都见不到,就要被我全部弄死在这个山沟里。把东西留下,你们继续前行,就那么简单,别怀疑我有这个能力,你们并没有可以用来怀疑的本钱。”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冰冷了许多,也无情了许多,一瞬间,让人有种不容拒绝,甚至还有赶紧放下东西,逃跑的念头。

“我必须与他们商量一下,半炷香就行,还有,上去了的人,请别动他们。”邬哥说完,也不等对方开口,便转身走向人群,似乎也不愿再与对方讨价还价,其实他话中却还隐藏了些东西,比如只是限制对方的行动,并没有让秦帷回来,比如半炷香的时间,他一分也不要多,但一分也不能少,就是半炷香,他就是要靠这半炷香的时间,弄清对方,即便是输,也要输得明白。

两方人,就赌这半炷香的时间,然而最终,秦帷也没能发出那事先约好的信号,而对方,也从未露面,一伙人,只是留下了三个破旧的布袋,便继续向着绾城前行,他们只是在行出一炷香后,才听到了身后宛如山崩地裂般的落石声。

而当尘埃落定,山涧完全被落石封堵,一个人影,已经拿着三个破旧的布袋,向着另一个方向缓步前行,他步子不大,但非常的稳健,似乎又想起了刚才的相遇,身子一停,回望向绾城的方向,露出了一张比邬哥还要黑的脸,以及一个略带玩味的笑脸,面容虽然看不清楚,但那一口白牙,绝对会让任何见过一面的人,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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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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