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

吴为事件风波过后，苏雯便对姬沂尘避而不见。

吴为被姬沂尘从牢中放出，多加赏赐，官升三级。

在此时的苏雯眼中。

对陛下有用之人，为陛下受罪吃苦，事成之后，荣耀加身。

呵。帝王之术罢了，为的全是他的江山。

这一切，也证实了苏雯的猜想。

姬沂尘故意给太后露出破绽，就是想让太后掀起风波，露出马脚。

他只要在这紧要关头，收拢“渔网”便可将太后势力一网打尽。

呵。都是他的棋子罢了。

姬沂尘每天都来她的宫里，她都称病相拒。

是啊。她原本应该“有孕”，如今胎没了，她“病体”难安，不是十分合理？

姬沂尘日日来，她日日不见。

足过了半月余，姬沂尘终是不来了。

也好。她也可以安心“养病”了。

半年过去了，好在姬沂尘对国公府，依旧上心。

他给苏雪晴和秦尤为指了婚，婚礼十分盛大。

哥哥也在军中得到重用提拔，当得将军之重任。

太后也如姬沂尘所谋划，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争权。她在朝中的老臣势力，遭到了姬沂尘的打压，陛下扶持起来的新臣拥护新皇。

最重要的是，姬沂尘将军事重权从老臣手中夺回，将那几个老将都安置回乡养老去了。

宫中的势力也得到了姬沂尘的清算，他身边的太监都经历了一次大换血。

太后最后也称病需要静养，移居行宫了。

太后退出争权，楚云枫便也再无可能往上爬。

尤其，他指证国公一事，姬沂尘记在心上，往后不会再重用此人了。

姬沂尘也算正式坐稳了江山。

苏雯没有了争斗之心，只想在宫中平安了此余生。

直到，那日，德妃来找她谈话。

“妹妹，可曾听闻一些风声？”德妃与她坐在榻上，一边绣着纹样，一边跟她攀谈起来。

“风声？”苏雯不解。

“哦，也是。妹妹素日不管宫里的事，怎么会知道这些消息。”德妃轻声接着道，“有消息说，陛下有意废黜皇后。”

“什么？”绕是已经没有争斗之心的苏雯，也对这个消息甚是惊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废黜皇后？

难道就因为她是太后的族人？

“妹妹小声些，此事还只是捕风捉影，这几日陛下频繁召见礼部侍郎，据说有太监听到些只言片语。”

苏雯明白，这所谓的只言片语，应该是姬沂尘故意放出来的，不然以他缜密的性格，这种要事怎么可能容忍底下的人透露风声。

如此说来，那废黜皇后的事情，便是极为可能是真的了。

“哎。我们都是苦命之人，在这后宫之中，既无陛下宠幸，也无出宫之可能……可悲可叹……”德妃也是道出了姬沂尘后宫之中妃嫔们的心声。

姬沂尘从不临幸她们，甚至连首夜见红都是伪造，虽然妃子们之间不敢互相说明此事，但各自心中都是颇有怨怼——怨怼自己没有能力得承恩露。

果不其然，三日后，姬沂尘便宣了废黜皇后的昭，理由是多年无子嗣，且皇后无心管理后宫，失德无为不配为后。

晓誉六宫的太监刚出了苏雯的宫门，姬沂尘后脚就来了。

“见过陛下。”苏雯对皇帝的礼数还是尽到位。

“你……最近好吗？”姬沂尘小心翼翼地问。

她好不好，姬沂尘自然是最清楚的，苏雯知道他在她宫里安插了多少眼线，就为了看她是否安好。

“臣妾一切安好。”苏雯一个字也不想多说，也没有抬头看他。

“朕今日废黜了皇后。”他也没有硬要让苏雯看他，只走进殿里，在榻上坐下。

苏雯跟着转过身，继续低头答话，“臣妾刚领旨知晓此事。”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姬沂尘进而追问。

“陛下所想乃君上所思，臣妾不敢擅自揣摩盘问。”苏雯避开话题。

“朕明日还欲，遣散后宫。”

