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核磁室惊魂
震旦,上洛市,上洛大学心理与认知神经研究中心,超导核磁共振脑成像室
磁共振成像室门口,苏适敛色屏气,紧攥磁性探测仪,徐徐扫描着前来参与科研实验的受试者,检查他身上是否仍有未取下的磁性物件。
“帽子上没有金属物体吧?”即使受试者签署了检查单,确认自身没有携带任何磁性物体后,苏适仍旧不放心地问道。
“你说呢?要做实验就赶快!别磨磨唧唧的!”受试者有些不耐烦,面露凶色,眉头紧锁,竖指压了压黑色帆布帽。
苏适头一次见到这般心焦的受试者,虽然内心腹诽着说不准这帽子是金子做的呢,但是面上却赔笑道:“马上好,马上好。”
吐槽归吐槽,他心中却专注不减。
此次实验主要探究极限意识者,简称极意者,俗称超能者,进行复杂心理活动时大脑活动的变化。实验期间,他们的脑部活动会被核磁共振仪器扫描,记录下来。
磁共振仪器本身是个强磁体,会以极强的吸引力吸附磁性物质。
他还记得核磁培训时老师讲的一个倒霉蛋的故事:当时磁性扫描仪还未普及,某个倒霉蛋实验前无意吞下金属鱼钩却不自知,前来参与实验。那场景,不可描述。
加之受试者会超能力,本身大脑便与众不同,因此苏适再谨慎及专注也不为过。
且最近运气都不太好……前阵子遭遇了抢劫及车祸,他仍心有余悸。
指引受试者安全地躺在磁共振检查床上后,他长舒一口气,走进了操作室。此次,他负责指导受试者进行实验,以及操作磁共振仪器。而他的师兄曾笑雨,则在另一旁的磁场室维持着强磁体的稳定。
随着苏适的指引,实验正缓步进行,不同以往的,向来精神充沛的他有些昏昏欲睡。磁共振仪器会持续发出白噪音,而另一旁的磁场室虽说隔音,但室内的泄压阀,也会吞吐出蒸汽轰鸣的声响。这些噪音极易诱发困意。苏适醒醒困困,只盼着实验早点结束。
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久,蒸汽的吞吐声倏忽停了,苏适一个激灵,一股凉意从背后袭来,犹如巨蛇盘伏脖颈。
“糟了!”他霎时慌了神,“正规上岗”前,培训老师曾讲到,强磁体的构建需要将超导体浸泡在液氮或者液氦里,同时用泄压阀控制液体容器内的压力。
但假如蒸汽不再“突突突”地往外冒且不再发声的话,极大可能是泄压阀故障,继而致使液体容器超压,从而,爆炸!
摧毁的,不仅是微小的液体容器或者液压阀,还有,构建成本六千万,年维护成本四百万的极意核磁共振实验室!以及,他们三个鲜活却又娇嫩的命!!!
不会那么背吧。。。苏适下意识看向笑雨师兄所处的磁场室。
“快跑!”笑雨师兄只来得及说两个字,一声如电视剧上手雷炸开的巨响便咆哮而来,龙鸣也不过如此震耳。一阵肉眼可见的气浪从磁场室内宣泄开来,连带着震碎的玻璃残渣,同时向苏适袭来。
高速气浪与残骸之下,非极意者无人能生还。他看见了,他看见带有订婚戒指的师兄的手臂,向他飞来。
那是和女友谈了七年恋爱,即将博士毕业结婚的笑雨师兄的手臂。
他甚至来不及转头,仅能眼睁睁地等待自己被气浪与残骸所吞噬。
“难道我又要死了?”时间在那一刻仿佛慢了下来,“这就是死亡前时间会变慢吗?”将死之际,
他还隐约听到扫描床上受试者“帽子哥”发出的“嘿嘿”怪笑。
“这个倒霉蛋怎么还笑呢?呜呜呜,以后我就是教科书上下一个倒霉蛋了。”
与此同时,括约肌难以自禁,春季短裤隐隐湿痕显现。
时空滞缓下,玻璃残渣触手可及,扭曲空间的气浪肉眼可视,苏适内心冒出了最后一个念头:“我不想死啊!”
