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蛇与门
为今之计,唯有拽着绳子向上猛冲,才有一线生机,在这蛇群还没有将自己咬啮分食完之前,逃离这个鬼地方。
启少阳心中有了打算,不着痕迹动了动立足山壁上的双脚,找了个好发力的姿势;平举横刀,刀尖向蛇,以作威慑。
此一时的二者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上。
但这平衡,终将告尽。
当启少阳眉角一滴汗水滴落之时,蛇群的耐心终于是被消耗殆尽,灰的、青的、纯色的、斑纹的,一众展露了苍白而锐利的獠牙。
启少阳猛地一拽腰上麻绳,足下一蹬,无暇去算计这一刻周身究竟有多少条蛇向着自己发起攻势,双眼直视绝壁之上蓝白的天空,唯有向上冲,向上冲,还是向上冲,才能搏得一线生机。
“给我去死!”
怒吼着,挥舞着,从没学过刀术的启少阳全凭着心中那渴求生存的一股劲驾驭着横刀。分明短短四五米的距离此时此刻却像是一瞬拉长了好几百倍,锋利刃口下不住滑落的蛇尸与蛇血,渐渐模糊了启少阳的视线。
“欻!”
“不好!”
视线被碍,故而当启少阳发现那条与周遭行径不一的蛇时,已经来不及去阻拦了。而那条一人长,两拳粗的纯白之蛇没有半分犹豫,身子绷得挺拔,疾驰空中恍若离弦之箭,一瞬抵了那根系在老树与启少阳腰间的麻绳。
“咔嚓!”
它合上嘴的一声脆响,宣告了启少阳的这根生命线彻底完蛋。
身子顺从自然而不受启少阳控制地向下坠去,与那疯狂涌上的蛇群撞了个满怀,倒是这滑腻腻的一瞬阻力救了启少阳一命,一抖手腕,横刀插入山壁,向下应着惯性重重划拉了两米,终是止住了下行的身子。
不过,这时的启少阳算是彻彻底底入了蛇窝之中,甚至已经有二三小蛇在他耳鬓上厮磨了。
“轰隆——”
在启少阳的脚下忽然传来沉重有若夏日闷雷的动静,出乎启少阳意料得,一众蛇群突然又如退潮似涌去,眨巴下眼的功夫,尽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如它们不久前登场时。
启少阳还来不及疑惑,下一刻就知晓了答案。
那是一对硕大如灯笼的眸子,瞳色暗红,像是积年累月的血渍染了一层又一层;半个启少阳高度的獠牙偏巧不巧抵在启少阳的鞋下,黏腻的信子混着腥臭的味道吞吐,似是还缠了缠启少阳的踝上。
启少阳不自主是腿脚打了个痉挛。
东临山上怎得会有一条五十米开外的巨蟒!
巨蟒银白,层层齐整的鳞片反射着正午的阳光,刺得启少阳眼底酸痛。而它双眸往上几横指处,凸隆起两个圆润的包块,莫不是这巨蟒真成了精,要成蛟化龙了!
巨蟒的血盆一分分凑了近,似是知晓猎物的困境,动作不缓不急,从容中捎着一分戏谑。
“阿桑妈妈,保佑我。”
怎么可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启少阳不知身子里从哪儿涌出的力量,一个肘击狠狠打在那巨蟒的上颚,巨蟒吃痛,微合了嘴,恰是这时,启少阳拔出刀来,双足一蹬山壁,跳落在巨蟒的脑袋上,同时一刀直刺那巨蟒的眉心。
“当啷!”
无往不利的横刀却在这时犯了拙,刺下弹起,竟是只在那巨蟒眉心留了个淡淡的白印。
“吼——”
巨蟒仰身怒吼,而后身子狠狠一扭,启少阳在那滑溜溜的鳞片上根本站不稳身,而手中横刀也压根刺不进巨蟒身子半分,沿着那巨蟒身子一路当啷作响地急速滑落,只稍两息,就已是滑了尾巴末,眼见着就将被巨蟒甩落空中去。
是时,一抹正红入了启少阳的眼中。
“门?!”
在那绝壁上,竟是出现了一扇门来,见着那门的制式,同那山上檀香悠扬的佛寺如出一辙。至于这儿为什么会有扇门在,是谁修在这儿,里边会有什么,启少阳眼下根本没有功夫去思量这些,他本能地奋力一跃,撞开那门,跌了进去。
门内昏黑得不见五指,应是长年的封闭致使那腐朽的气味相当惊人,偏生启少阳劫后余生禁不住大吸一口气,浓烈的气味直呛得他连连恶心,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轰隆!”
身后一声巨响,原是那银白巨蟒生猛地随着启少阳一前一后撞向了门中,这下那残败的朱门想不碎裂都难,启少阳在一片黑蒙中只见巨蟒那两铜铃红瞳愈发炽烈,万幸这一处洞室对于巨蟒而言还是小了些,周遭的山石狠狠卡住了巨蟒的头颅,无论巨蟒如何努力地向着前方撕咬,都离着启少阳的裤管还有好一段距离。
但这尚还不是脱险的时候,随着巨蟒奋力地拧着脑袋向里冲,这一处陈年洞室完全经不住这般折腾,启少阳明眼见着朱门留下的窟窿越发得大,而蛇信与自己的距离也越发得近。
启少阳只能起身向着里头摸索去。
“嘶!”
倒吸一口凉气,偏生此一时脚踝罢了工,直向着启少阳诉疼痛,启少阳料想应是跌近洞室的姿势不太标准,狠狠地扭到了。
拄着横刀——刀鞘也不知遗落到了哪儿去,扶着壁室,启少阳一瘸一拐,尽自己可能快地向着内里走去。
走着走着,好消息是,这洞室相当的深,仿佛是将东临山凿穿了似的,启少阳身后那银白巨蟒愤怒的怒吼声渐渐是远了;坏消息是,越到深处,这洞室越是狭小了起来,此一时,启少阳已经只能侧着身子,紧紧贴在两壁之间,向着里头挪去。
若是走到最后是个绝路——
启少阳晃了晃脑袋,强行将这些个乌鸦念头置之脑外。
“唔!”
下一瞬,探出手去的启少阳欣喜地不由发出呜咽。
向前探去的手终于是冲破了两侧室壁的挤压,来到了一处空旷,掌心竖直,几分凉丝丝的风意吹拂,稍许痒痒的;掌心水平,一点冰冷滴落在了指尖——
水!
水道!
只要沿着水道,就一定能出去!
启少阳使出吃奶的劲将自己向着那罅隙挤去,就算挤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挤得扭伤的脚踝止不住地咿呀诉苦,那又如何。
过了这一道罅隙,就算彻底脱险了!
不过,当启少阳一瞬间挤出罅隙,而双脚落空无处安放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太过年轻了。
“啊——”
少年的悲鸣响彻在这空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