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靠山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我醒来的当天晚上就着手准备流仙裙的布料和版型。
然而就在第四天的时候,杭记店铺走进来一帮目色含煞的粗壮男人,他们二话不说进门就砸。
当时我正在后院,前厅传来叮叮当当地声音时,我连忙跑出去,前厅就已经一片狼藉。我还未发火,便有人指着我大喊“那个就是青衣巷出来的穆兰,给我抓起来。”
秦姐姐和穆家几个小子全都跑到我身边,为首的那人一个箭步冲到他们面前。
伸出汗淋淋的大手插着缝一把抓住了我,我眉头一皱,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住手。”门口传来一声高喝
抓着我的人宽大的身子一转,来人竟是王大人,此时他就像踩着祥云而来的救星,我只觉从没有发现他的形象如此这般高大过。
抓着我的人怒道“王大人,你不下令抓她,老子自己抓,她杀了老子的大哥,难道不偿命吗?”
我简直是笑了,戳戳他油腻腻的手臂,诧异道“你看我像杀人的料儿吗?”
那人不理我,反而王大人走进店铺,含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道“根据朝廷的法则第二十三条,随意砸烂店铺,毁坏财产者罚一百钱。另外你抓着小姑娘的手,也犯了七出之罪,肆意伤害黄花闺女,可入牢七个月。”
大汉被王大人唬住了,手上的力气松了松,我顺势抽出手臂,退开他身边,揉揉手臂,平静道“你是魏王府的婆子派来的?”
那人眼神闪躲,怒道“自然。”
我笑了笑,又说道“可我看你很像青衣巷大牛身边的人。”
“大......大牛......是谁!”那人结结巴巴的样子实在不像聪明人。
我转眼看着他带进来的几个人,又说道“我没见过你们,你们怎么见过我呢?”
那几人也明显躲了躲,王大人却笑道“我猜的不错的话,那个大牛正在去西垂的路上,你们也要去吗?”
那人身子一转,似乎要逃跑,而王大人不紧不慢地伸伸手,门外立刻跑进来七八个身穿官府的人,举着大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此事很滑稽,这几人应是听了什么教唆,偏偏想都不想就来砸店,这一来给杭记造成了麻烦,这二来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真是得不偿失。
我摇摇头,望着门口看热闹的人,听着他们笑着吐槽着,心里多少有点难受。
尽管今日有多大的委屈,明日也要斗志昂扬的走下去。
我长吸一口气,依旧带人收拾着乱摊子,而此时王大人已经在后院喝起了茶。
收拾店面时,大门口有个鬼鬼祟祟地脑袋趴着看,我眼神示意穆一去撵走他。
那人走后,我拉着秦姐姐说道。
“那人是左边包子铺的大黄牙,当初最想收了这店,现在入了我手,他一定想办法找我麻烦,也不知开业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有没有他的手笔,反正我们要仔细些看着他。”
秦姐姐点点头,然后说道“这些坏了的衣裳怎么办?”
“无事,我做出来的新款衣裳刚好可以换上,这些衣服缝一缝我们自己穿。”
秦姐姐苦笑着,摸了摸我的脸颊,忧愁道“你一个小小年纪的小姑子怎么有这么大的能耐开店铺,我实在是十分佩服你。”
我弱弱一笑,道“也许我现在四五十岁了!”
这句话我没有开玩笑,而秦姐姐却一笑而过,转移了话题道“还有六天交货,现在多少件了?”
“......十几件”
秦姐姐摇摇头,低声道“真不该接下的,看着你没日没夜地熬着,我也心疼,你教我怎么用那东西,我也好帮你忙。”
我愣愣眼,笑道“等下一个缝纫机到货我就教秦姐姐,这一百件我目前能做出来,别担心,只要再没人找我麻烦,我就有大把时间做衣服。”
“嗯,凡事我顶着,你快去看看王大人吧,也不知他又找你干什么。”
我走进后院时,王大人正在一边喝茶一边望着欣乐楼方向,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欣乐楼有人与他对饮。
王大人见我来之后,亲自倒了杯茶推到我面前,说道“老君山的银针,送你了。”
我看着那一杯清亮的茶水点缀着细长的叶子,一股幽香沁人心脾,眉角一动,尝了一口。
顿时一股清润的香气从口腔萦绕到鼻尖,烦躁和焦虑瞬间化为烟尘飘散了,这茶杯中还能见到倒映着盈盈阳光,清澈透亮。
我不懂这王大人三天两头到杭记是什么原因,只是沉着脸说道“你又来干什么?”我声音还带着点刻薄。
王大人也没有恼怒,抿着笑淡道“我一直想不通,你个小丫头怎么能在这里开起一家店铺,原来身后有这么大一个靠山。”
我的眼神有意无意看向欣乐楼,我可从没有觉得欣乐楼是杭记的靠山。
......不过王大人这句话似乎点醒了我。
难怪杭记从开业到现在都没有听到什么不屑和鄙视的话,连他们的目光都略带着原来如此的意思。
杭记不管出现什么事情,一阵浪潮过后,便什么也没有了,店铺还是普通的店铺,订单也没有断过。
然而订货的人大多都见不到本人,却隐约发现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人,一次订单不是上百就是定金上千。
这么一次又一次,居然被王大人点醒,此时我才想明白,原来杭记始终冠以欣乐楼的名义,这可跟他们入股有什么差别。
我手举着茶杯愣了半晌,王大人也看了我半晌,最后他忍不住问道“怎么?对这个靠山不满意?”
