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家法伺候
到了林府，孙时亮问明情况，哭笑不得，自己走得如此匆忙，什么都没带，要拿什么来为人治病。幸好孙时亮的药僮比较伶俐，猜到张来大概所为何事，李张两人刚一出门，他便收拾好药箱跟了过来，这才没有误事。
孙时亮微闭着眼正在为床上的林戟把脉，捻着花白的胡须，正要回答，只听门口一阵骚动。
“老爷回来了。”
“大人回来了。”
孙时亮忙站了起来，冲林栋施了个礼。林栋微微颔首作礼，快步向床前走去。
此时，林戟脸上的血迹已被擦拭干净，也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衫。那额头的伤口也已仔细包扎妥当，只是面色仍显得十分苍白。林栋欺进床缘，伸手去探了一下林戟的小脸，直觉满脸冰凉，全无半点温热。林栋的手竟不自觉地竟有些颤抖。
林栋深吸一口气，平稳了下情绪，道：“孙先生，我孩儿伤势如何？”
孙时亮肃手答道：“外伤老朽已经处理妥当，无甚大碍。所幸其身上也没什么内伤，只是……”
林栋回头问道：“只是什么？”
孙时亮沉吟了半晌，才说道：“林大人，小公子此番从高处摔下是伤于头部，林大人也该知道，人的头部受了震荡后具体有何病症，还是要等小少爷醒来后才能再做诊断。”
一旁的林老夫人说道：“栋儿，能否修书一封到京里，奏请陛下派两个太医院的御医过来。”
孙时亮向林老夫人施了一礼道：“老夫人，到上邺京里去请御医，数月尚不能到，何况，”孙时亮脸上露出一丝傲气，“太医院的那些御医也未必就能比老朽高明。”
太医院是曌国最大的医学医药机构，在天下医家集大成的北天药庐神医团队的支持下，更是享誉天下。里面的御医还开设医药学堂，为皇家培育各种医药人才。
北天药庐的医药人才遍布天下各国，因此北天药庐也成了各国皇家太医院的头号招牌，但太医院里的御医老师亦并非全都出自北天药庐。若真是如左商丘，席安民等旷世神医，孙时亮确实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话可说，但这些人已是前朝大顺时期的人物，骨灰都化做烟尘随风袅袅。如今各国太医院里的御医也真没见几个是粗类拔萃的。因此在孙时亮眼里，大多也都是如脓包一样的庸医。
林栋沉默不语，知道孙时亮所言非虚。这孙时亮原本出自北天药庐李仲达门下，其弟孙时景亦是当世为数不多的一代神医，孙时亮更是曌国太医院里的大内御医，只因六年前涉及一桩宫庭大案，宫中有些人不容孙师亮活于世上。幸亏陛下慧眼独具，念其迷途知返，医术精湛，便令林栋将其偷偷带到了瑶郡这种世外之地。
“那我的孩儿何时能醒？”林栋问道。
“老朽会每隔三个时辰过来给小公子做一次针灸。”孙时亮答非所问。
林栋叹了口气。他已经明白了，即便是孙时亮这等医术的神医也束手无策。
“那就有劳孙先生了。可否请孙先生这些时日先住在府上，以便为小儿医治？”林栋说道。
“老朽遵命。”
“那好，”林栋转身吩咐道：“阿成，带孙先生到客房歇息。”
“是。”
待阿成领着孙师亮出了屋，林栋看着屋里众人，强抑着怒气道：“谁能告诉我，戟儿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林夫人也不敢隐瞒，将林昊与林湛如何带林戟出去，如何受伤一五一十地说了。林栋越听越怒，他原本就觉得奇怪，林戟在府内时刻有人照顾，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原来是林昊与林湛这俩小子搞的鬼。
“啪。”
林栋一拍桌：“浑帐东西！”
林老夫人责备道“拍什么桌子，戟儿还在那躺着呢。”
林栋向来至孝，见母亲责备，便不得不将怒火暂且压下，低声细语应道：“是。”
“这俩小畜牲呢？”声音是小了点，但似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带着丝丝寒气和严厉。
林夫人难得听丈夫说粗口，暗自嘀咕，那两个是小畜牲，那你林大人呢，我呢，都是什么玩意儿？心里胡思乱想，口中却答道：“在前厅跪着呢。”
原来林夫人清醒过来后，心疼完小的，又免不了为两个大的担忧。她知道丈夫对林戟疼爱异常，何况这次林昊和林湛的确是闯了大祸，免不了要受重罚，就让两人先到前厅跪着，希望能消减一点丈夫的怒火。只是林戟如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怕后果更不堪设想了。
林栋一愣，森然说道：“阿成，家法伺候。”
林昊和林湛跪在前厅，心里也是极为后悔，但事情既已发生，只能面对现实。两人越想越怕，林湛忽道：“大哥，你说父亲会用什么家法来惩治我们？”
“我想是藤杖吧，这次我俩真闯大祸了。”林昊说道。
“我觉得应该是竹杖，父亲向来疼爱小戟儿，这次恐怕要亲自动手了。”林湛并不赞同。
“赌什么？”
“如果我赢的话，”林湛一咧嘴，“你替我挨十下。”
“去你的。”
林栋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个家将，林老夫人与林夫人等府中女眷也随后跟到。林昊和林湛连忙伏下身去，颤颤巍巍道：“父亲。”林湛更是语音微颤，显得悔恨无比。
林栋不理他们：“林大，林二，藤杖伺候，每人先打二十杖。”