“别!死!啊!”
“别!!!死!!!”
“别!!!”
极巨的惊恐可直接致死。如同三分之一的跃楼轻生者并不死于四肢百骸粉碎,而是死于跃楼过程中的骇惧一般,苏适的眼眸逐渐黯淡起来。
人类的伟大在于抵抗恐惧的高贵姿态,灰暗的眼眸难掩求生的执念。
此刻,惊变陡生,一个透明屏障从他的额前析出,触手可及的气浪粗略地勾勒出能量屏障淡黄色的轮廓。屏障急速延展,浑如一块保护板,抵挡在苏适眼前。然而高速移动的残骸却对它视而不见,音爆声不绝于耳。残骸尽管受到了能量屏障的缓冲,仍旧势不可挡。
苏适已经感受到皮肤与高速袭来的物体的“亲密接触”了。目之所及,周遭记录数据的计算机化为齑粉,屏幕阵阵寸裂。
闪过即将脑花四散的情境,苏适求生意志迭起,心中狂啸:“给!我!退!”
“退!退!退!”
那块能量屏障宛若活物,似听懂了他的心意,朝着爆炸源头,如晶体析出一般,疯狂生长,同时软化,抵住了锐利的碎屑。
如果此时从苏适的侧面看,可以看到绵薄的屏障厚实起来,如同慈父一般,竖立于他与气浪残骸之间,坚无可摧。
坚无可摧。
坚无可摧……吗???
“咣”,响起一阵如同汽车行驶于高速,车胎骤炸,失去控制撞在隔离带上的声音。
那声音,让人想起跨海大桥上疾驰而出的失控汽车的惨像。
哪怕是慈父也难以护全子女,遑论爆炸后的冲击力。
厚甲难挡内伤,苏适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外飞去,狠狠地砸向绝缘墙体,倒了下去。
他强忍痛苦,想向核磁室外走去,意识中,仍有一个致命危险未曾躲避,但是遭受冲击的大脑已难以思考。
走不了了,还能爬。尘土飞扬的幕布下,是一个匍匐的躯体艰难地向出口挪动。
“没?我没死?”苏适大气不敢喘一下。
平复心情两秒后,即便粉尘漫天,他仍旧下意识地深吸了两口气。可一口气还没吸完,一股凝实的滞涩感扑鼻而来。
“唔唔唔……”
是无法呼吸的惰性气体!
是窒息!
液氦或者液氮在容器爆炸后会迅速汽化,从而改变形态,化为氦气或者氮气。而他们两者都是惰性气体!这意味着,吸入即会窒息,且在如此剧烈的爆炸下,二次爆炸避不可免,那等待救援人员的,只有脑死亡的苏适了!
瞳孔如同熄灭了一般,他无神地盯向前方,迎接死亡。
视野里,只见“帽子哥”淡然自若地拍了拍帽檐上的余灰,犹如一切成竹在胸。他离爆炸中心较远,又是极意者,没受过多的伤。
随后,他又摆弄了几阵,帆布帽竟成了呼吸器,置配在了“帽子哥”鼻上。
他略带得意,猛吸一口氧气,难掩笑意:“呵,看你痛苦难忍的样子,看来是要窒息死了吧。不愧是祈冀之心啊,大爆炸都没能炸死你,那就让我送你最后一程吧,桀桀桀桀。”
一般而言,反派死于话多。而娴熟的反派善于总结归纳,绝不多逼逼赖赖,务必寻求一击必杀,以免夜长梦多。深谙此理的“帽子哥”向苏适大步奔来,途中又猛喘上两口,随即把呼吸器幻化成了尖锐的匕首,举起欲落,干净利落。
苏适明白了,“帽子哥”是专门来杀自己夺取什么“奇迹之心”的。
意识恍惚间,他将“祈冀之心”误听成了“奇迹之心”。
世上真的有奇迹吗?
还会有光吗?
