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回来了
窗外亮起天光，当方俊哲粗暴的敲门声传来的时候，宋烨其实才刚刚睡下。
给他开了门，宋烨提起精神冲进卫生间洗漱。
还是第一次仔细看现在的自己，镜子里的宋烨正是青涩的少年模样，上唇和下巴都还没冒起胡须。
一切都是青春该有的样子，唯独他此时的眼神，深邃，复杂。
从衣柜翻出黑裤子白衬衣换好，找来一把铲子，拎上墙角的芒果树，宋烨和方俊哲去了学校操场。
石亭中学的操场上，已经来了将近200来个学生，很多人的手里举着花圈，让整个操场都变得肃穆，沉寂。
四处可见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青涩脸庞，这些都是李老师的学生，很多曾经的初中同学宋烨已经叫不出名字。
虽然他们之中的很多已经出了社会闯荡，虽然今天是小年参加葬礼不吉利，但今天，很多听到消息的还是回来了。
李马木生，一个很土的名字，一个很平凡的乡镇中学班主任。
他会破口大骂，他会抽下鞭子，他会神鬼莫测的出现在窗户外面，脚步轻不可闻的走到你身后敲你头。
他会不厌其烦的念叨，他会一趟趟的跑到学生家里求家长让孩子继续上学...
他是第一个被苏远刻进脑海的恩师，从初中前两年的浑浑噩噩到勉强进入快班后被他随时细致的关注和教导直到考上安海一中。
宋烨感激他的竹鞭把自己抽进了一中，没有他，宋烨不会遇见唐蕊。
就在期末考的前几天，李马木生骑着摩托车去市区帮学生从那几所重点初中求模拟题，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当时他没在意连医院都没去，扶起摩托车就骑回了学校，他很认真的给大家发卷子，要他这届带的初三学生期末考加油多考几分。
只是当天到了晚习课坐班的时候，他突然瘫倒在地，再也没能醒过来。
医院说是脑血管破裂，车祸当时颅内出血不多反应不明显，到晚上出血多了之后已经没办法了。
他带的那群弱小的初中生们除了抱在一起哭，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那天之后，石亭中学初三（1）班的教室里没人说笑，没人打闹。
也从那时起，那间教室里的灯灭得很晚亮得很早，每个同学都在拼命。
宋烨知道，这一届的中考李马木生生前带的那个班考上安海一中的人数创下了校史记录，直到19年之后都没有被打破。
今天是李老师停灵完出殡的日子。
老范在前面带路，学生们举着花圈跟在后头。
冬天的雨少，但今天有细细的雨丝飘落，中途不断有老师学生家长们加入，长长的队伍蜿蜒成一条哀伤的白线，出了石亭中学，绕过小镇，走过田埂，蔓延在树木低矮的山头。
荒凉的小山上，有一小堆黄土，它被层层叠叠的花圈拱卫在中心，李马木生的坟包很小，很小。
他是一个平凡却伟大的人，他是一个死在讲台上的班主任，只是，横死的他连一个墓碑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土包留在乱葬岗。
除了李马木生的家人，也有学生会趴在坟前哭，宋烨认识里面的林天逸，他也是李马木生求了很久才被家长放回来继续上学的孩子，李马木生替他交的学费，他高考后去了京大。
没人说话，少年们红着眼睛，用力的抿嘴...
宋烨没有去控制自己的眼泪，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郑重的鞠躬，虔诚的感恩。
宋烨在人群中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宋志峰和兰云英，这时的宋志峰，脸色刚毅，后背挺直。他和李马木生的家人说了些话鞠躬拜祭之后又和兰云英匆匆的走了。
众人散去之后，宋烨拉住了方俊哲。
空下来的乱葬岗，宋烨挥起铲子在李马木生的小坟包左侧挖出一个深坑，把芒果树种了下去。
当年唐蕊的坟也没有墓碑，那个小土堆没过几年就被大风吹散，雨水推平，后来建了安置房小区。
宋烨不想以后李马木生的坟也会找不到位置，就让这棵树，长在这里吧。
沉默的看宋烨做完一切，方俊哲隐隐感觉自己的死党有变化，但他说不出来。
宋烨种完树平静了很多，和方俊哲一起回学校，很长的路，慢慢的走完，一路无话。
回到石亭中学后，宋烨又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回来的前一天，送走了欣悦，回来的后一天，送走了李马木生。
宋烨说不清这算不算是生命的轮回，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路，可以重新再走一遍了。
骨子里是个文青，也是个愤青，既然回来了，看不惯的人，总得去骂骂，-看不过的事，总得去改变...
那些品行不端的演员歌手，你们就别红了吧...
那些辣眼睛毁三观的电影神剧，就别拍了吧...
坑人的产品或网贷，你们就别冒头了吧...
老柳，你注意点，老马，你收敛些...
......
可以做的事，真的很多啊...
当年的自己人微言轻，打人不痛，骂人不痒，这一次，总归可以不一样了。
宋烨知道未来的19年，这片土地上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宋烨可以看到很远的未来，他知道红海蓝海，他知道将会崛起的巨头独角兽......
这些重要，也不重要，宋烨知道，有那么长的时间，如果自己想要去做，不管是股市之光投资之神，还是网文巨头娱乐大亨，都有办法去实现。
在上个时空里，宋烨事业顺利父母健康，爷爷长寿亲人平安，姐姐的未来也可以重新书写。
唯一的缺憾，就是唐蕊，既然重来了一次，那就，先把其他人放一边，好好宠你吧！
书桌上静静的躺着一个已经翻开的加锁日记本，唐蕊专属。
翻开的页面上已经写了很多字，那是宋烨设想的一个个场景，想对她说的话，想送她的惊喜，想唱给她听的歌...
想到以前为了唐蕊而做的种种傻事，宋烨不禁扬起嘴角，心头一股暖意流过。
“嘿，唐蕊，我回来了。”
“以前我傻，你总是等着我长大，现在，我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