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学院
刚掀开车帘弯腰迈出车厢,还没来得及打量书院姜瑜就听有人喜悦迎道:“来者可是柳使堂弟姜瑜姜公子?”
“啊,是我。”
姜瑜直腰下车,眼神略过迎接书生,只是打量前街书院。
红砖青瓦,平平无奇,就连牌匾也是寻常楷体镌刻—清华书院。
这朴素模样叫姜瑜回想起童年被父母领着上学,第一次看见村中小学时的记忆。
“不是说得旧太子资助吗?”
且将这疑虑压在心底,姜瑜看向迎接自己的书生作揖问道:“兄台如何称呼?”
书生连忙作揖回道:“姜兄客气了,小可姓穆,名沉香,德行浅薄尚未赋字。姜兄若不嫌弃,可直唤我名。”
对大汉朝而言,取字需要德高望重之人赋予,再得官方认证后填在户籍之上;一般只有公子王孙或品行高洁之人方有字。
姜瑜连忙贴近将对方扶起诚恳道:“感谢穆兄亲自接风。”
“哪里的话!”
穆沉香也反手攥住姜瑜的手摆出相见恨晚的样子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书院详谈。”
“好。”
二人惺惺相惜,又似乎各怀鬼胎。
推开大门,书院方显真容。
庭院里种有奇松,卵石铺成的小路四通八达,小路两侧人工挖成的水槽清澈透底,各面院墙下还种有鲜花,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这儿到不像个书院,更像是避暑的园林。
穆沉香领着姜瑜熟悉书院,经他详细介绍后,姜瑜总算明白书院布局。
清华书院占地不多,大致分为七个区域。
第一个区域就是开门所见,名为洗净院;顾名思义,是学生们学累了转换心情的场所。
第二个区域在洗净院南,走鹅卵小路百步便见竹林——供学生们辩论的小竹屋便藏在那。
小竹屋傍丘而立,若是继续往小丘上攀登,将见洞窟,这是惩罚学生禁闭的留戒窟。
迂回洗净院后东走,将见一所学舍,这是学院为贫苦学子建设安眠的保障。
学舍不远处,建有三层水榭藏书籍无数,这是整个书院最热闹的地方。
然后是西侧两座阁楼,分别名为授业楼和解惑楼,顾名思义这是老师给学生上课的地方。
阁楼再往前,通过拱桥,则来到祭孔庙,里面供奉着先贤,不到供奉日子是不让进的,姜瑜不敬鬼神,不以为然:“也就我是被派来搞策反的,要是搞敌后破坏,必定一把火烧了你这什么孔庙。”
熟悉书院后,紧接着就该办理入学。
过程十分简单,有穆沉香帮忙打点,很快就在学舍领到两套常服和一面简朴呈原木色的术令。
穆沉香见此也拿出自己的术令语重心长道:“姜兄,此术令乃是你我身份象征,切勿遗失。”
姜瑜捏着术令前后端详,实在看不出有何蹊跷,他点头道:“我知道了。”
穆沉香小心翼翼的把术令贴身放好后这样问道:“姜兄可曾读过国论?”
姜瑜笑容大方:“家境贫寒,未尝读。”
穆沉香眉眼惊愕,四顾看了一番后方小声道:“难道柳使未尝接济姜兄?”
姜瑜礼貌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理当自食其力。”
“姜兄品德高洁。”
穆沉香先是竖起大拇指然后犯难道:“解惑楼下午有一堂关于国论的考试,姜兄若是一概不知,恐对将来不利啊。
”
“可我刚来学院啊。”
这回轮到姜瑜惊愕了,哪有刚转学就要考试的道理?
特烦考试的他小声道:“不能通融一二?”
穆沉香嘶声上下打量姜瑜:“学院七过,姜兄未尝听闻?”
“我今进京城,岂能听闻?”
姜瑜不慌不乱,他解释之后追问道:“是哪七过?”
