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将真相呈现给她
后续旅程出门时，拿着纱巾蒙住脸说皮肤过敏之类的话，蒙混过关林谛文没事。
林谛文对于她们本无防备之心，又立即前往西郡，其全部精力应集中在兵马借调、收复河山这件事上，所以，对于她来说，应不会有太多计较！
沈彤瑶看着手里的铜镜，在浮光中的他，虽谈不上华丽，但和那张人皮面具比起来，真的是好太多！
贺兰子彻牵着他的手把他揉入怀中：“彤瑶，你不要再丢下我！你不要走。”
在还没意识到怀里的女人前，还没意识到自己还没爱上怀里的女人，就不知道恐惧了！
这下，他可是害怕了，担心她会突然消失，担心她会受伤，担心她不会爱上自己……害怕得越来越厉害，甚至是他一个人也感觉到害怕！
沈彤瑶沉重地点了一下怀里，庄严地答道：“哼！我不离你而去！”
长抱后，两人相视一笑，携手来到案几旁，品着交杯酒、吃着同心果、缓缓地享受着自己洞房之夜。
原本再好不过新婚之夜，在午夜时分，突然生出变故。
沈彤瑶抬眼望去，惊见窗外红得彻彻底底，这时却已是三更时，窗外亮得如此，只剩下一个可能性——火！
四下还是静悄悄的，一上来就是子彻睡得惊觉的时候，这时火才蹿起来。
二来昨晚她们俩大婚时，翘楚馆里的人得到廉价酒水一饮，都是酣醉不省人事，这时候，是杀人行凶好时候。
沈彤瑶来不及猜出纵火之人的身份，贺兰子彻已帮自己系好中衣带子，大衣直甩入怀中：“快穿吧，不要发呆！”
他一脸严肃，完全不像昨晚那样嬉笑怒骂、邪魅痞气。
一面抓起衣服乱套在身上，一面去窗口看看火，火来得很奇怪，只见小院里有好几间厢房在烧，火借势而生，不久便旺盛地烧着，几英尺高的火焰舔舐着门窗便蔓延开来。
沈彤瑶跟在他身后来到病床前，尚未看清窗外的景象，只是觉得炙热的气温仿佛会把皮肤烤裂，不禁惊呼：“怎么回事？”
他已转身抓住她，把她推入房间：“彤瑶不怕，彤瑶你不要怕，还有我。”
嘴里说出沈彤瑶不要怕的话，但表现出了比沈彤瑶还怕的话，手一直在微微发抖，甚至脸都发白了。
他来到房间里转了一个圈，这才猛地清醒过来一般，抓起床上毯子泡到昨晚洗澡用的残水里，淋湿后直接把毯子给沈彤瑶裹住。
从头到脚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沈彤瑶已被翻滚的浓烟呛得有点上不了台面，贺兰子彻赶紧用湿毯子一角捂住自己的嘴和鼻子，啥也么有说话，护着自己径直走向门口。
窗户半敞开，已被火苗彻底占领，子彻想把沈彤瑶带离家门。
还没走到家门口，门就在门外狠狠地撞了个正着，烟雾中，所有人都惊惶起来：“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吧！”
房门上也着火了，火苗顺着木质门框窜来窜去，噼噼啪啪清脆作响，有一小段一小段的炭火就开始往下燃烧。
“快走吧！”
子彻推搡着把她推离起火的门框。
门外的林谛文连忙伸手把她扶起来，饶有这般纷乱慌乱的境况，林谛文依然一眼便能看到她容颜的变化。
他眼睛落到了她脸上，双手猛地一抖，愕然地看了她一眼，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沈彤瑶？”
他慢慢地伸出了手，想摸摸面前那副面孔，想知道那都是他的噩梦吗……
昨晚被送入洞房，分明是他身旁一哑巴侍女，为何忽然成了沈彤瑶？
