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与老狗

第二章 少年与老狗

春神山下有座太平村,太平村里有个祠堂,看门的是个瞎眼的老人。老人孤苦伶仃、孑然一身,养了一条癞皮土狗相依为命。

同龄人死的死,走的走,只剩老人像野狗一样在大荒深处孤独倔强地活着。

他的真名早已无人知晓,村子里的人都叫他狗爷。

狗爷形容枯槁,面如病鬼,全身上下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贴着骨头,还有几根稀疏的头发在风中倔强地凌乱着。漫长的岁月沧桑压垮了他的脊梁,只能每天拄着一根又黑又丑的烧火棍儿,蹲在祠堂门前的青石板上,抽一根被盘得油亮的老烟枪,唱着不知名的地方小曲儿。

今天一大早,狗爷跟往常一样,斜靠在台阶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清河叶子烟,手里抚摸着一个泛黄的老烟盒,烟盒上印着一个玫瑰花一样女人,名叫红玫瑰。

五十年前,这个名字红透了整个四海九洲。她那被天神亲吻过的天籁嗓音不知道勾走了多少年轻男人的魂魄心神,就连皇帝陛下也对这个女子倾慕不已,想要纳入后宫。

红玫瑰誓死不从,并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天服毒自尽,香消玉殒。

只留下了一行绝命书:

“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红玫瑰下葬的那一天,四海九洲无数宅男失声痛哭。送行的队伍绵延百里不绝,更有狂热的歌迷组团在朱雀门外痛骂皇帝荒淫,自焚殉情!

“岁月从不败美人。”狗爷干枯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红玫瑰的脸颊,就好像是在抚摸那曾经失去的青春。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江流儿不由分说把狗爷扛在肩上,朝着山上飞奔而去。

一路火花带闪电。

“慢点儿········慢点儿·······小祖宗·······”

狗爷奄奄一息地躺在菩提树下,有气无力地说道:“小老头的这把老骨头,都要被折腾散架了。”

瘦骨如柴的癞皮土狗气喘吁吁地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狗爷爷,慢不得。救人要紧啊。”江流儿火急火燎地说道。

听到动静的君品玉推门一看,一张脸又黑了起来,揪着江流儿的招风耳怒道:“你就是这么请人的?你不知道狗爷年纪大了吗?!”

江流儿吐了一个舌头,心里很虚,不敢说话。

对于老人,君品玉一向都很尊重,无论贫富贵贱。

狗爷那巨大的草莓鼻突然嗅了嗅,一张老脸上泛起了兴奋的红光,每一道褶子都洋溢着八卦的气息:“玉哥儿,你身上居然有陌生女人的味道?”

说完,狗爷又使劲儿闻了闻,顿时乐了:“这香味,国色天香,贵不可言!行啊,玉哥儿你这株老铁树终于开花了,我心甚慰啊。快说,从哪拐来的女娇娥?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好不好看?小老头儿给你算算日子,来蹭一顿喜酒。”

此时的狗爷哪有一点儿风烛残年的样子,猥琐的笑容配合上兴奋的表情,活脱脱就是一个老流氓!

君品玉双臂抱于胸前,望着老不正经的狗爷,露出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表情:“当然好看,比你家红玫瑰还要好看!”

听到这句话,狗爷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噌”的一下跳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着,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破口大骂:“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红玫瑰就是道,红玫瑰就是理!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比红玫瑰更好看的女人!”

气势奔腾如虎,声音雄壮如牛。

“傻狗,咬他!”

狗爷一声令下,土狗立刻耀武扬威,冲着君品玉龇牙咧嘴,发出低沉的吼声。

君品玉淡淡地瞥了一眼。

名叫白泽的土狗立刻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儿了。它低着头躲在狗爷的身后,瑟瑟发抖,看起来可怜、弱小而又无助。

“你大爷的,白养你了!欺软怕硬的狗东西·······”狗爷低低地咒骂着,然而声音却越来越小,细若蚊蝇,心中后悔不已。

靠,冲动了。

怎么能骂玉哥儿呢?!

好在君品玉并不是一个没有气量的人,温润的眼眸只是静静地看着狗爷,直到看得狗爷心里发毛,额头冒汗,方才不急不慢地说道:

“狗爷,找你来是有正事。”

君品玉把狗爷请进了莲花洞之中,江流儿紧跟其后,然而洞门砰然紧闭,让他碰了一鼻子灰。

“不尊长者,去村口罚站。”

屋内传来君品玉冷淡的声音。

“哦。”

江流儿哭丧着脸,一步三回首地走向村口。

·······

·······

花未名平躺在干净柔软的草席上,胸前一朵业火红莲,散发着温润神秘的光芒。周身点燃九九八十一盏长明灯,布置成一道玄奥的阵法。

狗爷红扑扑的草莓鼻狠狠地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脸上留露出陶醉之色,缓缓地说道:“这味道,红红火火,旺夫啊。只可惜先后多次与强敌交手,全身经脉寸断;又中了黑魔道的五绝摧心掌,生机断绝。可惜,可惜。玉哥儿你虽然使用业火红莲暂时护住了她的元神。但是肉身已毁,难以起死回生。”

君品玉轻声说道:“她是花未名。”

狗爷眉头微微蹙起:“哪个花未名?”