穆沉香恍然,随即耐心解释道:“学院风气懒散,院内只设四小过,三大过;小过不可三犯,大过触则逐院。
辱师欺生者,记大过;破坏学院者,记大过;不守承诺者,记大过;逃课缺考者,记小过;上课喧哗者,记小过;奢靡攀比者,记小过;书法丑陋者,记小过。”
前面还好,等穆沉香念出最后一过,对自己的字有着清楚认知的姜瑜心顿时沉到谷底:“完蛋。”
穆沉香并未发现姜瑜阴沉的脸色,他仍自顾说着:“下午的测验是大米师主考,她以严格闻名,奉劝姜兄不要逃课。”
“多谢。”
姜瑜捧手,他深吸一口气示意不远水榭道:“不知藏书水榭有无国论?”
“没有。”
穆沉香摇头道:“国论是历年科举必考书籍,凡仕子家中必备,柳使没有为姜兄准备吗?”
姜瑜却是直接略过他的问题直接道:“那请穆兄借我翻阅。”
穆沉香犹豫一番方道:“好,你在此等候,我回寝室取书给你。”
“多谢。”
等穆沉香取书过后,姜瑜翻开封面,看着密密麻麻的小方楷字他直接眼冒金星。
凡有空处,都被穆沉香用小字填满,多是关于自己对这些话的理解和心得,整页看起来十分草乱。
姜瑜强打精神才翻看两行,注意力就跑到穆沉香的批注上去了。
要知道学习新古文时,姜瑜可是从不会去对照教材注释一句一看的,身为学霸的他对自己的理解十分自信。
国论这本书属于名家产物具体作者已经不可考,整书大致讲述秦亡后群雄争鹿的政事并加以自己的评价。类似于太史迁的史记,但要命的是这本书不是纪传体,而是编年体。
二十余个诸侯国以年记事,出场人物眼花缭乱,毫无章法可言。
经常看着看着就觉得这个人物前几年是不是出场过?然后翻到前面一通好找后恍然大悟道:“啊,的确,四年前他被下狱了,现在国君重新启用他。”
在这个世界秦失其鹿后,天下也有项羽和刘邦,只不过这里的项羽有点狠,在鸿门宴时把汉王刘邦和樊哙一起宰了……
故而时间线完全变动,但项羽任人唯亲骄傲自大,完全没有统一天下的能力,所以秦亡后天下又恢复了诸侯国遍地的时期。
看书从未这么累过的姜瑜心中不由得想起了老李的至理名言:“学习?学个屁。”
这时穆沉香伴着好几位学子一同前来。
离得老远就听他喊道:“姜兄果然刻苦,不愧是柳使堂弟。”
姜瑜合书刚欲起身,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不得不踉跄坐下。
感受着掌中沉甸甸的书籍,姜瑜哭笑不得道:“太史公千古。”
“测验即将开始,不知姜兄可有信心?”
穆沉香靠近后严肃说道,姜瑜按着穴位撇眼越过他看向身后那群学子,皆素袍,未尝佩玉衔环。
他仍未回答穆沉香问题,只是将书奉回并道:“不知这些同袍者如何称呼?”
穆沉香脸色不变,接过书籍后方一一介绍着:“这是苏桔,北境人士,无字,目前居住学舍。”
面容清秀的苏桔作揖道:“有礼了。”
姜瑜踉跄起立作揖回礼道:“久仰,久仰。”
“这位是顾源潭,京城人士,无字,目前居住学舍。”
当穆沉香介绍起第二位青面书生时,姜瑜顿时心知肚明:“这是小团体要拉我入伙啊。”
顾源潭作揖道:“晚辈久仰柳使威名,不知何日有幸能亲见柳使尊容?”
“好说,好说。”
姜瑜敷衍回礼。
要介绍第三位黄脸书生时,姜瑜敏锐察觉到穆沉香轻微蹙眉。
“这位……”
他话未开口,黄脸书生主动迈前越过穆沉香的位置作揖道:“在下西山郡人,姓儒名龙,幸蒙郑师不弃,赐字兼行。”
姜瑜的余光始终在关注着穆沉香:他的脸色在儒龙插话越位那一刻变得极为阴沉,而在儒龙报字时又转换出稍许不甘,最后变换归于平静。
“啊,久仰,久仰。”
姜瑜作揖客套回去,敷衍态势十足。
穆沉香瞬间扬笑道:“兼行是我们这儿唯一得字的人,他的品行是不用说的。”
儒龙眼神变幻一阵,然后不动声色的退步谦虚道:“折煞了!儒龙不过侥幸耳,谁人不知,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郑师一定会给你赐字的。”
穆沉香顿时如鲠在喉,干笑一阵又侧目注意姜瑜反应道:“都过去了……”
苏桔和顾潭源也连声附和:“是啊,都过去了。”
姜瑜对此很感兴趣,但他不可能在这众目睽睽下询问,于是他玩味笑道:“不是要上课了吗?”