这几个字落在苏雯的耳朵里，她终是忍不住抬头看向了他。“遣散后宫？”

姬沂尘看着她的眼眸，脸上带起一丝微笑。“是。朕不愿再囚着这些苦命的女人了。”

这些妃嫔都是太后为他选入宫中，遣散之后，姬沂尘可以保她们一世荣华。

在宫中与家人分隔，而且深宫犹如冷宫，实在太过凄惨。

出宫后，至少还能得享家人重聚之天伦。

苏雯又不做声了。

“你……愿意离宫吗？”姬沂尘忐忑地问道。

『愿意』苏雯在心中答道，她一万个愿意，她不想在宫中多待哪怕一刻了。

可她不能这么说。“臣妾谨遵圣旨。”

“朕问的是，你愿不愿意。”姬沂尘追问。

苏雯不答。

姬沂尘也是明白苏雯的意思了。“看来我还是伤了你的心了。”

他叹了一口气。

转换话题问道，“你还记得你六岁那年，在青阳湖边遇过一个小男孩吗？”

苏雯不知他为什么问起这个。

不过，她对此确还有一些印象。

-

那年，她在湖畔遇到一个身着华服的小男孩，正哭啼喊着娘亲，一步一步往湖里走。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要寻死。

“喂。这湖水深，你不要再往里走了。”苏雯当时，正跟哥哥姐姐们在周边游玩，她嫌哥哥姐姐们，对自己管束太多，自己一个人偷偷出来玩。

正巧遇上小男孩轻生。

她没有直接相劝，只是假装关心他，装作怕他贪玩不识水性才出言相劝。“那湖里的大鱼你抓不住的，你不要去了。”

小男孩并没有回头。

她只得冒着危险，也几步跑到水边。“我说，你不要去了。听到了没有？”她强行拉住了他。

小男孩好像经历了什么大悲之事，脸上全是泪痕，泪痕所过之处，一些奇怪的沟壑也出现在脸上。

“我要去找我娘亲。呜呜呜呜。”小男孩，依旧大声痛哭。他的脸上斑驳着奇怪的痕迹，看不清他原本的样貌。

“你娘亲？”年幼的苏雯有些疑惑，故意装作不懂，“你娘亲在这水里吗？”

小男孩，哭着说，“他们……他们把我娘亲按在湖里，她……她……死了。”

年幼的苏雯，对死亡还没有太多的概念。但他只知道，如今救下小男孩，才是最重要的。

“你既已知道你娘亲死了，为何还要白白葬送性命？”她将小男孩拉到岸边，又怒气冲冲地甩开他的手。“你去吧，去做那些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小男孩被她惊到了，一时间哽咽说不上话来。

他脸上易容的妆，此刻模糊不成形，看上去十分可怖。但苏雯并不在意。

她继续说道，“你娘亲，若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这样的懦夫肯定也会伤心的，你就这样去见他，连她的仇都报不了，她怎么会安心？”

早慧的苏雯，明显要比小男孩，懂事许多。

她一字一句用稚嫩的声音，说着蕴含道理的话。“我父亲说过，亲者痛仇者快，那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事。我们要做的是让在意的人快乐，让仇恨自己的人，有应得的下场！”

小男孩的哭声止住了。

这样的话，他其实听很多人说过了。

但他还是第一次听一个同龄人说起。

他心中震撼动摇了。

看见小男孩，止了哭。苏雯张开小小的怀抱，给了他一个拥抱。

“不管怎么样。

这世界，终有爱你的人。不要放弃。”姬沂尘说着，那句苏雯幼时说的话。

苏雯的记忆涌上心头，“你……你是那个小孩？”