“百花谷的谷主,青衣社的老板。”君品玉似笑非笑地看着狗爷:

“别想了,就是你猜的那个花未名。”

狗爷的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连忙问道:“额滴龟龟,青天大老爷在上,玉哥儿,这个女人你可不能胡来!他是昭明太子的女人,你要是敢上了她,嬴氏皇族会把你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的!”

君品玉压抑着想把狗爷暴揍一顿的冲动,沉声说道:“我要去翡冷翠。”

翡冷翠。

听到这个地名,狗爷突然沉默了。

······

······

人生在世,一定要去一个地方。

那里有最温柔的风,最浪漫的花,最清冷的月,最寂寞的雪;

那里有最美的人和最烈的酒;

那里有人世间的一切美好,

那里有说不完的风流,写不完的诗词,听不完的传奇,做不完的美梦;

在那里,就连天上的神仙,也流连忘返。

那里就是江湖之人心中的圣地——翡冷翠。

既是一座学院,也是一座城市。

狗爷深深地抽了一口叶子烟,吐出一道长长的烟圈,幽幽地说道:“那里可是龙潭虎穴啊。你有命去,只怕没命回来。”

“她曾经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才能够在这大荒深处,苟延残喘了整整十二年。”

君品玉望着宛若睡美人般的女人,缓缓地说道:“普天之下,只有翡冷翠中的那位殿下,才有能力救她。”

说罢,君品玉双手虚握,对狗爷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态度恳切:“此去白玉京,千山万水,道阻且长。花未名毕竟是肉体凡胎,撑不了几天。所以,我想借用您手中的冥器:黄泉生死棺,护她肉身不腐,留住她最后一线生机。”

狗爷抬起脚底板,磕了磕烟枪,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语气却异常阴森冷漠:“天道循环,最讲究公平二字。有人生,就得有人死。想要续命,就得用别人命来换。黄泉生死棺是冥界邪物,为人间正道所不容。光是开棺就需要人命作为献祭,此后更是需要不断杀人,用越来越多的人命维持黄泉生死棺的运转。罪业轮转,因果循环,这些杀孽报应终究会落在你的身上,你可想好了?”

“我意已决,狗爷。”

君品玉缓慢而坚定地说道:“一切因果报应,我来扛着。”

见他心意已决,狗爷不再多说什么,拄着又黑又丑的烧火棍,右手掐算,沙哑的声音好似风中的破锣,充满了不详和阴冷:

“这个女人命格贵重,有百鸟朝凤、母仪天下之姿。想要救她,黄泉生死棺的开棺仪式,至少需要九九八十一个修行者作为活祭。最多三天,把活祭准备好。”

君品玉笑道:“不用三天,烦请您老人家在此护法,今天晚上,八十一个修行者,我会只多不少地带来。”

瞎眼的狗爷抽着旱烟,点了点头。

·······

·······

江流儿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村口的老槐树下,闷闷不乐。

他天性好动,罚站对他来说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村口有个卖泥人儿的铺子,铺子的老板是个心肠磊落、相貌玲珑的年轻人,名叫浪小乙。小乙心灵手巧,捏出的泥人儿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说,看浪小乙涅泥人儿,是一种享受。

江流儿不情不愿地站在老槐树下,百无聊赖,就盯着浪小乙看。浪小乙轻轻一笑,捏起一个面团儿在手里揉了揉搓了搓,三下五除二捏出一个袖珍版的“江流儿”,活灵活现。

顺手摆在摊铺上,浪小乙笑呵呵地说道:“嘿,小老大,又被村长罚站了?”

“胡说,我是来练静功的。”

江流儿红着脸分辩道:“再说了,修行者的事·······怎么能叫罚站呢?那叫修行!古人说,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你可拉倒吧,刚才我还看到你把村长的莲花洞拆了。也就村长脾气好,舍不得打你。你要是我弟弟,我早就把你屁股打开花了。”

放羊的铁雄图赶着一群山羊慢悠悠地走过,忍不住嘲讽道。路过的三两村民纷纷哈哈大笑,空气中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江流儿做了一个鬼脸,不再说话,蹲在树下数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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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刀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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