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刘茜茜篇(一)
我叫刘茜茜,今年32岁。
我出生在北方一个偏远的小乡镇,这里的冬季出奇的冷,是那种无论穿多厚的外套,都会感觉到刺骨的冷。
我不太喜欢整天埋头苦干的工作,还有没完没了的同事聚餐,所以我跟母亲商量过后,便回到了这个我最熟悉的地方。
回到这里之后,我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过着平淡却幸福的生活。
工作之余,我大部分的时间都花费在了追剧上。在一分多钟的广告时间内,我会翻看朋友圈,无非是打发时间而已。
偶然间,我看到了小学同学的结婚照片,往事的一幕幕如同幻灯片一样浮现在眼前,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吧。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边品尝着自己调配的饮料(无非就是在柠檬水里加了一些蜂蜜),一边翻看着相簿。一张六岁时的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是唯一一张属于我的童年照片,脸上的笑容是无可置疑的,但是僵硬的身体姿势,让我看上去很不自然。
回想起我的童年生活是幸福的、快乐的。虽然生活很拮据,但吃穿方面还算过得去。
我的父亲共有三个哥哥,他们住在距离我们很远的南方,那是步行无法到达的地方,所以,在我还是孩童的那个年代,写信成了人们经营情感的唯一联系方式。
后来,固定电话成了大多数家庭的选择,其中也包括我家。其原因是,为人们提供更方便的联系方式的同时,收费极其便宜,符合大多数家庭的日常开销。
之后,每年春节父亲都会让我跟亲戚们说几句祝福的话语,然后,电话那端便传来了我听不懂的方言。他们是虚无的,是没有实体的,是我无法想象的模样。他们的关心也只是探口而出,毫无感情。
“闺女,再说几句……”每次当我将电话交到父亲的手中,他总会这样说。然后,他将话筒放到我的嘴边,满眼期待。我不喜欢这种被强迫的感觉。他们口中“礼貌、懂事”的称赞,也令我极其讨厌。
我的母亲共有两个哥哥和三个妹妹,他们的家境都很不错。相比之下,我的家庭条件就显得寒酸许多。每年春节,舅舅、姨母们会送我一些姐姐们不喜欢的旧衣裳,所以我从小便有很多的衣服穿。虽然有些衣服略有些破洞,但在母亲高超的绣艺之下,衣服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味道。即便如此,这对我来说已经很开心了,因为我再也不用担心同学们会看到袖口、领口的污渍了。
那时候的学校并没有什么规矩,校服只是学校收取费用的一种手段,没有实质性的用处,母亲总会让我选择大一号的尺码,这样就没有校服因身体长高而穿不下的烦恼了。除了校服之外,还有豆奶粉、作业本之类的必缴费物品。
我记得,当时学校发放的一个月豆奶粉的重量,我们一家人喝了整整三个月。后来,一家人都开始讨厌这种味道了,母亲甚至天天抱怨个不停,但是我已经不记得她当时都说了些什么。
“那还不是妻子厨艺一绝的缘故,以至于任何东西都索然无味了,更何况是豆奶了。”每每听到父亲的夸赞,母亲都会露出开心的笑容,并且停止了对生活的抱怨。
那时,房屋外有一大片的田地。绿色、健康的食材,使得母亲的厨艺愈发精湛。耕种占用了田地的大部分面积,剩余的部分则用铁丝围了起来,围成了喂养家禽的圈舍。逢年过节,我们一家三口便能吃上一顿美味的荤菜了。
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那是我最期待的日子了。
不过,这种平淡的生活在我13岁那年就结束了。
由于经济压力所迫,父亲另找了一份高薪的工作,不过,工作的地点在离家一百公里以外的县城。父亲赶往工作的路上发生了交通事故,便意外去世了。我和母亲的生活开始变得黑暗起来,用黑暗这两字来形容也许还不够确切。
有的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还要失去一些东西,而有些人明明什么都不缺,却还要争一些东西。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那时的感受,当我听到父亲意外去世的时候,我整个脑袋是空白的,我不知道“死亡”的意义是什么,只是抱着母亲痛哭流涕!
