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章 两军对垒

电影《无间道》中的一句台词来解释是：是事情改变人，而不是人改变事。岳兴人事调整的行动经过不断传播，大家都清楚地知道这不是风声而是雷雨了，大部分人都在心里哀叹，这是存心不想让大家过个好年啊。

所有的人，都被这事改变了。

身在局中的叶三省毫不例外，——虽然，他对于身边发生的一些事情并不完全清楚。

酒局只是小事，几乎所有跟他自以为有交情的人，都向叶三省私下推荐过自己的朋友，包括高建才和康洪涛，更不用说门敢，龙在海，井洪这些，张省长视察第三天，卢加加杨中他们来第二天下午，欧阳坚给他打电话，叫他晚上不要另作安排了，接待一下何总和夏总。

何总自然就是何沁，跟何总在一起的肯定不是夏开祥和夏敢，必须是夏敏。

欧阳坚很早就自然知道叶三省猜到了他和何沁的隐秘关系，这样的事情不用问也不用求证，所以何沁到岳兴，大部分都是县长何勇名正言顺地接待，有时候是王学谦，很少才是欧阳坚接待。

需要欧阳坚出面的情况，肯定牵涉到利益分配和权力博弈，这样的时候虽然很少，但欧阳坚也从来没有叫叶三省一起应酬，但是今天，欧阳坚既然叫了，叶三省肯定不能拒绝，只得拒绝了早已约好的木偶剧团的团长古大美，说不好意思，刚才接欧阳书记安排，要陪市里来的客人，古大美不放弃，说那我安排宵夜，叶三省只能说到时联系。

又给高建才说，晚上不用陪了，他要陪书记。处理好这边，沉吟一下，拔打夏敏的电话，问今晚怎么回事？

夏敏呵呵一笑，说：“叶主任今天大发善心，居然想着问候一下本小姐了。晚上还能够怎么回事，鸳梦重温啊。叶三省冷冷地说夏总，说正事。夏敏还是呵呵笑，说有啥正事！我陪何总，是王学谦找了何总，他想继续当官。”

叶三省脑袋翁了一下，心中暗叫不好，还是问：“那也用不着吃饭啊，老实交待，还有什么脏事。”

夏敏停顿了一下：“你是聪明，是有事，电话里不好说。这样吧，我现在在四海大酒店，何总他们在打麻将，我在房间里等你，你过来，当面说给你听。”

叶三省哪会上这样的当。这大半年来，他刻意疏远夏敏，不仅因为曹红丽不在，也因为感觉夏敏过于“贪婪”，居心不良，绝对不是良伴，趁早分开最好，冷笑道：“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晚上我只是陪客，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夏敏慌道：“我说给你听。晚上何县长和小何县长也要参加，他们准备把小何县长那几个矿，置换我和何总在公司的股份，国资委出钱收购那几个煤矿，但小何县长他们不收钱，钱给我们，我们拿钱走路。”

“知道了。”

叶三省冷冷地挂了电话。

有点后悔没有录音。但是也没有什么用，以他现在的个性和作风，即使将来用得着，他也绝对不会把这个录音交出去的。

他现在心里也是一片冰凉。

欧阳坚看样子比他揣测的还要陷得深。

夏敏说的这个三角置换关系，看起来像正常的商业操作，而且现在火电厂开始发电了，再收购煤矿也说得过去，但是仔细分析，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权钱交易了。

首先是小何县长他们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明显的监守自盗。当然，那些煤矿主现在是代持，理论上说得过去。

然后是这次交易的受益者：何沁拿了溢价的股本金金蝉脱壳，小何县长甩掉砸在手中的几个小煤矿而获得分红不差的股份。因为议价权在王学谦这里，所以何沁肯定能够拿到出乎意料丰厚的回报，小何县长也能够获得类似公平却超额的股份。

受损的是岳兴国资委。本来产能就过剩，相当于又花了笔冤枉钱买下几个暂时无法产生效益的煤矿。

能够想出这样一个创意的，非小何县长莫属，以此为招，不仅轻易笼络住何沁，进而影响欧阳坚，尤其是在人事调整的当前。

欧阳坚自然能够一眼看破这个局，但是，他为什么要答应赴约呢？而且还叫上自己？是因为夏敏也在其中有股份？欧阳坚也揣测到了自己跟夏敏的隐秘关系？

重点是突然冒出来的王学谦想继续连庄，还想赖在国资委主任这个职务上不走，他以前不是想辞吗？现在突然改变主意又是什么？

叶三省心里，王学谦在收购煤矿中上下其手，迟早翻船，欧阳坚留着他是准备适当的时候用来祭旗，现在情况有变？

叶三省心有些乱，考虑要不要向周仲荣汇报一下？

马上否定这个想法。自己这么捅上去，纯粹给老领导添麻烦。周仲荣不知道就算了，一旦知道，必然有所反应，不然就是失职，那就把问题搞复杂了。

忐忑到下班，到欧阳坚办公室，陪着他一起到四海大酒店三楼的包间。

何勇，向前，小何县长，王学谦都已到齐，自然何沁，夏敏也在，还有另外一位股东，当初是打着考察投资来岳兴，“看中”了煤矿项目，实际上是林远安排的。

欧阳坚自然坐了主位，何勇和向前一左一右，然后是何沁夏敏，这边是小何县长，股东，叶三省陪在末座，挨着夏敏。但是意外地是，在他身边留了一个空座。

欧阳坚第一杯致辞，代表岳兴县委县政府，感谢几位老总对工作的支持，欢迎继续。

何勇第二杯，不好意思重复，就把代表这一句省略，只说感谢，然后说在这个过程中，配合很好，为我们岳兴发展，经济振兴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希望进一步加强双方的友好合作，全方面形成战略伙伴。