姬沂尘点点头。

当年母妃因为立子弑母的传统，被下令赐死。他用母妃教的易容之术，偷偷跟了那些行刑的宫人。

他亲眼看着，母亲没了生气。

他痛恨痛哭，却无力改变。

甚至，父皇盛怒，还将他放出宫外反思，说是给他时间好好想清楚。

出了宫，他不止一次偷跑出府邸。

那次是他第一次求死，也是最后一次。

苏雯拖延了时间，伺候他的下人终是赶到，将他救下。

姬沂尘在宫人的怀里，在肩上看着苏雯那张温柔的脸，心中慢慢有了信念。

为爱你的人而活。

姬沂尘决心，坐上皇位，才有资格让爱他的人，拥有这世界所有的善意。

后来，他知道了，这个女孩名叫苏雯，是国公府的庶出女儿。宴会之上，他为她解围伴奏，只是她却一直未曾认出他来。

登基之后，姬沂尘终于有了一些权利。

他要苏雯做他的妃子，直接钦点了她为妃。

入宫之后，姬沂尘对她百般宠爱，只是却一直恪守着不临幸枕边人的原则。

他不愿立子弑母的惨剧再次发生。

他需要等待时机，坐稳江山，才能改换这腐朽残忍的制度。

那个时候，他心爱之人才可与他真正共结连理。

即便这过程中，苏雯一次又一次以为他是身患隐疾，他都一直没有说出口。

自小时候那件事起，他知道身边的人知道的越少，越是安全。

“是。我是那个小男孩。”姬沂尘把自己的故事细细说给苏雯听。

苏雯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前世今生，姬沂尘都对自己如此上心。

上一世，她拒婚都不曾受罚。

原来是因为姬沂尘想要给她她想要的幸福。

这一世，她承蒙照拂也皆隐她早已在姬沂尘的心里有不可撼动的地位。

只是，姬沂尘没有想到，争权的过程中，还是伤害到了苏雯。

姬沂尘不停地向苏雯道歉。

他告诉她，他不是贪恋权势，不是什么王权之术要用在苏雯的身上。

他真的只是因为苏雯已经在他身边，他必须拼尽全力，去将权利握在手中。

这样苏雯才不会在未来吃更多的苦。

姬沂尘的所思所想，不过是拥有权利，改变这腐朽的制度，再与相爱之人相守。

可，如今，他伤了苏雯的心。

却好像又变成了要失去一切了。

姬沂尘把自己的所思所想统统告诉苏雯。

他承诺，若是苏雯不想留在宫中。那她也可以离开。

他可以没有后宫，也不强留苏雯。

往后他也可以孤独终老，以后退位让贤。

他坐稳皇位的目的已经做到了。

立子弑母的残忍法章，以后再不会出现。

而苏雯以后也不会再吃苦了。

原本他想的是，让苏雯做他的唯一的皇后，两人生儿养女，不会再有法例伤及苏雯……

但一切发生了不可控制的变故。

不过，也无所谓了……

即便不做他的妃子，皇后，他也有权势，能护她一世周全。

他千算万算，只是怎么也避不过要让苏雯受着中间一些苦楚。

姬沂尘没有给自己找借口，他把一切都承担下来。

“虽然结果我做到了，但这个过程我还是伤害了你。对不起，是我无能。”姬沂尘眼眸低垂。“如果你要离宫，我也会应允。”

苏雯愣住了。

眼前的男人，为了她，可以废黜皇后，可以遣散后宫，可以废除世代而行的法例。

她很难说，这个男人不爱自己。

虽然，他瞒了自己那么多，让她误会了那么多……

但，他是爱他的这一点，并无法否认。

他考虑周全，连假孕保子这样的事情都为她去做了安排……他是确认了苏雯无碍，才去兵行险招的。

苏雯伸手，抚上他的脸庞。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苏雯的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

是啊，他权衡前朝至此地步，已经很难得了。

废黜皇后，遣散后宫谈何容易？他做到了。

废黜世代而行的法例，何其困难？他做到了。

他承受的苦楚，又怎么可能会比苏雯少呢。

“只是，以后。不许再对我隐瞒了。”苏雯说着，主动吻在了他的唇上。

她早清楚，她会为这事情生姬沂尘这么大的气，全是因为她已经爱上他。

如今，眼前人倾诉心声，她又怎么可能再去责怪呢。

他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她如果爱他，真的要计较那么多吗？

面对苏雯这个吻，姬沂尘也是没有想到。

片刻后，他抱住了她。给了她更深的吻。

“以后，做我唯一的皇后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