从那以后,我从别人的眼中读出了另一种含义——同情。为了避免与这种目光交汇,我习惯性的垂下了头,也开始不喜与人交谈了。
都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必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没错,在我25岁那年,我看到了那扇窗,不过上帝并不如传言中那样的靠谱。
父亲过世之后,他的哥哥们也未曾出现,电话号码竟成了空号。而母亲那边的亲戚们也不再与我们亲近了,之后,母亲出入亲戚们家中的频率越来越低,如同失去了联系一样。时隔多年,我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不过是人走茶凉,怕我们是如胶水一般甩也甩不掉的麻烦而已。
母亲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虽然只有小学文凭,但为人正直。在她的教育下,我成了邻居们口中常说的“别人家的小孩”。母亲每次听到他们夸赞我,脸上便会露出笑容。我看得出来,那微笑是发自内心的。
久而久之,不仅仅是母亲,连我也喜欢上了这种被人羡慕的感觉,这成了我多年以来努力学习的动力。然而,高考的失利让我短暂的失去了光环。因为,在我结婚之后,他人的视线又重新落在了我的身上,从那之后的每次交谈,我都能从邻居们的眼中看到满是羡慕的目光。
我有稳定的工作,疼爱自己的老公,听话懂事的孩子,这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值得炫耀的。而且我也从不吝啬与身边的人分享我的故事。
这些年来母亲一直没有再婚,就是为了安心的照顾我。生活对她来说,很平淡无奇,因为未曾出现过任何意想不到的惊喜,所以她对生活是不抱有幻想的,是顺其自然的。
我经常问母亲,为什么不找个人共度余生?
母亲总是微微一笑,回答说:“以前,你爸爸是我的一切。现在,你是我的一切。等你结婚了,这些道理你自然就明白了。家是需要你用尽一切去守护的。”
当我和我老公结婚后,我大概明白了母亲话中的含义,但总觉得我明白的内容并非母亲想要传达的意思。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他比我大一岁,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不过,在我与他熟识之后,我才觉得他是个有魅力的男人。高中时期,他是一个异性缘很好的男生,所以他给我的印象是多情且放荡不羁。
他叫刘翰,跟我同姓,母亲说这是一种缘分。
从姥姥那一辈开始便有了同姓才可以结婚的规定,我也不知道这是谁定下的荒唐规矩。所以,姥姥、母亲都嫁给了姓刘的男人,不过,我的姨母们却嫁给了异姓的男人们。虽然姥姥曾多次反对姨母们的婚姻,并以“异姓婚姻不会幸福”为由恐吓她们,但终究败给了她们的执着。
我不知道这个规矩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当母亲说起这段故事时,我才知道她口中“缘分”二字的真正含义。
你心中的想法是否和姥姥一样?
这个问句我始终没有说出口,可能我太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至于害怕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和他是在公司年会上认识的。我记得那天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西装,由于发胶过多的缘故,他的发型看上去很奇怪,像是在黑色的电线上涂满了蜂蜜一样,有点油腻的感觉。尽管他的黑发还留有一丝洗发露的香味,但发型上的失败令他失去了几分帅气,同时也失去了在场女士的关注。
我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我们拿起了同一块草莓蛋糕,而且他很有绅士风度的将最后一块蛋糕让给了我。结果婚后,我们的饭后甜点就成了草莓蛋糕的主场了。
那天之后,我们经常在公司楼门前偶遇。后来,我们互相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每天跟他说晚安成了我的习惯。随着话题的深入,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甚至连周围的同事也感觉到了我身上的粉红色气味。
“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我对赵瑞点了点头。她是坐在我左手边的同事,年纪比我小了五岁,是个性格活泼开朗的女孩。不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能用“朋友”二字来概括,只能说比同事更亲密一些。
可能因为我性格内向,是个比较慢热的人,所以在交朋友方面并不是很擅长,以至于我的朋友圈迟迟没有看到新朋友的自拍照。
刘翰是个很暖心的男人,每天下班送我回家成为了他的习惯,但也仅限于送我回家。
两年后,他向我求婚了。
那天是我的生日,为我准备惊喜是他的强项,但我没想到会是这么意外的惊喜。这让我整夜都兴奋不已,以至于第二天浓重的黑眼圈陪着我一同上班了。
之后,我们便成为了最亲密的家人,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婚前,我将我最好的朋友们约了出来,并且把刘翰介绍给她们认识。
结束小学生活后,大家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且为了摆脱孤独感,都急切的想认识新的朋友,所以我跟我的同桌王文涵用意念达成了共识,成为了好朋友。
她特别的开朗,头脑很聪明,异性缘很好,而且家庭条件也不错,是个矮胖的美人。若不是她有身材上的缺点,我会埋怨上天是如此的不公平!
