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诺顿市区,沃秘斯警局。
“原来你在这儿。”
琼从外面回来,看到黑漆漆的办公区,只有乔的座位有光亮。
“琼?”
“你是不是还在意会上的事?”
“不,我没空操心,还有更重要的事。”
“说说看。”
“……你不打算调查黑帮吗?听说你们已经计划好了。”
“在这件事上,我更相信你——尽管我的判断并不完全理性。”
“哈哈——我应该表示感谢,但太晚了,我不想占用你的休息时间。”
“现在每个人的夜间都不是休息时间了。”
“呵呵——我想,夜间最好用来找情人,而不是找犯人。”
乔开玩笑地对琼说。
“……那我找到了你,算是前者还是后者?”
“我……”
“你如果否定自己是后者,那你就是想当前者咯?”
“!……”
乔被噎住了,脸部有些发烫。
琼露出女性专属的笑容,走到乔的桌边:
“嘛……似乎让你有些难堪,希望你别介意我的玩笑。”
“……咳咳,没事,没事……”
琼看了看乔整理的资料,问道:
“都是关于那个作曲家的?你从他那里知道了什么?”
“很多。但我认为最有价值的是这个。”
乔从资料里翻出一张写着一些名字和案件的纸,上面的名字是乔看到的作曲家谱子的名字,而案件则是以前搁置着的悬案疑案。
“那天我查访时,翻阅了里昂的乐谱,取名很奇怪,我当时的第一感觉,是觉得神秘而瘆人,就比如说这俩个:
《冰人》《逃离躯干》”
“我本来对这些谱名没什么思绪,但今天无意中翻阅了一下悬案疑案集——”
乔指了指从文件堆里抽出的悬案疑案集。
“忽然在我脑海中产生一个猜想:《冰人》一名恰好对应冰库杀人案,《逃离躯干》一名恰好对应娃娃分首藏尸案。
“我之所以认为他们互相对应,是因为那些乐谱名正好相邻且正序排列,而当我假设悬案疑案集与之有关时,很明显的发现,两者的排列顺序一样。”
“你的意思是,作曲家每个乐谱的名称,代表了一起悬案疑案?”
“正是。”
琼看着乔整理出来的资料,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一个普通而不出名的作曲家,会和这些案子有联系……”
“这也是我疑惑的点。”
“……乔,你觉得,里昂把这些案件谱写成曲子,是以什么人的视角?”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目击者,要么是作案凶手。”
“你倾向于哪个?”
“根据里昂自己交代,他进行的唯一社会活动就是参与伯爵宴会,由此,我更认为他是凶手。”
“但这些案子,仅凭一人,他办不到。”
“也许不止一人。”
“那与他现有的社会关系不符,按照他的性格特点和经济实力,里昂不可能涉足杀手行业。”
“这么说的话……除非……”
“除非?”
“……除非作案人,不是真正的里昂。”
“什么意思?”
“大胆的假设一下,里昂或许是个,精神病人。”
“!”
琼吃了一惊,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翻找起文件。
“琼,怎么了?”
“稍等。”
琼从抽屉里翻出一张表,是一张医院检查报告单。
“乔,你记得当时保姆多萝西告诉你的消息吗?”
“她说伯爵经常与作曲家里昂来往。”
“其实在此之前,她告诉过我,据传闻,作曲家是个疯子。
“我当时没太在意,不过还是记着,昨天趁着有空,我去调查了一下市区医院精神科的档案库,发现了这个。”
乔凑近看向单子的信息:
里昂,男,……,确诊为精神分裂症患者,……。
“也就是说,作曲家,可能有多重人格?”乔问道。
“尽管很蹊跷,但不得不相信。”
“如果说,按照前面的推测,里昂是多起悬案疑案的凶手……”
“那也就意味着,他是以第二人格作案的!”
琼接上了乔的话。
“等等,他应该没有丰富的作案经验以及充足的作案工具,在这一点上解释不通。”
“乔,或许,你被骗了。”
“?!”
“在那天你去调查作曲家时,你检查了屋里的哪些地方?”
“主要是鞋柜,检查他鞋上有没有泥印。”
“你有没有检查夹层?”
“夹层?……!坏了……”
“说不定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在夹层里面。
“多重人格,据我所知,记忆并不是完全共享的,并且长期的精神疾病会导致记忆力下降。作曲家告诉你的话或许没错,但绝对不完整!”
“是这样吗……”
乔靠在椅背,将这些信息进行整理。
他回头望了一眼时钟,突然停止了思考。
急忙收拾起装备,乔告诉琼:
“现在,我们需要立刻抓捕他!”