我收回视线,淡道“欣乐楼不是我的......”我稍稍沉默了,没有说出“靠山”二字。
看来我又要去欣乐楼谈一谈了。
当天夜里我就把这个日程提了上来,晚上在欣乐楼等了大半晌,赵叔两人才慢条斯理的回来。
此时的他们全身带着更深夜重的潮气,八月的夜晚偶尔会下雨,但到了白天却又晴空万里。
他们两人身上渡满了潮雾,朦胧而又神秘。头上莹莹雨滴进屋就消失了大半,门外细雨蒙蒙在灯光下像缥缈的微尘,今夜的雨并不大。
他们见我在此并没有意外,但他们两人之中始终没见着十郎,我小声对宸深问道“十郎还没恢复吗?”
宸深瞧了我一眼,淡道“与你无关。”
与我无瓜!对!与我无瓜!
我无聊端坐着等他们换衣裳,过了一两炷香左右,赵叔率先走来。
我一见赵叔就有一种莫名其妙地郑重感,连忙站起来礼貌道“赵叔晚上好。”
赵叔换下颜色深重的紫袍,穿上一件玉色的长袍阔袖,衬得他更苍白了几分,宽大的外套搭在肩膀有几分随意,白得发亮的发丝随意绑着,这种样子像是马上上床睡觉的装扮。
我嗓子一痒,盯着他的衣裳看了又看,这衣服真是华贵,全是流云丝线制成,布料似乎还夹杂着闪闪的银丝线,混在一起光滑感十足,还微闪着灼灼的光芒。
赵叔整个人看起来风仙道骨,披着祥云而来的天上仙。
“来找我有什么事情?”赵叔坐在我对面,清冽的声调,仿佛珠玉落地,不带任何语气。
我的内心深处几经挣扎,面上却平静淡定,说道“您的一万金我会还给你们。”
“嗯”短促轻缓的应答让我摸不着头脑。
我想了又想,半带轻笑问道“赵叔是白手起家吗?”
“白手起家?”赵叔似乎不明白我话中的意思,思考了一瞬,又淡笑道“不是。”
......
“看赵叔的样子的确不像白手起家,生得贵气盎然,不是皇家出生就是贵族商贾。从小耳濡目染,习的就是权术谋略,我们这些人多少都被你们掌控在手中。”
赵叔嘴角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道“怎么?”
“赵叔,我开门见山地说,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事,就算您给我一万金,也不能让我整个生活都依靠着你们。你们财大气粗,而我只想靠自己的本事,我不想冠以你们的名义来开店,所以要想个办法解决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说完之后感觉整个神经都神清气爽,这几天的压抑心情忽然就这么释放出来了,心里舒坦了好多。
赵叔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子,一下一下敲在我的心头。
我等着他说话,他却看了我半晌,看得我快要把持不住了,他才笑着说道“我们并没有插手你的生活,而是外界的人如此认为而已。从那天你请求我们参加开业之时,你就应该明白这一点。”
我脸颊一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了。
今晚的谈话我败得一塌糊涂,正要灰头土脸地退回去,赵叔又说道“两月后皇后宴辰,焱绣阁邀各方绣坊献上一件礼服,宴辰当日皇后娘娘会身着其中一件礼服出席宴辰。”
我脚步停顿在原地,诧异道“什么意思?”
“各方绣坊!”赵叔又着重提了这四字。
“我也能献上礼服。”我面色一喜,双目莹莹闪光,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时机呀。
“自行斟酌吧!”
自行斟酌......
我往杭记走的路上都是懵的,这可是真是一个好机会。
如果皇后娘娘穿了杭记的衣裳,那杭记不就一炮打响了吗!这难道这不就是靠自己争取来的名利吗!
细雨蒙蒙,夜色如墨,风吹着我的衣裙,翻涌着磅礴的气流。
我站在杭记大门口,抬头仰望着那飘啊摇啊的“服”字,隐隐约约还能见到“金”字。
这个杭记金饰和杭记服饰像笑话一样互换着设定。
杭记在外人眼里被冠以欣乐楼的名号,但杭记的笑话从来没停过,开业至现在,有关杭记的流言是不是变相的连累着欣乐楼?
想来欣乐楼也是吃亏的,可笑得自己还想跟他们脱离关系,难道欣乐楼就没想过与杭记保持距离吗?
我咬着嘴唇,低骂自己一句“我这自大自傲的毛病什么时候又出来了,来了这里怎么就没改掉前世的坏习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