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312
大学里还有一个独特之处就是:上课时的教室里闹哄哄的,下课后的校园里却静悄悄的。因为学生大多已经成年,耐不住性子端正学习,但善于在生活中庄重自持。
那么现在,该做些什么,才能不引起注意的,跟杨逍见面呢?
又是休息日。正午。周诗谣站在男生寝室楼门口,焦虑地来回踱步。身边的同学大多是安静的来往,有些情侣旁若无人的拥抱亲吻,但更多的是和她一样的单身狗,喜欢捧着吃食自在开怀。可是她知道,越是这样平常的时候,关注周遭的灵敏度就越高。比如,她现在要是直接去找杨逍,不出半天,就会从刘嘉的嘴里听到她和杨逍的八卦来。
“嗨!周诗谣。你怎么在这?找人么?”
周诗谣听到开朗的男声,本能地打了个激灵。回过神,发现是刘亮,她的同班同学,杨逍的室友。这个男同学身材魁梧,一身腱子肉加上凛冽的眯眯眼。看上去不好接近,实则是班上活宝级的存在。幽默风趣,活泼豁达。她的记忆里,刘亮似乎还是刘嘉的追求者之一。
“嗨。是去打篮球么?”周诗谣客套的微笑起来,她看见刘亮拿着篮球把玩,便赶紧岔开话题:“天气预报说待会儿有雨哦。不过,你坚持锻炼的劲儿头我要向你学习。
“哈哈。你忘记了么?我们学校已经有室内篮球场啦!”
“哦!是哦!呵呵”周诗谣尴尬地点点头。
刘亮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微表情,告别道:“那我先走了!拜拜。”
“拜!”周诗谣望着刘亮的背影,轻嘘一口气。
但随即,她就拍拍自己的脑袋,方才应该顺势就问问刘亮杨逍在哪的。起码都是同班同学,随便找个理由就能编排过去,现在若是再追上刘亮问,不就显得太过刻意了。
周诗谣真后悔没有留杨逍的电话号码,更后悔跟吴政表白。
貌似再往前扯远些,就该后悔海边救人了。
如果没有鲁莽的见义勇为,她本可以继续看不到尽头的暗恋,也不用跟杨逍产生任何社交行为,还连带着左卓都受牵连。可是周诗谣扪心自问,倘若同样的场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挺身而出。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通常不是人在做选择,而是命运在拉扯。
老天爷让杨逍听到了她跟吴政的表白,所以现在,她要当面警示一番,让他不要乱说,尤其是他身边的女孩,那个黄蓉蓉。左卓的事件已经给她留下阴影,她认定黄蓉蓉是危险的炸弹,是个善于用讯息和舆论搅混水的人。周诗谣倒是不在乎自己的舍与得,关键是吴政,她不想吴政在任何方面落人口实。
寒风割疼了周诗谣的脸,她抬头认真打量身旁的柳树。枝丫儿上的柳叶已经全部掉光,换成了白霜裹得银条。季节交替得毫不费力,仿佛只是一晃儿神儿四年就要过去。
“周诗谣。”
周诗谣晃儿神的功夫被打断,唤她的人语气带着几分认真的坚定。
“杨逍!”周诗谣的五官张开,惊喜得笑起来,她不知谁说过,等待是一门学问。现在这话对极了。
杨逍大抵是觉得周诗谣很滑稽,也歪着嘴乐得开颜,说:“怎么,见到我这么高兴么?你在这,不会就是等我呢吧”
“是!”周诗谣也不含糊。她看到周围已经有热切的目光朝他们投来。心想杨逍不愧是“顶级流量”(这个称呼是李惠媛起的)一举一动都能惹来无数目光,那些同学现在肯定还以为她是来向杨逍“求偶”的。
便离杨逍远了两步,不含糊得说:“我找你。是有几句话跟你说,虽然很简短,但是很重要,希望你引起重视。
”
杨逍对周诗谣划清界限,官方的样子很是不爽。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故意朝周诗谣又走近了两步。近得他的胸膛贴着周诗谣的肩膀。
这暧昧的举动把周诗谣吓得后退,眼看就要跌倒,杨逍的长臂又一把揽过她的腰,霸道的往回拉,使得她的头撞到了杨逍的下巴嗑,之后杨逍像恶作剧得逞一般鬼魅一笑,低下头,让他的耳朵靠在她的嘴边,说:“重要的事情可不能让别人听了去。你说吧,如果是让我忘了你跟吴老师表白的事情。那就难办了。”
周诗谣生气得努努嘴,本来她是想和气得与杨逍商量,话脱了口就变成:“我就是要郑重告诉你,你听错了!不要污蔑我!污蔑吴老师!更不要说给其他人听!尤其是你的护草使者!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她的舆论攻击!兔,兔子急了还咬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诗谣甩手走掉了,留下杨逍站在原地,凌乱得不明所以。稀有的日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映照得他像栩栩如生的石雕。
周诗谣是让他保守秘密。这是不用特意告知他,他也会做的事。杨逍皱着眉头,抿着外朗的丹唇,眼睛充满了疑惑:护草使者是谁?舆论攻击又是指什么?