……
诺顿市区,布拉格圆形广场。
作曲家靠在女神像旁,手中的笔在纸上飞快地舞动。
鸦雀栖息在黑色的树杈之上,哀嚎着漆黑的夜。
女神像手中不灭的灯火,照耀着作曲家跃动的音符。
第二人格,只会在夜晚出现第二人格。
他不停地写,想到什么写什么,发了疯地写,癫狂地写,单片眼镜透着他洞察一切的眼神,瞳色在火光下照明,是恐怖的血红。
他那散乱的艺术家发型,在此刻打破了任何印象——他简直成了一个疯子。
他突然停住了,就像开了闸的灵感,突然停止的流动。
他愣了几秒,接着是无尽的嘶吼,是无穷的悲哀,笔纸被他甩在一边,他抓住几把头发,深陷痛苦之中。
作曲家蹲坐在地上,他迷离的眼神望向前方,正见到一个黑衣蒙面人走来。
他来了。
“写到哪了?”
“不会很久。”
“为什么完成不了?”
“太少了。”
“什么太少了?”
“邪恶的面貌。”
“你想看到什么?”
“你。”
“你已经看到了。”
“为什么?”
“这一切都是忏悔。”
“对谁?”
“会有人知道的。”
“你在忏悔吗?”
“我让死人代替了我,抱歉。”
“我知道。”
“你不应该知道。”
“一切我都清楚。”
“那为什么不写完?”
“太少了。”
“现在呢?够吗?”
黑衣蒙面人露出身上的标志,是【勤力】组织的。
“……”
作曲家沉默了。
“这一切都是忏悔,宽恕我。”
黑衣蒙面人慢慢走远。
作曲家咀嚼着文字,他望着消失在黑暗的背影,他的脑海猛然涌现灵光。
“肉体与火!肉体与火!这才是真相!这才是真相!”
他开始笑,开始大笑,开始狂笑,他丝毫不管周围的事物与声音,他的眼中只有曲子。
作曲家,里昂·布莱克,他无疑是个天才。
“喂,那边的,什么人?!”
在街上视察的巡夜队听到笑声,迅速赶来,上前捉拿住作曲家。
最后一个音符落笔完成,作曲家拿住谱子,被巡夜队擒着,他依然在狂笑。
……
里昂回想起十年前。
他在这个城市里已经待了十年。
刚来时他还是少年。
他以卖曲子谋生,他卖了十年,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少年,到一个默默无闻的青年。
几乎没人喜欢他的曲子,曲风怪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的曲子总是不完整。
他解释,他曲子中的任何一个事物,他都需要看到完整的面貌,才能用旋律描绘出来。
他一直活的很落魄。
直到十年前,一位伯爵找到了他,那是他一生的贵人。
伯爵邀请他参加宴会,邀请他出席各个场合,用最高的礼仪对待。
伯爵只对他作出一个条件:为他写曲子。
他开始写曲,他按照伯爵的要求,写各种主题的曲子,但他需要看到完整的事物。
伯爵答应了他,从那一刻,他便开始目睹凶杀,目睹邪恶。
那些以悬案疑案作曲的乐谱,好像是对这些事件的复述,又好像对那些亡魂的安慰。
他问伯爵,为什么需要他的曲子。
伯爵说:
“当我想得到一切我所珍视的财富、权力、地位、荣耀时,似乎一切并不如意,我的灵魂陷入了孤独,无数的魂魄使我寝食难安。我需要你的曲子,那一刻我不再是黑帮教父,而是一个虔诚的忏悔者。”
……
诺顿市区,巡夜队拘留屋。
早晨,乔从警局赶来。
“乔,过来一下,这小子我审不了。”
昨晚乔和琼抓人落空之后,乔一直有些失落。没想到后半夜巡夜队就把人抓住了,这使他有些喜出望外。
拘留屋是个小木屋,有点狭小,两人在里面便正好。
乔应着赫斯,走进了拘留屋,见着了作曲家。
他还是很文质彬彬,或许变回了第一人格。他被拷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乐谱。
“里昂先生,你好。”
乔伸出了手,但里昂并没有握。
乔略显尴尬,只能以笑缓解。
“对于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
“不必对我说抱歉,乔先生,毕竟我派人袭击了您的同伴。”
“袭击?!”
乔看向外面离开的赫斯,显然有些事情他瞒着自己,甚至不止赫斯瞒着。
“乔先生,没人告诉您吗?”
“看来没有。”
“很遗憾,您的同伴看来并不信任您。”
“但我依然有值得信赖的同伴。”
“可惜我的同伴并不守信。”
“但你也有值得信赖的人,不是吗?”
“准确的说,是我的贵人。”
“是你的贵人让你袭警的吗?”
“他用不着让我来做。”
“所以是你打算做?”
“是我打算做。”
“为了你的贵人吗?”
“……不是。”
乔观察到作曲家的眼神有些恍惚,瞟了瞟别处,下巴不自觉地抬了抬。
“里昂先生,撒谎对我们警察而言是没用的。”
“即使您看出我撒谎了,您又能知道什么呢?”
“因为莱恩先生死了,所以你会这么说,对吗?”
“对的。”
“但你的贵人,根本就不是莱恩!”
“……”
作曲家看乔的眼神霎时变了,有些震惊,又有些释然。
十分走运,乔猜对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作曲家忽然开始狂笑:
“我写完了!我写完了!”
“我写出了邪恶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