手掌即将触到沈彤瑶面颊之时，贺兰子彻却从一旁把手一挡，那个文弱墨衫书生这时也爆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凶狠表情：“去吧！”
院子里到处都是，其中有她们下榻的屋子，早在下午安排喜房时，便有人偷偷撒下极易燃的硝璜之物，大火一齐，以不可阻挡之势把万物顷刻吞没。
它们逃至何处火势便迅速蹿向何处。
沈彤瑶手里也紧拥著他昨晚的喜服，而喜服裙摆上却是满地飞窜火苗虎视眈眈。
林谛文伸过手去，一把扯掉了怀里的喜服，表情凌厉莫名：“你也抱过这件事做甚？”
子彻正欲发难之时，瞥见已烧成火团的喜服似懂非懂，他咬牙切齿地罢手，护着沈彤瑶赶紧跑到抄手长廊之上。
翘楚馆里的人们此时被火吵醒，一片惊呼哭嚎之声四处响起，但那哭声再响亮也比不上木质房屋在火中遭受蹂躏后咯吱咯吱声更叫人心惊。
沈彤瑶感觉要做不下去！
燃烧的大火四处蔓延，逃到哪就逃不掉。
脚下一沉，眼看就要挪不开步时，贺兰子彻却长着胳膊拦腰抱住她：“我带你去这，不怕。”
林谛文自看清沈彤瑶面容后，表情诡秘难分，似想生气，似有忧虑，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们夫妻两人，堂堂太子殿下如今却更像个跟班。
其暗卫随从跟随其左右，数次主动请护其速离此地，但表情阴鸷地把其建议怒视而回，仍跟随沈彤瑶。
路过庭院时，昨晚搭好放烟火的木架子忽然倒塌，夹着凶猛的大火，打在沈彤瑶与贺兰子彻身上。
沈彤瑶侧仰面拥入怀中，恰见那架从空中落下，像浴火利剑一般，向她们身上劈去。
心里一惊，赶紧叫着闭上眼睛。
料定这一定是要砸死贺兰子彻，成为同命的鸳鸯。
不料身体忽然凌空甩出，不一会儿，稳稳地掉进了另一个男人怀里。
沈彤瑶惊疑地睁大了眼睛，只见那把浴火利剑正对准子彻刺落了下来，他贴着地面滚了下去，但还是无法躲避，整个木架子毁于火中，轰然坍塌了下来。
沈彤瑶大脑嗡地响了起来，但在惊恐混沌中，竟也听到了自己竭斯底里地呼喊：“把她带走吧！”
心口就像被狠狠地撕扯了一下，沈彤瑶厉嘶一声：“不！”
她伸手想扑向贺兰子彻，身体被林谛文牢牢囚禁于怀中，勉强让她有一点悲伤与多看看贺兰子彻，抱住她大踏步向院外掠夺。
沈彤瑶哀声大嚎啕大哭，泪光在火焰的映照下变成红彤彤的血色。
朦朦胧胧中，只见贺兰子彻吃力地匍匐于地数步，而后气力用尽般，软弱无力。
洛泽这把火放得异常精巧，除自己居住的这翘楚馆烧到面目全非外，小镇上其他商户完全不受火势牵连，第二天还是应该开的开、应该摆的摊，都没怎么受影响。
究其火势之由来，有推测为翘楚馆业务太差，同业妒忌遂放火相害！
还有人说是由于翘楚馆前几天有非常富有的主人，昨天采结婚要用什么东西，花钱买流水，自然让这个龙蛇混杂在洛泽镇的人看不顺眼，暗下毒手！
也有人说。
诸多言论，背后更离谱的是，本来就带有玄幻色彩！
衙门里的人们第二天一早就来打扫工地，一大片烧焦了的尸体抬了出来，整齐地排列在街侧，衙门里仵作为尸体标以编号，并把尸体的特点写下来，以鉴别其身份。
围观者甚众，里三层外三层把整个场面包围得水泄不通。
死尸本来没啥看头，但那么多死尸，所造成的视觉震慑与心灵震慑无疑百年难遇，洛泽镇闲人之多，迅速把这街道堵死了！
沈彤瑶置身于众人之外，昨晚被林谛文从火灾现场强行带走，怕自己伤心太多对腹中小孩没有好处，林谛文残忍地把自己搞晕。
今天醒来后，她便以令林谛文感到可怕的目光盯着他：“放我回来吧，我要去找他！”
