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青林的同村好友新建也过来了,并给了青林五百块钱作为赞助。两人同年同月生,不过新建是农历前八月,青林是农历后八月。两人实际整整差了一辈儿,新建的父亲是青富,曾任村里的大队长,也是家族里的一号人物。按辈分讲,新建应该管青林叫二叔。不过这种叫法,只在拜年的时候使用,平日里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朋友,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新建也只读到初中就辍学了,他不是适合读书的那种“虫子”。小时候新建生活条件好啊,所以在生活的滋润下,小伙长得也够精神。青富又会杀猪又当村干部,新建当年在小伙伴里那也算是吐个唾沫就是钉的人物。家里吃过肉后,新建故意不洗手,找青林他们玩的时候,把手伸出来让他们闻,那猪肉羊肉的香味儿,把青林他们馋得直流哈喇子。他们家有钱有权的亲戚也多,记得新建带青林去他们家看一种糖果,叫做“酒心巧克力”。别说啥酒心,就是巧克力青林也没听说过啊。那种羡慕劲儿,就别提了。新建赏了青林一颗,青林当时心就醉了,暗下决心:以后我也买酒心巧克力,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新建是不甘心在农村干活的,他找到在城里当官的姑夫,给他找了一个饭店里干厨师的活儿。一开始也不会干,就打杂呗,反正比在农村地里强多了。后来慢慢开始学着干面点和凉菜,大厨他是干不了的,他身板太单薄。新建长大后是不如小时候受看了,瘦小枯干,小鼻子小脸的,不过有股他爸的那种精气神,还能吹牛,会瞎扯淡,不过谈起正事就不行了。

干完两年,新建觉得自己可以出去闯一闯了,于是南下昆明,他爸也支持他,他娘也管不了。新建应该是青林那帮小伙伴里最早坐飞机的人了,至于青林,别说飞机,火车都没坐过。

据说他在昆明混得不错,干的是大饭店,挣钱也不少。他一回来青林他们都能感觉得到。新建说的是南方普通话,穿着牛仔服、牛仔裤,头发留得很长,兜里揣着好烟,见人就散上一颗。据他说,他干的还是面点和凉菜,所以大家聚餐时终究是没吃上他亲手炒的好菜。不过,听听他讲外面的花花世界,以及闯荡江湖的惊险故事,青林他们就觉得非常过瘾,而且对新建更加敬佩了。

到昆明后的第二年,新建在感情上取得了重大突破,他与当地的一位姑娘恋爱了,还是一位城市姑娘呢。新建绝对不是吹牛,这件事确确实实是真的,当年暑假时,他和那位姑娘就从昆明飞过来了。那姑娘一看就是大城市的,穿着时髦雅致,气质沉静优雅,上等的长相,个头跟新建差不多,而且身材非常好,走起路来袅袅婷婷。这么漂亮的姑娘,把青林他们都看傻了,而且人家说的是普通话,青林他们插不上嘴,只能陪着傻笑。青富也高兴得很,觉得新建确实是出息了,有本事了,能驾驭感情了。

只是这位昆明姑娘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似乎是不太适应这里的农村生活,也许是新建把家里的条件描绘得太好了,人家感受到了失望和失落。

下雨时,青林亲眼看见新建搂着女朋友的腰,在雨中漫步,只是村里的路上都是泥汤,影响了散步的质量和氛围。这时候,青林也想起了海红姐,海红姐比这位昆明姑娘还要漂亮呢,而且重要的是,海红姐适应这里的环境和生活,想到这里,青林心里就高兴起来,只是近年来,他跟海红姐见面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大家好像都挺忙,忙着自己的前途和未来的事业。人长大了,总会增添许多烦恼,因为不管怎样,首先要保证生活,而且是有质量的生活。

其实,青林每次放假都去看海红姐,海红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开朗漂亮,就像城市女孩一样。这年暑假,青林特意买了一副墨镜,在屋里也戴着,跟海红姐、海明弟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玩命地盯着海红姐看,似乎把平时看不到的时间补回来。海红姐似乎也有察觉,不过她只是温柔地笑笑,好像在说:你想看就尽管看吧,又不是不认识不熟悉没感情。

那位名叫李素梅的昆明姑娘撑了一周的时间,终于还是走了,青林看得出,新建眼光确实不错,找的是一位有素质的好姑娘,然而,两个人终究还是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无论是家庭条件、生活习惯,甚至是新建本身的工作,都达不到人家的心理预期。一个农村的大队长又怎样呢,还不是个泥腿子,只是比别人家里多吃点肉罢了。

青富让新建给李素梅买了返程的飞机票,还掏了两千块钱,体体面面地结束了这一次探访。几天后,新建收到了李素梅寄来的信,信里回顾了他们美好的感情,对未来作出了否定的回答,彻底斩断了新建的期望。随信附了自己的一张三寸黑白半身照片,新建在照片后面郑重地写上李素梅三个字,锁在抽屉最里面,结束了这段浪漫的历史。

两年后,青富得了胃癌,48岁就告别了人世。彦亭叹息说,今天钻牛窟窿,明天钻羊窟窿,身体哪能好得了呢。

三年后,新建完全撤到了农村老家,经人介绍娶了邻村的一位农村姑娘,那姑娘的身材相貌,哎,就不说了吧。不过性格倒是挺开朗的,像个过日子的人。一年后,给新建生了个姑娘,又一年后,再添了一个儿子。把新建娘高兴坏了。

新建没有体力跟别人一样玩蔬菜大棚,他也没有青富那样的政治智慧,只好在娘的帮助下,磨豆腐卖豆腐,勉强维持着一家四口的生活。

每年青林回老家过年,他都要跟新建聚一聚,并给新建的两个孩子每人二百元压岁钱,他们坐在一起,回望着以往的青春岁月,在抽烟喝酒吹牛皮中度过愉快的春节,然后再各赴前程,投身到琐碎繁杂的普通生活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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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埂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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