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天阴残卷
毖浔撑着自己起身,沿路散步时碰到了骑在马背上的萧凰,“你要走了,决定去哪了吗?”
自从碧玉听闻萧凰在幻境中表现后,起了招揽的心思,邀请对方在车队内共同度过一段时间,考虑正式加入监察司的事情,看到萧凰今日还是毅然决然地决定上马,看样子对方已经考虑好了。
“回塞外。”萧凰牵起缰绳,猛夹马肚向前驰骋,一步也没有回头。
这个背影在毖浔的眼中幻化成翱翔的猎鹰,归心似箭向故乡飞去,毖浔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暗恼自己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了。
……
李清和双手叉腰,“喂!你躲着我们干吗?”
一个头戴黑色斗笠的身影在皇宫内穿梭,欲避着众人时,被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堵了去路,瞬间被各种视线盯上了。
众人打量那个奇怪的少女,身形窈窕,背脊绷直,虽然不见容貌,仍能感到疏离和冷淡的气质。
毖浔无奈地顿住脚步,“小皇女殿下,我乃一介粗人,真的玩不了飞花令。”
听到少女的推阻之意,一行人走出了修长的身影,二皇子笑吟吟道:“早听闻监察司的白狼少侠能文能武,是当世难见的奇才,仅半日就大闹吞火寺,逼迫幻神祭司现身,拯救被占命格的无辜婴孩,又在枯县南县内与那匪寇周旋,最终还给两县人民一个公道……”
毖浔听了这话,默默腹诽道:“这一个个高帽子扣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这个二皇子要招揽我。”
她心里话自然没说出口,但一众皇女们可算是盯上了毖浔,各个眼光炙热起来,尤其是最先和毖浔打过交道的小皇女李清和,更是骄傲地扬起了下巴,墨色的瞳内满是欣喜。
有过和李清和打过交道的经历,毖浔当然没有避之不及的理由,让她为难的是飞花令,要知道这些玩游戏时的诗词,在毖浔这里都是法诀,她生怕一不小心将杀招用出来,被扣了谋害皇女皇子的罪名。
“不想玩就不玩,何苦为难一个功臣。”一个少年音传了出来,在此起彼伏的“肃王殿下”中,李佩宇和毖浔遥遥地对上了视线。
毖浔微微向他点头,“是你,好久不见。”
这个年纪的少年似乎长得都很快,连带着圣骸的功效,毖浔看到他长势很猛,光是身形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薄薄的布料下的腹肌隐隐有种呼吸感,连带着眼神中的侵略性也越来越强。
毖浔不由得退后一步,无意中看到李佩宇失落的眼神,抿着唇,眉微微皱起,张口对其他人说了些斥责的话。
他开始用自己肃王的名号力压一众皇女皇子,最后顺利取得和毖浔独自相处的空间。
在一个武艺高强的侍卫立下的结界中,毖浔得以顺利摘了这个藏着僭越者身份的黑色斗笠,暂时露面呼吸新鲜空气。
时近月中,明夜月半垂夜空,另一边灯火通明的晚宴似乎能开很久,李佩宇亦步亦趋地跟在毖浔身后,两人似乎都心事重重,心有灵犀似地约好谁也不先开口。
“花近高楼伤客心”,“落花时节又逢君”,“春江花朝秋月夜”,“人面桃花相映红”,“不知近水花先发”,“出门俱是看花人”,“霜叶红于二月花”等诗词渐渐传起,宴席上终于开始玩起了飞花令。
“森罗万象的诗真是什么时候都不过时……”李佩宇突然感慨道。
毖浔忽然侧目盯住李佩宇,“你说什么,这些不是森罗万象写的呀。”
她记得天阴残卷上的诗句,每一首都表明了主人,方才听到这些诗的最后一句,“霜叶红于二月花”出自一位叫做杜牧的诗人,天阴残卷上标的清清楚楚,肯定不属于森罗万象。
李佩宇怔住,“我学的就是森罗万象的。神女录中也记过,祂三岁能言,七岁能做赋,时一首将进酒,名动京城,自此名声大噪。”
“原是如此。”毖浔假装跟着感慨着,其实一时心绪复杂。
少年慢慢环了上来,低眉顺眼的样子似乎在告诉毖浔她可以多问几句,自己一定知无不言。
这个表情属实犯规,再狠心的人都拒绝不了这个神情脆弱的少年眼中的期盼,毖浔于是忍着不适离他更近了些,踌躇着说了声,“你身上的气息,变得有点……”
“什么?”李佩宇为了听清她的话,凑得更近了些,从背后看,二人的身影交叠,似乎要抱到一起了。