她身穿昨晚贺兰子彻为自己亲手做的中衣、外披林谛文不知在何处寻得的玫红色丝绒披风、这种色彩，更是让她面色惨白如雪、一双乌润眼眸死一般空洞地凝视着众人、坚定地喃喃：“快找他吧！”
就这样自顾自地挤在人群中。
但她承受不了这种冲击，把全部精神气力用到如何支撑才不会昏倒这件事上，提起腿来，才发觉腿软得像泥水一样，弄得没有半分力气。
林谛文赶紧上前去把胳膊扶了起来，关心地说：“我给你找找他！你暂时不要走。”
她摇摇头，泪水大颗一颗地打了下来，大颗一颗地打到了他手背之上，烫得心口憋闷疼痛。
她哽咽着说道：“他就是我这个人，为什么我不能走？他就是我腹中小孩的父亲，为什么我不能离开。他为我受困于火中，为什么我就不能离开。”
她表情异常凄恻地说道，强自将他挣了出来，踉踉跄跄地走向人群中。
林谛文赶紧又伸手去扶她，看了看她那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庞，折衷道：“那好吧，我会陪你到里面去是吧！就怕你受不了。”
召集周围随身护卫隔开人群，林谛文搀扶沈彤瑶靠近令人震惊的累累遗体。
沈彤瑶究竟是对自己估计不足，满地都是正用白色尸布包裹着那几具尸骸，只是一瞥，便完全晕厥到林谛文怀里！
原本脆弱的神经已经无法承受这由极欢愉走向极悲怆的冲击。
她无法接受这一现实，昨晚仍怀抱自己纠缠温存的贺兰子彻怎会成为这烧焦尸骨中的一员？
林谛文心痛地把她扶起来，俯视着怀里昏迷着的人儿低叹着，轻言道：“不要伤心，你们想要什么？我林谛文都是这样付出的！”
沈彤瑶内心交瘁真的撑不住。
在这两天中她醒了四次，但每次醒了，想到那狰狞大火、在狰狞大火中倒了个地儿、大街上摆着那焦糊了的尸首时，她肯定支持不住掉进下轮晕倒。
林谛文西郡借兵计因沈彤瑶而拖拖拉拉徘徊洛泽镇。
第三天暮色四合之际，沈彤瑶终于多了几分理智，他觉得周围有个人在拿着小勺子一点点地灌进未知汤药。
她无法品尝汤药，又嗅不到汤药，那汤药本打算沿着喉咙缓缓流到喉咙里去，可耳畔却忽然响起了那熟悉而粗粗的呼喊声——沈彤瑶、沈彤瑶。
沈彤瑶内心一惊，完全清醒，但汤药因为她的突然回应，呛得有些至气管，让她醒来后便是一阵呼天抢地般的咳嗽。
惨白的脸也因这种咳嗽而泛起病态的潮红。
旁边的林谛文赶紧把手放在中药碗里，一手搭在她肩上，一手慢慢地为她顺背：“你刚睡醒，千万不要激动。”
沈彤瑶慢慢抬眼望去，只见林谛文仍穿着那一夜大火时的服饰，上色的锦缎面料在大火中舔着一些焦黑、蜡黄，再往上走，沈彤瑶却看到自己憔悴而焦虑的面容。
这么英俊儒雅的男人，此刻憔悴得像斯人也，那眸子，只等看到她醒后，便有些亮：“彤瑶啊！你还得替肚里的小孩想啊！哪怕天塌了，身边还能有我撑下去不？你得看明白点吧！”
他讲话时，声音也嘶哑而晦暗，仿佛喉咙里塞满了茅草。
事实上，从沈彤瑶陷入昏迷后，他一刻也不曾合上双眼，只是那么守护她，陪伴她疼痛、陪伴她痛苦、一点点为她灌汤药、只是希望她能赶快醒来！
她醒过神来，面色又回复到几分活人红润的颜色。他便感到压在头上的乌云豁然飘得远远的，轻了许多
沈彤瑶有点不小心自己那么憔悴，呆呆地望着自己很久，眼睛一转，望着窗台上的地方。
乌拉低叫着，展翅欲飞向自己那边。
它掉到枕边，被毛乱糟糟地、不放心地前后移动着步伐，深邃的双眼凄恻地看着沈彤瑶。
沈彤瑶心头一震，伸手轻梳乌拉羽毛，一张嘴，嗓音碎了：“这一切都是我不好！这一切都是我不好。”