儒龙一拍脑袋:“是极!”
见姜瑜开口解围,穆沉香不由得递向感激的目光:“是啊,我们快走吧。”
石卵小路上,对于自己明明是初来乍到的新生,却莫名其妙成了焦点拉拢对象这件事。
思前想后,姜瑜只能归功于他那位便宜堂兄。
“呼……那位便宜堂兄可不会帮我作弊,眼下要紧的是怎么能糊弄过去这桩考试。”
在路上姜瑜已经了解大米师测验的风格——一个一个的问,谁都别想跑。
三个问题,难度不定,对二错一方为合格。
若是对一错二,尚有补救的机会;如果全错直接记小过,不会讲任何情面。
五人来到学室时,发现靠后的座位已被全占,只剩前侧还余几个座位。
除姜瑜外,其余四人马上落座捧书默诵。
而姜瑜则是杵在原地堂而皇之的看着满座学子。
要知道这儿是有女生的,如此嚣张失礼行径自然有人不满。
“喂!”
刚有人起身准备指责,就遭姜瑜轻声驳斥:“我哥是柳使。”
本是朗朗书声的学室瞬间寂静到针落可闻。
原来学院里传的要来清华书院就读的柳使堂弟就是他?
那位准备仗义执言的男人神色变换一阵竟硬生的改口道:“我这个位置靠窗透光,学子要不要来坐晒晒太阳?”
“多谢,你叫什么名字?我会和我哥说说你。”
姜瑜毫不客气,待他声落,那位男人瞬间激动的面红耳赤,他声音磕绊:“家父御史台大夫厉谏;我叫厉亥,属猪……”
姜瑜不动声色的环视一圈,将众人流露出的羡慕尽收眼底,他由衷道:“厉害。”
“柳使既然有如此威望,为何皇帝行事还处处掣肘呢?”
搞不懂。
等姜瑜坐好没多久,一位宛如江南画卷中走出的青衫女子端庄迈入教室。
“好像我当初的语文老师。”
姜瑜偷偷感慨。
手持竹条的米穗开门见山,持竹条指向左侧首位温婉女子:“测验开始。”
声音干净利落,教室顿时针落可闻,温婉女子似乎有些吃惊,合上书籍扭捏的站起耷拉脑袋。
米穗缓步来到温婉女子身侧用着不容置疑的口吻道:“秦亡九年六月,国论评鉴楚国诸事。”
这题还算简单,因为是书上原有的内容,只需要背诵即可。
但要是姜瑜来回答,那肯定要吃瘪的,他只能粗略记得当时楚国发生叛乱。
姜瑜的注意力全在米穗手中的竹条,学习数十载从未被惩罚过的他如今手心竟紧张的冒汗。
温婉女子回答的磕磕绊绊,米穗摇头:“差强人意。”
得到这个评语,女子瞬间喜上眉梢,然后又方觉这不过是中下评语,连忙低着头摆出一副失落自责的模样。
姜瑜见之失笑,这个小学渣怪可爱的。
针落可闻的教室里,笑声哪怕十分轻微,也会引人瞩目。
米穗将视线递去,迎上那双沁脾的眸子,姜瑜心里一个咯噔。
“你有些面生。”
米穗弯眉思考,姜瑜起身执弟子礼:“回米师,晚生姜瑜,今天刚到学府。”
“噢,柳使的堂弟。”
米穗恍然,忽的话锋一转她问道:“纵观国论,作者无时无刻不在抨击暴秦残虐无道,依你所见,为之奈何?”
本以为死到临头的姜瑜竟接到一道主观论述题,他故作沉思一番后为难道:“学生不配评秦。”
“啊?!”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所有学生意料,要知道这条主观题米穗不止一次问过,只要骂秦就能及格,骂的好就能得到良好的评价,简直比送分还要简单。
米穗也有些吃惊,她道:“前人以逝,自有后人评说,有什么配不配的?”
