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怪病

第四章:怪病

孙时亮每隔三个时辰就来行针一次,而林夫人整天整夜都守在林戟床边,为他擦拭身子,给他喂药喂粥喂水。就这样四天过去了,林戟始终没有醒过来。

林栋问孙师亮道:“这都四天过去了,为何我孩儿还没醒转?”

孙时亮沉吟了半晌后,作礼道:“大人,老朽实在不敢相瞒。小公子是脑部受创,何时能醒,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是为他做针灸,行气血。”

孙时亮的诊断是不会有错的,但这无疑也给了林栋夫妇一个晴天霹雳。林夫人兀自抹泪,这几天以来,她的泪水都快要哭干了,两只美丽的眼睛红肿得像两只桃子。而林栋脑子里的思虑却令自己背生冷汗。

先不说林栋对这个小儿子的疼爱及情感有多深厚,倘若真的万一再也醒不过来......他也要为林家的将来做最后的打算。

林栋的担忧,孙时亮多少也有些会意。毕竟当年是他带着自己逃离的京城皇宫。那个连呼吸都充满了危险的地方。

******

范奇从昏睡中醒来,感到头痛欲裂。他想努力睁开眼睛,可神智跟躯体好似完全失去了联系,全身肢体完全不受控制。这种感觉很奇怪,如同自己的灵魂身处在一片虚无之中,空空荡荡的如临深渊。

忽然有一个微弱而又稚嫩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并不是由外界传来,而是从自己的灵魂深处响起。范奇想努力听清楚些,可是一股莫名巨大的吸力将自己吸了过去,顿感天旋地转,脑中的剧痛,痛彻心扉。这种疼并不像一般的皮肉或筋骨疼痛,倒像是几万只小虫子同时钻入脑中并不停蠕动撕咬。

范奇竭力忍受着,而心底里的那个声音更是惊恐万状,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恍惚间范奇竟似听懂了:

“娘,小戟儿好疼,爹爹,快来救我啊……”

范奇忍着剧烈疼痛,不知过了多久,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画面:一个有花有草有树的美丽大院里,一个中年男子趴在地上给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充当作马儿,一个中年美妇扶着小孩儿坐在“马背上”随着“马儿”的前进而移动。

周围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和一众少男少女,有的拿着饭碗,有的端着茶水和糕点,欢笑嬉戏之声不绝于耳。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啊!

范奇突然隐约有些明白,他正在不由自主的吞噬着这个声音的意识和记忆。听着他无助地哭喊声,范奇仿佛想起了自己年幼的妹妹范甜。在父母还未出车祸过世时,他们一家人也差不多就是这样在家中的院子里嬉戏,一家子其乐融融。

范奇拼命挣扎,想要帮他,可是却无论如何抗拒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画面被吞噬在自己的脑海里,和他凄凉无助地声音在自己耳边逐渐变小、沉寂、直至消失。

渐渐地,范奇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又重归于黑暗和虚无。

******

到了第七天,就在大家都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林栋含着泪,已经开始准备书写密折,为林家的未来画上一个句号的时候,林戟终于醒了。林家上上下下如释重负,林老夫人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就像当初第一次孙子一般。林夫人也高兴得争着要亲自下厨,为林戟烧一些爱吃的东西。

林栋这七日以来,也难得露出了些许欣喜之色,也不再阴沉沉的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一切都将恢复如初的时候,有件事却远远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如意。

首先察觉到异常的是林夫人。在发生意外之前,林戟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孩子,整天吵着要她抱抱,到了晚上睡觉时也是非要她在床上搂着哼小曲儿才愿意睡着。可是在他醒后的这几天里,林戟却表现得异常地安静,到了晚上林夫人将其搂在怀里睡时,却总是极力挣脱开,连踢带打,挣扎着缩到床的最里边,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神显得异常的陌生。林夫人连试了几次,实在没办法,只好自己坐在床边的椅子,趴于床缘稍作休息,这些天由于操劳过度,她也已心力憔悴,很快便睡着了。那边的林戟似乎也折腾累了,不久便昏昏地睡去。

毕竟是心有所系,林夫人大半夜就醒了,看见林戟将被子踢了一半。起身将被子给他盖好,心里暗骂自己睡得太死。

林戟在睡梦中轻声说着些什么梦话,林夫人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用手在他的天灵盖处轻轻拍了拍,这是瑶郡民间的一种土办法,据说可以治孩子半夜做梦说胡话。可是林戟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声,几乎带着哭腔,林夫人惊慌之下忙将林戟抱在怀里,边晃边哄着。