初三那年,陈雪和尹慧如留级到三班。
初三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一次的月考成绩会决定下个月你所在的听课位置,排名越靠前,离讲台越近,反之,越远。虽然规定是为了激发学生们学习的动力,但是往往适得其反,这只会增加学生们的学习压力。
由于王文涵早恋的关系,她被我甩在了后面,结果,她就认识了成绩落后的陈雪和尹慧如,紧接着,我就认识了她们。
我总是会问自己,“如果没有她们,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那只是如果……
陈雪从单眼皮变成双眼皮后,她的生活也开始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她是我们四个人中外貌最出众的,不过,是在化妆成为一种生活态度之后。
她语气温柔的特点完全掩盖了嗓音沙哑的缺点,加上她从小体弱多病,更激发了大部分男人的保护欲,但几乎都是烂桃花,以至于到现在她还没有遇到一个可以结婚的对象。
我觉得她很喜欢这种不用负责的生活。不过,这样的生活方式是我不能接受的。
高二上学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退学了,我以为她会因为文科成绩优秀而考上一个重点大学,但想象跟现实还是有所差别的。我们也因此失去了联系。不过,几年后,她又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成为了众多回家乡发展的一员,这其中的原因她从未提起,但每每谈起这些年的经历,她总是露出尴尬的笑容。
尹慧如是我们中最完美的那一个人。家庭的富裕使得她从不在意物品的价格。我不得不承认,我们总是在她的讲述下,理解一些新奇的事物。但是每当我们的脸上露出倦意,她还是津津乐道,且不允许被人打断。她经常跟我们分享时尚的秘诀,尽管时尚这两个字一点都不亲民,但她的话语总是充满诱惑力,有时我会做出一些冲动的购物行为,以至于它们几乎都躺在了衣柜的最下面。对于经济条件并不充裕的我来说,一件物品的价值足够家里几个月的花销了,每当看到这些闲置的物品,除了懊悔不已之外,我对尹慧如也心生了一丝怨怼之意。
二十八岁那年的冬天,我生下了刘耀文,从那以后,我们四个人的聚会次数明显减少了,因为各自都有各自需要忙碌的事情,所以聚会这种表面工作偶尔一次就可以了。
其实,我们也曾真心实意的在乎过对方,可变化的不只有社会,还有人心。
她们偶尔会到我家里做客,顺便蹭顿晚饭,但是我不喜欢这种光盘行动,更不喜欢她们用满是烟味、香水味的手触摸我儿子的脸蛋儿。饭后,刘翰总会很有绅士风度的将她们送到小区门口,有时会跟她们闲聊几句,在此期间,我却在收拾她们遗留下的垃圾。
她们每次都会夸赞刘翰的厨艺,久而久之,他便沉迷在烹饪的乐趣之中了,我也因此满足了自己的味蕾。
下班后,他把大部分的闲暇时间都用来烹饪美食了。他对我的关心和宠爱更多了一些,但我们的生活却平淡了起来,没有惊喜,没有浪漫。
照顾刘耀文成了我下班后的主要任务,逛街、下午茶、游乐园几乎不在我的列表之中,渐渐地,我发现眼角的皱纹多添了许多,色素沉着的斑点也从皮肤的底层显露出来。与她们三个人相比,我脸上的衰老痕迹更明显一些。我不得不接受岁月不饶人的说法了。不过,我心甘情愿变得更贴合“黄脸婆”这三个字,因为家庭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现在的模样。
我喜欢陪儿子一起看动画片,因为每个小角色都很纯真,所以你不需要费精力去揣摩它们的内心。
现在的我越来越看不懂尹慧如她们,也越来越看不懂刘翰。我不知道她们和他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她们和他到底在隐藏着什么。
“好朋友”也不是能完全互相了解的!因为我也有未曾与她们坦白的秘密。
每天的胡思乱想快要把我逼疯了,中药并没有令我的心情有所缓解,所以为了防止自己堕入多疑的深渊,我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于是,我报名参加了临县驾校的考试。她们从刘翰那里听说这件事后,也跟着报了名。
之后,我们一同参加了相关科目的训练,一同乘坐短程小客车回到乡镇,如同橡皮糖一样,形影不离。
由于科目的难度升级,导致我们四个都未能通过第一次的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