“但秦一扫六合,同化文字,统一度量衡的举措仍影响着我们这一代人。”
姜瑜是不喜欢评价前人的,他随手抄起同桌的书籍:“国论作者写着秦国统一并改进的文字来主观输出辱骂秦国,我认为是不对的。”
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最大逆不道的话。
“大胆!”
米穗率先训斥,手中竹条毫不客气的抽在姜瑜手臂厉骂道:“焉敢责骂圣贤?”
这一棍可是真疼啊!姜瑜嘶声疼的龇牙咧嘴。
不等其余学生反应,米穗抢先甩动竹条破空作响定性道:“罚彼禁闭醒悟,此事任何人不准外传,否则按对圣贤不敬,同罪论处。”
“你可服气?”
面对米穗那冰冷的视线,姜瑜龇牙忍痛道:“弟子狂妄,谢米师恩慈。”
米穗用竹条指向门外斥道:“还不去留禁窟禁闭思过?”
姜瑜没有吭声,捂着手臂快步离开。
“迟早有一天,我要打回来。”
虽然姜瑜明白这位米老师是在保护自己,但这一棍子是真的疼。
对于秦的评价,汉朝多是责骂者居多,剩下的小部分是骂的不那么厉害的。
从没有一位敢去赞秦,甚至为了赞秦去说大家读了几百年的国论写的不对。
这是何等狂妄?但凡传开,那就是于天下仕子为敌。
别说堂哥是柳使了,就算姜瑜妈妈是女帝都保不了他。
可甭管是不是为了保护,对姜瑜而言,疼就是疼,他势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留禁窟算是个山洞,等姜瑜挪进去后惊觉洞窟内份外凉爽,他的心中郁结这才算缓解一些。
谣言猛于虎,才一个课间的功夫,全院学生都知道柳使的堂弟姜瑜对秦秉持称赞态度,甚至以讹传讹愈演愈烈,等又传到米穗耳朵里时已经到了说:课堂上姜瑜声泪俱下,只恨自己不是秦人,否则一定会掀翻朝廷,重铸秦朝荣光,义不容辞的地步。
毕竟这年代实在娱乐匮乏,难得出点新闻,自然越大越好。
米穗的本意是等这阵风头过了才放姜瑜出来,可没想到有人推波助澜,风头竟越演越烈,姜瑜俨然成了离经叛道之人,且有着往禽兽不如的方向发展着。
“我不该问他的。”
米穗眺望洞窟方向语气十分自责,身侧的双胞胎妹妹米谷轻轻攥着姐姐的手柔声劝慰道:“姐姐,谁也不知他竟胆大妄为如此。”
说罢米谷也惋叹道:“难得遇到一位赞秦者。”
“这件事,柳使是什么意思。”
米穗知道,唯一能救他的只有柳使。
米谷摇头:“柳使并未出面,这是民间学子自发行为,柳使也无能为力。”
“只有绞刑吗?”
米穗闭眸捂着心口痛苦道:“以后我都不问别人了。”
米谷轻轻拍着她的背:“来年祭日,我们多上几柱香吧。”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女帝初年九月正六;狂生姜瑜自命不凡,自以为是;在学堂之上信口雌黄,公然颠倒黑白,洗暴秦而辱国论;枉读圣贤,枉为学子,于禽兽无异,仕子震怒,朝野愤慨,天子惊斥。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死不足以平人怨,依汉律,命缚于东街菜市,施绞刑,曝尸荒野,任野狗啃食。钦此!”
圣旨听罢,姜瑜晕眩跌坐,他面容苍白,用手撑地昂头看向传旨的李公公揪心道:“我这些天一直都在这儿关禁闭,明明哪也没去!怎么就成了天怒人怨,禽兽不如?”
李公公神色悲悯,他遣散随行壮汉后方道:“陛下有口谕,希望姜公子留下遗言安心上路。”
好一条口谕,爱情果然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姜瑜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踉跄起身夺过黄绸圣旨逐字观看。
李公公瞬间愠怒,但一想到他是将死之人,且曾经算是救过自己一命,遂忍下性子。
终于,姜瑜找到空子可钻,他上前扯着李公公的衣领强行让他看道:“圣旨上说我洗暴秦,我什么时候洗过?”