他确定在他回家料理父亲丧事期间,肯定出了一段让周诗谣对他介怀的事情。
周诗谣在后街草草吃了餐饭就回寝室了。还没走到门口,她就听到李慧媛大喇叭似得嗓门:“你肯定误会了!诗谣不会的啦!”
噔蹬蹬!周诗谣敲门,不在意得开玩笑道:“李惠媛!你在说我什么坏话?说人坏话声音都那么洪亮,你也太嚣张了吧!”
周诗谣觉得自己像是投在湖里的石子,寝室就是那汪湖,片刻声响之后就陷入幽静。
“惠媛!给我开门。我忘记带钥匙了!”
还是没有动静,周诗谣开始怀疑方才是不是幻听了,寝室里根本没有人。平时,她还没敲寝室门就开了。她们说她的脚步声很有特点,轻柔又高昂。
周诗谣舔了口嘴边的咸味,定睛望着门缝,里面影影绰绰得晃动在向她靠近。然后吧嗒一声,门终于开了。
推开房门,左卓和李惠媛分别坐在凳子上,都在忙自己手中的事。仿佛她是空气一样无视她的归来。
周诗谣轻轻带上了门,她好不容易从杨逍给她的愤怒中脱离出来,现在又要接受姐妹给她的无端的不知所措。
既然没有人要理她,那就谁都不要理谁吧!
周诗谣的眼里泛起晶莹的泪花,气鼓鼓地走到阳台。用衣架把干了的衣服取下来,又另起了一盆水,手洗换下的呢子外套。
水流哗啦哗啦,弹起的水珠四处飞溅。床上,桌上都有被打湿的痕迹。
李惠媛有点慌张得望向左卓,她知道周诗谣是故意制造动静的。这是周诗谣宣泄负面情绪的方式,代表周诗谣生气了!
可她现在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要是时光倒流,她肯定不会陪左卓去买吃的。这样就不会看到周诗谣和杨逍甜蜜调情的一幕。
是的。尽管她不愿相信,但那场景太真切了。杨逍就像小说里佩剑的王子一样,搂着周诗谣的腰。如果两人不是谈恋爱是什么呢?她当时只感觉头晕目眩,已然忘记左卓和杨逍的恩怨。直到左卓将饭丢进垃圾桶,嘴里咒念着周诗谣。她才想起这茬来,她觉得不管怎么说,周诗谣瞒着姐妹们,跟大家都讨厌的人交往,都算有错在先吧。
“周诗谣!我在学习!你的水开小一点!都把我的书打湿了!”争吵正式拉开序幕,首先上场的选手是左卓。
她站起来,双手叉腰,用尽全力朝周诗谣嚷嚷着。停在窗台的小鸟被她吓得飞走了。
可是周诗谣充耳不闻,继续若无其事的洗她的衣服。
李惠媛张大嘴吧愕然的咽了口唾沫,她确定周诗谣今天超级不对劲,这样隐忍的闷气,不是她们对周诗谣几分钟的无视就能造就的。
“诶!你聋了么!我在跟你说话!”
左选手继续追击。外面适时的下起了瓢泼大雨,风吹雨打得玻璃尖利得咯吱直响。寝室里仿佛放置着一座冰山,气氛降到了冰点。
“是我聋了还是你瞎了?没看见我在洗衣服么?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也没在看书吧!怎么我开始洗衣服你就开始学习了!碰瓷也不是你这样的!”