要不是她叫乌拉去传贺兰子彻的信，自己连几天都不会来，自己不来，洞房的事都不会来，洞房的人都不会被火困住……
所有的，全都怪她！
林谛文侧着身子坐在床边，打开侧胳膊把她保护到怀中，温柔地安慰道：“彤瑶，你要强一点，你得替肚子里的宝宝考虑！”
沈彤瑶嗫嚅地伸出手轻抚下腹，唏嘘道，宝宝，未来，只剩下你我相依。
林谛文心里，其实还有许多问题想问，火灾中看到哑巴侍女化作沈彤瑶时，心里便存下无数疑惑。
但看到她痛苦得变成这样，心里那些问题一下子全都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她欺骗他怎么办？他根本不介意！
他只需要她当着他的面，好，就已经足够！
乌拉好像很排，见他双手搭在沈彤瑶的肩膀上，忽然传来一阵不好听而又短的鸣叫，头上黑色羽毛根根竖了起来，示威时的表情怒视林谛文。
沈彤瑶身体微微一颤，不容易觉察地调整着姿态，回避着他的双手：“发现他没有？”
林谛文略显僵硬地把手缩回，坐回到原椅里，闷声道：“这些日子里衙门里已搜集整理了现场尸骨，没人认领，只剩下三具。”
沈彤瑶在这些字眼中感到一阵刺痛，哽咽喉咙准备下床下床。
前一时刻还抱着温存，后一时刻却是生死未卜，沈彤瑶无法承受这一冲击，刚动了一下，眼前便又一阵晕眩袭上了心头。
林谛文伸过手来，按在肩上之上：“你莫要兴奋，先听听我说什么吧！”
沈彤瑶抬起眼睛看向他，二三天后她已瘦得脱形、眼窝陷得很深、唇瓣也干了，祈盼地看着他。
林谛文只是看着她，心痛得不忍直视，挪开目光，缓缓地说：“这三具骸骨，一个是骨短而粗壮的盛年男子，一个是还未长大的小孩，另一个就是这小孩的妈妈。母子俩在火中烤焦了。衙门里的人们找到她们时，才知道妈妈把小孩紧紧地拥入怀中。都快要烧焦了。但仍不放开小孩。怀里的小孩因浓烟呛得窒息而亡。”
沈彤瑶一筹莫展地看了他一眼，在脑海里来回筛选了几遍，也没有找到他要的消息，忽然伸出手来，紧紧地抓着他的腕子：“他是谁？他是谁？怎么不派手下去找他啊！这么多手下去，怎么就不走啊！”
她拼命地反复诘问着，声音颤抖着碎裂。
林谛文俯首看着她握在手里，只见指甲被割入皮肉之中，血色缓缓地将指甲染成红色！
他的唇片已经启合过好几遍了，但都不出声。
沈彤瑶一把将他抓得牢牢的，表情癫狂而用力地晃着：“你可讨厌他啊？你讨厌我们骗你是吧？我知道，你恨不得让他命丧火场……呜呜呜，林谛文好狠心啊！”
她为她的臆断而伤心，失声痛哭。
许久，林谛文沉重地叫道：“……不要太着急！找不到自己的骸骨，只表示自己兴许还有生命。”
这两天，他还在纠结很久，甚至想过，是不是去寻找一具男尸呢，说那就是那具男骨，这样，她才会完全死心塌地，死心塌地以后，或许才会爱上你。
他真这么想的！
而他还真的偷偷让人备下这么一具男尸呢！
然而他却守着她，看她醒了再晕、醒了再晕，忽然间不敢将如此残忍的真相呈现给她！
他又是个永远不懂得什么叫恐惧的人，哪怕妈妈被爸爸割伤在火上烤着，哪怕国破家亡落井下石，他永远都不怕！
无论生活多么残酷血腥，他总是手拿玉扇翩然踏来，从不生半点恐惧。
但他此刻害怕极了，害怕极了！
害怕她哭得眼泪汪汪，害怕她表情绝望，害怕她哽咽得没有成语，害怕她一次又一次地晕倒，害怕她静静地趴在眼前，无论怎么叫她也不肯睁开眼睛。
他害怕得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