李公公轻轻弹指,姜瑜腰腹一痛,马上松开了李公公衣领。
他捂着肚子咬牙忍耐哀道:“我冤枉……”
“大势已成,柳使救不了你,陛下也救不了你。”
李公公神情不复悲悯,他转头冲窟外淡然道:“来人,绑了;压到菜市口。”
很快先前那两位彪壮大汉各自手持麻绳迈进洞窟。
姜瑜再无力气支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封建皇朝,人命如草芥。
他能用只言片语借助皇帝的威势杀人,也能被别人用匪夷所思的谣言干掉。
两位彪汉手脚麻利,很快就把姜瑜绑的动弹不得。
浑身的关节惨叫着,姜瑜却无暇顾及这些,他绝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出窟后,刺眼的阳光叫姜瑜一时间睁不开眼来。
缓和片刻,他才看清留戒窟外原来有许多学生围观。
学生的愤怒是可以吃人的,姜瑜从他们的眼神里看见了仇恨,像是食肉寝皮的仇恨。
穆沉香未曾来……
姜瑜的嘴巴并未被堵上,本想大声喊冤的他却因为这些学生仇视的眼神而张不开嘴。
“我真的做错了吗?”
正当姜瑜自我怀疑时,他看见了一双痛楚的眼睛。
米穗面容平静,可眼角的湿润暴露出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这一刻似乎凝固,姜瑜思绪飘的很远,他仿佛置身于罗马塔楼下目睹正在承受火刑的布鲁诺仍坚奉着他的真理。
“你欠我一棍。”
没由来的,姜瑜这样说,他并未看向米穗,但米穗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这是有着相同理念的人惺惺相惜—秦朝功大于罪。
“你若能大难不死,别说那一棍子,就是百棍千棍又有何妨?”
米穗这样想着。
女帝奉行节俭,所以早早下令不允许任何人向囚车丢烂菜等物。
面对百姓咒骂,仕子鄙夷,姜瑜忍着不适,努力从中汲取有用的信息并梳理事件因果!
即将到菜市口时,他才算把这几天的舆论梳理完毕。
原来在这儿,课堂上说国论不对等于在前世王朝里指着孔庙骂孔子。难怪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明白主要矛盾后,姜瑜努力摒弃杂音,在囚车中思索如何自救。
“验明正身!”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刑官高声宣判,百姓齐声助威:“绞死他!绞死他!”
“行刑!”
刑官声落,头已经伸进吊绳里的姜瑜终于睁眸:“且慢!”
刑官哪里管这个,行刑人也无动于衷。
你说且慢就且慢?你谁啊?
眼见绳圈即将勒紧,姜瑜破音扯嗓冲着所有人大吼道:“我堂哥是柳使!”
满腔冤屈全部宣泄,他仿佛要把嗓子喊破才肯罢休。
百姓寒,刑官寒,行刑人也被柳使的名声震慑的不敢继续动手。
一片寂静之中,刑官用汗巾擦着额头心中编排上司太过阴毒:“我就说,这种好事怎么能落我头上。”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刑官高声回答,漂亮话谁都会说,但他可不敢催促行刑人处刑。-
姜瑜当即吟道:
“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是的,之前的时间里,姜瑜一直在回忆过秦论原文。
面对行刑台下京城仕子,他神态自若,丝毫没有赴死姿态,只洋洋洒洒说道:“……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行刑官是个文盲,完全听不懂这些的他攥着掌握姜瑜性命的绳索发懵并暗自掂量:“这鸟人都在说些什么?要不要一把勒死他得了,反正是皇命。”
姜瑜可不晓得身侧的行刑官已经嫌自己啰嗦了,见台下仕子渐渐张大嘴巴显惊愕之态,他越背越起劲:“……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之家,殽函为官;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通篇背诵后,姜瑜暗地里给自己竖了个拇指,他实在佩服自己的博闻强记!
久久静默,随后满堂喝彩:“大善也!”
姜瑜知道,自己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