周诗谣扭过头,下巴执拗地昂扬着,倔强地回击,在熟悉的人面前,她伶牙俐齿的属性才会发挥出来。
左卓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来,她冲过去,把周诗谣瘦弱的身体掰到一边,利落得关上了水龙头,胸脯一起一伏得说:“我碰瓷?那你可太小看碰瓷的人了!现在都是找善良热心,有情有义的主碰,而不是找绝情寡义!没有心的人!”
李惠媛睁大了眼睛,对左卓的无心论感到意外。
周诗谣脸涨得粉红,吸了下鼻涕,明显被左卓刺激得不小,跺着脚吼:“你说谁没有心!我就是心太大了!才会认不清自己掏心对待的室友是喜欢拉帮结派,摆臭脸的无耻小人!”
越说越离谱,越说越锥心。李惠媛见势头不对,无奈得冲锋陷阵。她上前将身体隔在周诗谣和左卓的中间。为难得笑起来:“我发现,你们两个应该去说相声。在这里斗嘴,只有我一个观众,太可惜了。”
“哼!”几乎同时,吵架的两人都扭过头去,拒绝顺着李惠媛支起的台阶往下爬。
李惠媛只好摊牌,跟在周诗谣后面念经:“是我和左卓去买饭。看见你跟杨逍抱在一起了。”
周诗谣正喝着水润润喉咙,听到这话炝得直咳嗽,一面用纸巾擦拭着,一面在心里打着鼓,她该如何解释呢?说她找杨逍是为了让他保守自己表白吴政的秘密么?说杨逍抱她其实是在挑衅她么?好像都说不通,这群室友太了解她了,若是随意扯谎,哪天被揭穿就更不好看了。
李惠媛见她不说话,心里更是认实了这段恋情。语气也从温和的劝解变成批判者的姿态:“诗谣。大家都是要好的姐妹,你明知道杨逍跟左卓的恩怨。还跟他交往,这是不太好的。更不该的是,你还瞒着我们,不与我们说。”
“算啦惠媛!人家不愿意承认就算啦!本来嘛,谈个恋爱多开心的事,何必跟我们分享呢?”左卓坐在椅子上重新拿起书本,翻过几页后,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可她高挺的鼻梁上分明挂着泪痕。
“说什么胡话!我没有谈恋爱!更没有跟杨逍交往!”周诗谣忍不住扭过头去反驳左卓阴阳怪气的控诉。
“谁信呢?那你说,你去找杨逍做什么?”左卓问。
周诗谣的脑子一片混乱,她也说不出个除却真相以外的所以然来,她甚至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往常太过实诚,没怎么撒过谎,所以才编造不出什么谎言来。这个想法让她对自己生气起来,说出话的语气自然不怎么中听了,她整理好衣柜随意的说:“我难道不能拥有一点秘密么?什么话都要与你们说我不就成了透明人了!反正我说没谈就是没谈!你爱信不信!
”
左卓得五官拧成一团,彻底对周诗谣的态度恼羞成怒了,她不再跟周诗谣说话。而是拿着书快速得爬上床,楼梯和床板被她充满敌意的邪气震得摇摇欲坠,随时要坍塌的样子。
雨停了。争吵也停止了。
不多时,无尽的沉默被刘嘉的回寝打破。她画着浓妆,踏着银色闪亮的高跟鞋,但脸上的倦意和身体的瘫软暴露了她的疲惫,疲惫让她没有察觉暴风雨过后可怕的平静。
李惠媛凑过去冲她耳语了一番,闻到了浓烈的酒味。随即捂着鼻子嫌弃得说:“你跑哪去灌猫尿去了?真是难闻!”
“切,你知道什么!我喝的是好酒!好酒怎可以叫猫尿呢?你个小屁孩你懂什么!”
李惠媛咧咧嘴,带上耳机:“你懂。你倒是帮她们劝和呀!她们一天都没有讲话了!也都不吃饭!”
但只得到了刘嘉的一声嗤笑,然后她扯着嗓子埋怨的说:“以后这种无聊的事别跟我说。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耍泼皮。我不像你!李惠媛!你每天无所事事的!却还有那么多零花钱拿!不要浪费我宝贵的时间。ok?”
随着这声洋气的发音结束。312伴着刘嘉的娇鼾。重新堕入静的地狱,
周诗谣尽管躺在床上,尽管处在风暴的中心。仍然对寝室里的一切动静收入眼底。她心里五味杂陈,怎么放在平时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今日全都放大了百倍。虽然她知道散伙是人生的常态,但她还没有准备好接受分离,更何况是人心的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