林昊埋着头去看了一眼林湛，吐了吐舌头，表情像是在说我赢了，随后立马将脸苦了起来。
林大林二手执滕杖，两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说实话，那滕杖可是真要命的疼。
林栋怒喊道：“给我狠狠地打。”
林大林二相互定了定眼，默契般打定主意，刚开始头几下打重一些，随后打轻些，这便不至于伤了筋骨。
两个滕杖一齐重拍在林昊和林湛的屁股上，只听“哎哟”两声连连惨叫灌溉厅堂。林夫人见着自己的孩子受这般皮肉折磨，心里的肉疼得不可开交，好似一把刀子在胸口上掏来掏去一般，眼泪哗啦啦的直冒。林老夫人也皱着眉不忍看下去。
林大林二拍了三四下之后，手劲儿稍稍放轻了一些，在抬起来往下拍时看似十分用力，但触及肌肤时却消去了大部分力道。其实林大林二俩人的心里也是暗暗叫苦，老爷的脾气大家是知道的，若不听令，俩人也该受重罚，若是听令下手太重，把两个小家伙给打废了，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要知道这位林夫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林昊和林湛依旧还在“哎哟”地叫。林栋看得出来，林大林二的手法有意重拍轻打，这比衙门里的衙役的手法要显得高明一些，外行人不怎么看得出来。但林栋是何许人，就这点花样儿他倒是见得多了，在他眼里反而显得有些拙劣。
林栋哼了一声，抢过林大手中的滕杖，“我来。”说着抬起滕杖重重拍得林昊的屁股皮开肉绽，林昊“啊”地一声，攥住林湛的袖子，差点要被撕烂。林二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加重一些力道。林夫人在一旁看得实在受不了，被林昊的林湛的惨叫声叫得心惊肉掉，这两孩子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但又不敢上前阻拦，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求助地看向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也明白她的意思。待林栋抬起手要再拍下去时，林老夫人忙抬起拐杖假意狠狠地在林昊和林湛屁股上各打了一下，将林栋的滕杖隔在拐杖之上，“我打死你们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林老夫人道。
“母亲。”林栋见林老夫人这么大动作，心里有些着急。
“好了，打过也就算了，太重了孩子受不了。”林夫人道。
“不狠狠教训他们，哪能长记性。他两个死，比我们全家死得好。”
“那你还要我死吗？”林老夫人怒喊一声，不迭连连咳嗽。
林栋见林老夫人连连咳嗽，忙丢了滕杖上前搀扶，却被林老夫人一把推开。“母亲，我……”
“我的孙儿……我的孙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林老夫人缓了口气道。
林栋心知方才自己怒火攻心，一时间说错了话，心中懊悔不已。不论是林戟还是林昊和林湛，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出了事，都能要了林家的命。
此时林栋的气也消了不少，看到两个儿子臀部皮开肉绽，也觉得有些不忍，便低下头不再作声。
林老夫人恶狠狠地瞪着林昊和林湛兄弟两个，向林夫人道：“你带他们两个去给孙先生看看，我去看看小戟儿。”
“是。”林夫人应了一声，忙唤两个丫鬟将将林昊和林湛扶起。
林昊和林湛挣扎着，却已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今天的苦头算是吃得满满当当当的了，前面的不说，最后林老夫人上来劝阻的那两拐杖，也是打得实实在在的。
林老夫人坐在床缘，抚摸着林戟的小脸，和蔼道：“小孙儿啊，奶奶已经替你狠狠地教训了那两个哥哥了，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
******
“啊！”夜深了，寂静的瑶台别阙中从林府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林湛脸色有些惨白，冲着一旁的小姑娘苦苦哀求道：“二姐啊，二祖宗诶，你上药时能不能像秋盈姐姐那样温柔一点儿啊？”
那小姑娘怒道：“你还有脸叫疼？看你们把四弟害成什么样子了。”
林湛嘀咕道：“这该罚的也都罚了，还要我们怎样嘛。”
“四弟直到现在都还没醒呢。林湛我可告诉你，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饶不了你。”
一旁的林昊沉声问道：“二妹，四弟他怎么样了，孙先生怎么说？”
林仙儿拭了下泪，说道：“孙先生什么都没有说，但我听孙先生的药僮说，四弟是头部受到重创导致的昏迷不醒，如果七天之内还醒不过来，恐怕就永远也醒不来了。”
屋里顿时沉寂下来，只有林仙儿断续的抽泣声回荡在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