林戟突然醒来睁开眼,看见林夫人,如同见了魔鬼一样惊慌惨叫,极力挣扎。更让林夫人感到惊恐的是,林戟所叫喊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这是鬼上身?林夫人想起民间曾有传言,一些横死之人由于心怀怨念,其魂仍滞留于世间,为报复和发泄心中的怨气,有时会附身于他人身上,而孩童由于阳气不旺,是最容易被那些冤鬼厉鬼看上的。林夫人越想越害怕,忙将林戟置于床上,整个人不停地直打哆嗦。

忽然“扑通”一声猛地跪在地上,向着林戟忙不迭地磕头:“各路上神大仙,请你们大慈大悲,宽大为怀,放过我的孩儿吧,他还小,没做过任何错事,有什么罪孽,全都报应到我身上吧,只要你们放过我的孩儿,我一定为你们修庙筑宇,世代供奉香火,哪怕下一世我也愿做牛做马的报答你们……”

这时睡在外屋的几个丫鬟听到房内的异响被惊醒,纷纷跑进来瞧情况,只见林夫人跪伏在地上不停地猛磕头,连忙将她拉起来,可地砖和额头上早已经鲜血淋漓。

林夫人挣脱开丫鬟,扑倒在床缘将林戟紧紧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念叨道:“不要怕,不要怕,有娘亲在,有娘亲在,没事的!”

这次的林戟倒是没有再挣扎,只是静静地躺在林夫人怀中。在林夫人温热的体温中,突然觉得脸上一热,伸出小手摸了摸,发现是林夫人额头上滴落的鲜血。

林戟偷偷向林夫人望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感动。

这一夜,林府上上下下谁也没睡好。

林栋在书房的椅子上扶着头伤神,桌案上铺着郡里陈上来的公文审批,自从林戟出了意外以来的这些日子,林栋根本没有什么心思能够放在公务上。虽然现在林戟已经醒过来了,但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始终没能很快地令林栋缓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正要睡着时,一个丫鬟急冲冲跑过来说出事了。当林栋匆匆赶到的时候,孙时亮早已经到了,正在为林夫人包扎伤口。一个丫鬟正拿着拖把将地砖上的血迹洗净。

林夫人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道出,孙时亮也十分疑惑,仔细地为林戟把了把脉,还是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孙时亮喝了口茶,闭目沉思。

良久,林栋实在忍不住了:“孙先生,您看这……”

孙时亮睁开眼,慎重说道:“林大人,请恕老朽无能,对小公子的病确实没有什么把握。”

林夫人在一旁急道:“孙先生,您当年可是被尊称为‘曌京医神’的……”

孙时亮摆了摆手:“林夫人,医学之道,博大精深,学无止境,老朽从医四十载,也只能说是略窥门径,从不敢妄称一个‘神’字。小公子若是伤在别处,不是老朽夸口,都有七八分把握,但伤在头部……”孙时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据医书所载其症状千奇百怪,有的稍作休息便可安然无事,可有的部分躯体却要终身瘫痪,如头部左侧受撞击,却是身体右半侧身没了知觉,还有的受伤后会丧失记忆,或成了疯子、或成了呆子……”

林夫人身子一震,忍不住流下泪来。难道我的孩儿从此以后要成了疯子不成。

孙时亮沉思良久后,摇了摇头,站起来对林栋抱拳道:“小公子的病是急不来的,需要慢慢调理才行。我这先开一张安心养神的方子,容老朽回去再想想办法。”

“也只好如此了。”

孙时亮离开后,林夫人含着泪地用温毛巾擦拭着林戟的小脸,嘴里不禁道:“我可怜地孩子,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林栋强作笑颜安慰道:“夫人,你不用担心,为夫一定寻遍天下名医,为小戟儿治病,一定能够将其治好的。”

林夫人摇了摇头,“你也别安慰我了,孙先生是何许人也,他是我大曌太医院屈指可数的神医,何况又是北天药庐名医孙时景的哥哥,天下医术比他还要高明的大夫,恐怕绝不会有第三个了,即使其弟孙时景和师傅李仲达到此,也不会高明到哪里去的。既然连孙先生都束手无策,那便是希望渺茫了。”

林夫人在床缘轻轻坐了下来,“不论怎么样,小戟儿是我的孩子,即便今后变成了疯子、傻子,他也始终是我的儿子,我这做娘亲的会照料他一辈子的。”

说完,林夫人俯下身,用沾满了咸咸热泪的嘴唇,亲了下林戟的小脸。

林栋眼里含着泪也暗暗发誓:不管林戟会牵涉到什么样的方面,也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要广寻名医,治好小戟儿。

等林栋夫妻两个走了之后,林戟紧闭的双眼才慢慢睁开,两滴晶莹剔透的泪水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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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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