生命即将熄灭那一刻,在最后残余的存活执念下,他鬼使神差地念到:
“奇迹。”
瞬时,本来细微不可听见的大脑生物电流活跃起来,“呲呲”作响。微观之下,本如同山路般难以通达的大脑神经网络底处涌现出一股不属于本体的电信号,向主管大脑动机的边缘系统多巴胺通路传递了大量的能量,整个多巴胺通路瞬时从弯曲泥泞的山路升为了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
同一时刻,血液急速涌向大脑,本只吸取人体20%能量的大脑打破生理桎梏,疯狂汲取本属于四肢百骸的能量。如果此时细细感受,甚至能察觉到苏适大脑附近温度的急速上升,那是大脑过载运转后附带的急速散热后效。
时间凝滞的感知觉再次重现,一声悠长的荒古长叹从灵魂深处飘荡而来:“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是……是我最重要的一切。”苏适无意识地回应道。
“那就是你的感情吧。”那阵似从幽冥界上涌而来的叹息声如是说道。
对话之外,“帽子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越发焦躁起来,他下刺的力道也愈发狠了。
手起刀落之际,眼看苏适即将命丧黄泉,能量屏障炫目而升,原不可见的淡黄色现如今澄黄灿烂,璀璨盛大,继而透明色由虚转实,向“帽子哥”重重碾去。随即又如面纱般,罩于苏适脸上上下跃动,轻柔温暖,似是旖旎的抽气机。而不知情者苏适在念出“奇迹”一刻已然昏倒,良久,金黄面纱亦悄然隐去。
而另一边,如炮弹般撞向顶灯的“帽子哥”满脸恐惧,呢喃不止:“‘欢愉’路径位阶7‘遂愿者’,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他是理性阵营震旦国的人啊。”
“帽子哥”随颓圮的顶壁一同跌落,奋力爬起之后,却又打了个趔趄,手执残破匕首,念念不止:“他必须死,必须!以许愿换来的力量代价高昂,无法持久,不用怕!我不用怕!我不怕!”。虽然他两腿颤颤,难以直立,且害怕遂愿者的后续暴起,但是这是击杀苏适的最好机会,他绝不能放弃。
他颤颤巍巍地越过断臂,拨开四碎的残垣,向苏适踱去,欲置其于死地。
苏适气息全无,一如待宰羔羊。
谁想,一阵急促的男声从远方传来:“快,黄老师快去关闭电源总闸……什么?关一下以后重新启动要两百万……现在哪还顾得上以后的事啊,快去!陈老师你去拿二氧化碳灭火器,快快快,快看看学生还活着没有,快快快!”
是实验室安全人员的声音。
“糟了,来不及了。之前完全没想到这小子能在爆炸中活下来,耽误了些时间,以至于救援人员都赶来了。现在即便除去他也来不及析出祈冀之心了。跑!赶紧跑!”“帽子哥”在“做了一番思想争斗”后,寻了个间隙,压了压帽檐,向外逃窜,“这小鬼身上有大古怪,祈冀之心怎可能有这么强的威力,下次必取他性命!”
此时,核磁室外,消防车“唔~嗯,唔~嗯”与救护车“唔哩~唔哩~”齐响,喧闹聒噪。周遭学生闻讯赶来,议论纷纷,似灰喜鹊般呜呜喳喳。
核磁室内,值班老师手忙脚乱,七手八脚抬着苏适,惶恐嚷着断气了断气了怎么办怎么办,家长电话呢给我拨打家长电话。
办公室里,公关行政老师电话铃响不停,应付着上级领导的震怒与各家报社的猎奇,时不时口吐芬芳吼骂实验室管理者不注意安全隐患。
担架之上,苏适面色灰白,唇色泛紫,生气全无,浑如死尸。
天边,乌鸦“嘎嘎~嘎嘎~”鸣叫不断,似乎是被苏适下体臭气所吸引,盘旋于救护车上空,向临近的医院飞去。
远处,震旦科学研究院内,一老者精神矍铄,凝视着群鸦飞行的方向,轻声念道:
“序幕,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