季风来时就看到了这个场景,少女少年站到一起,今日都穿着白衣,月色下瞧起来十分登对,自己出现实属是打扰。
但季风没忘了来的目的,清了清嗓子,说服自己任务最重要,“咳咳……毖浔,梅太刀找你有事。”
前方两人同时回头,其中李佩宇眼中有着浓浓的不悦,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季风,脸上脆弱的神情一扫而空。
季风微微张开双手,迎接走过来的少女,等毖浔走过来时附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这个过程中一个眼神都没给李佩宇,避开了交锋。
“阿浔,等会儿来这里可以吗?我有些事要说。”李佩宇突然问道。
毖浔一听到是梅太刀喊她,就加快了步履,急匆匆地回头道,“好的,等会儿见,但半个时辰后我没到你就走吧。”
那些暗处的交锋,毖浔也感受到了,但她只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只道是可能监察司的人都不喜欢皇权贵族。
……
夜深露重,冷风中一直背对着毖浔的梅太刀随口支开了季风,但背影始终定格在毖浔的眼前,迟迟不回头。
毖浔的眉头皱起,面色凝重地盯着这个怪人,不顾皇宫内的禁令,当即召唤出银枪,一枪把这个幻影通个对穿,同时她凝声听清了许多细细碎碎的声音在房檐上穿梭。
她几步登上了房檐,追踪上某个身影,牢牢地盯住了那个身披斗篷的人。
“你是谁?”毖浔沉声道。
没人应答。
追踪战愈发胶着,毖浔耳畔的风声变得越来越大,瓦片被蹬得咯吱咯吱作响,皇宫上的守卫莫名地一个个隐身了,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出现。
在毖浔冷漠的眼神中,敌人也用出了和毖浔如出一辙的穿墙术,对方修假之术的熟练程度不在毖浔之下,在各种地势中遁天入地,给毖浔的追逐增加了难度。
短暂的对峙中,对方似乎也明白了毖浔体力惊人,意志坚定,追不上誓不罢休,于是脚步急停和毖浔正式对上。
两发签率先飞出试探身手,毖浔抬手控炁发射羽箭,间或吸附对方的情绪,看到对方身形剧烈的颤抖,似乎被调动成怒火中烧的人,身形不再矫健,变得莽撞破绽百出。
毖浔身形一顿,从方才的站位中躲开,一个尖刀紧跟着出现,将房顶戳了个窟窿,但幸好攻击落空了。
最终,银枪在空气中闪过一个破可思议的弧度,将斗篷人的胸膛刺穿,扔下了高楼,恐怖的撞击声和斗篷人的尖叫声交织在皇城的上空,重复一遍又一遍。
等到尖叫声停止,毖浔重新来到斗篷人的面前,撕开对方裹得严严实实的面罩,等看清了脸后,一时怔住。
因为他长着酷肖毖浔的面容,眉眼甚至有点像李佩宇,而身上渗出了和李佩宇一致的鳞片,若不是毖浔记忆具在,她都要怀疑自己什么时候和李佩宇有了个半大的孩子了。
说到李佩宇,毖浔急忙奔向了约定的地点,预感不好,她最终看到又一个斗篷人手上拿着弯刀。
血流如注中,李佩宇以及几位护卫皆死在了她的刀下。
这个斗篷人也长着模样相似的脸,她盯住毖浔,困惑地问了一句,“我认识你吗?”
毖浔没来得及回答,因为她迅速偏过头,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一个无比熟悉的脸。
“梅太刀,为什么?”
梅太刀露出了惯常的和蔼的笑容,用惯常的视线隔空抚了抚毖浔的面颊,喃喃道:“毖浔,听话,把天阴残卷交出来吧。”
毖浔惊恐地退后,逃脱不得,她被来自苍穹上一个巨手擒住了,眼中的幻觉变得越来越深,幻觉中,那只巨手将她带至高处,蠕动的眼睛在幽兰的肌肤上,频繁地眨着眼睛,那只手撕开了毖浔的腹腔,果断地取走了真火。
深夜中的动静不只此处。
在遥远的枯县南县中,窥伺的眼神只奔着京城的方向。
皇宫深处,黑袍肃穆的国师微阖双目,突然朝深宫外的苍穹看去,眼神诧异。
吞火寺内部,万名红袍教徒祈诵着法诀,为这一幕增加更多的影响力。
无数个星辰骤然响应,许多的暗中窥视的眼睛骤然睁开,盯住了这一幕,以及这一幕的主角,毖浔。
黑色的斗笠率先掉落在地上,紧接着染上了许多血,那是来自苍穹之上毖浔被撕开的腹腔中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