叶三省想，何勇还有幽默细胞啊。

然后是县委常委向前。然后是何沁。

何沁首先是感谢岳兴县委县政府，提供了这么一个平台，重点感谢了何县长和王主任。

叶三省斜着观察，觉得这个女人侧面更好看，我见犹怜，何况老奴，心里没来由一声长叹。

王学谦举杯，却是首先感谢欧阳书记，何县长的信任，给我这个重任，安排我来做这个煤矿收购以及后续的销售谈判等相关工作，火电厂开工，这事总算圆满告一段落，总算没有辜负领导的信任和人民的期待，接下来，为了更好地配合火电厂发电，为了更好地配合岳兴全局，他代表国资委准备兢兢业业，再接再励，百尺竿头，再进一步。过去的一年，我们国资委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主要原因第一是盘活了状元街市场，这是一个细水长流的收益，然后是煤矿收购，这么一转手，我们岳兴国资不仅体量增大，而且立竿见影地取得了实际收益，然后还有一些水利投入，通过承包取得成效，还有影响三县的新桥镇商贸城，都是投入就见效，性价比很高的项目，这一年下来，我们国资委实力巨大的充实，有钱就有战斗力，就能够主动地协助县委县政府工作，实施决策，落实项目，腾飞岳兴。

一个祝酒辞被这位王主任说成工作汇报和自我表扬，大家也都微笑以对。小何县长和叶三省之间还有一个空位，这时侧身过来小声说：“这像是对叶主任这一年工作的肯定。全跟叶主任有关吧？”

叶三省笑笑：“政府工作是一盘棋。是欧阳书记和何县领导。”

剩下的人就没有资格祝酒了，大家开始例酒，叶三省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场面，拿不定主意，主要是，不清楚欧阳坚的意图。

以前周仲荣跟马林不对付，那也比较正常，不得不一起应酬接待，也是各自克制地祝酒，只在一些细节上保持个性，以示区别和立场，比如你喝红酒我喝白酒，叶三省大部分都没有资格坐上酒桌，偶尔碰上，也觉得与已无关或者说局势平稳，心中无忧，可是今晚这个酒局，叶三省总觉藏着什么，万一要爆炸呢？

今晚这个局势，自己跟小何县长抵消，何勇向前再加上王学谦可是三英战吕布，冲突起来怎么解决？

酒局从容进行，何沁和夏敏一副坐山观斗，高高挂起的模样，夏敏还装作毫不知情地问叶三省，叶主任这么年轻有为，不知道有女友没有？我可是有一大把漂亮的闺蜜。

例酒喝完，王学谦按捺不住，举杯说：“书记，我听说市里要把我们国资委砍了，今天当着您和何县长在，我就说句酒话，千万不要上当啊。现在编制争都争不来，我们没有必要自废武功啊！以前何县就是一直这样跟我们说的，也是这样一直向市里争取的，我们岳兴独一份，反而会成为市里乃至省里的亮点。再说，刚才我也汇报了，光是这一年，国资委就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说明国资委在我们岳兴的经济发展工作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应该保留啊。”

叶三省听第一句话时，就知道来了。

很多时候，叶三省眼中的岳兴，都有点像八九十年代小县城的遗老遗少，比如县委秘书长别的区县早就不存在了，这里还有。又比如国资委，别的区县早改成国有资产管理局，或者直接并入财政局，岳兴还保留着，而且王学谦居然还进常委。

欧阳坚这次准备借着人事调整，也进行一些机构改制，就是基本上跟各区县一样，比如县委秘书长，国资委主任这些都撤了，也早向冯道全汇报过了，也跟何勇“沟通”过，所以这其实不是市上的意思，而是欧阳坚的决定，王学谦现在要提出，以向市上抗争的名义，反对这个改制，一则为自己争取利益，二则为何勇阵营试探和反击。

欧阳坚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学谦。

何勇说：“欧阳书记，我看王主任的意见有一定的道理。国资委在我们岳兴的确非常重要，尤其是平台公司，是我们岳兴的第二财政，是我们岳兴经济发展的重要资金来源。比如这次收购煤矿。还有一点，单是从保持政策的完整性，比如这次平台公司的股份变动，跟发电厂的合作才刚开始，我们都不应该调整机构，至少，现在不好调整。”

这是他早就跟王学谦商量后的说辞，必须这时候出来帮腔，也是他跟欧阳坚正面对抗的第一步。他希望从这里开始，进而影响这次人事调整，不然，他这个岳兴霸王肯定要在这一次调整中损兵折将，大伤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