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圣旨
朱厚照也不着急,淡淡道:“爱卿因何反对?”
史浩拱手道:“启禀陛下,林平之不过是一幸进之臣罢了,小小年纪能占据锦衣卫指挥使同知之位,已经是邀天之幸、皇恩浩荡,陛下垂爱了,又有何德何能升任都指挥佥事一职,更勿论要暂摄宁夏民政这样的重担。”史浩很是不屑道:“都指挥佥事乃是军中高官,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军国重职又岂能交付一黄口小儿!陛下此举将置国之大事于何地。”
不得不说史浩这一番话当真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再配上史浩那一脸正气凛然,只听得四周一众官员连连点头称赞不已。
朱厚照却是笑道:“朕没有直接封其为都指挥使,而是封其为都指挥佥事便是想要他多加磨砺,如此又哪里危及到军国大事了?”
史浩当即怒道:“名与爵乃国之重器,岂能无功而赏,臣恳请陛下三思而行。”
朱厚照面色一下阴沉了下来,冷冷的盯着史浩道:“这么说卿家是坚决反对朕对林卿的封赏了!”
史浩坚定的点头道:“臣身为督察院左副都御史,职责所在,绝不能坐视陛下乱了国法纲纪。”
朱厚照点点头道:“也好,史爱卿也是忧国忧民,这样也好办,朕便让史卿家前去宁夏传旨,正好也可以在一旁监督林平之的行为,如有不妥,朕再夺取他的都指挥佥事之职。”
史浩闻言大惊失色,他没想到天子玩儿的这么绝,现在宁夏是什么样子自己完全不知道,就这么懵懵懂懂的一头撞进去,死了都没地方喊冤去,当即道:“陛下,臣年事已高,更不通军事,如何去的宁夏,臣不怕死,但恐耽误陛下的平叛大事。”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将贪生怕死说的理直气壮。
朱厚照冷声道:“史卿家莫要妄自菲薄,朕记得你比那安惟学还要年轻着两岁吧?”
一旁的刘瑾忙道:“陛下爱惜臣下,连这等小事都一清二楚,果然如此,而且他们还是同窗好友,莫逆之交。”
史浩面色大变,怒道:“胡说,本官和那安惟学贼子有何关联,你着阉贼莫要血口喷人。”
刘瑾也不着脑,只是对朱厚照道:“陛下,奴婢不敢妄言,那安惟学与史大人的交情满朝皆知,他们一个贵为左副都御史,一个为右副都御史,自称乃是伯牙子期的知音之交,二人多有礼尚往来,别的不说,史大人每日用来纳凉的折扇便是安大人亲笔所写。”
朱厚照笑道:“还有此事?史卿家,既然如此,你不妨将你身上的折扇拿出来给朕一观如何?”
史浩此时已然大汗淋漓,他如何不知道刘瑾所言千真万确,自己不想承认,可是哪怕自己铁嘴钢牙,这物证却无可抵赖,更何况这物证现在却是还在自己身上。大明朝文人之间风行互赠折扇,这也是一种风尚,自己和安惟学同为副都御史,彼此也却是又不少往来,但是现在扯上了谋反大罪,这如何是好?
看着手足无措了史浩,朱厚照冷笑道:“看起来朕的话真的已经没人当回事了,就连借看一下折扇都让史卿家如此抗拒。”
史浩再也撑不下去了,跪倒叩头道:“陛下,微臣有罪,但是微臣和那安惟学贼字相交只是因为同僚之宜,别无其他。”
朱厚照道:“是否有其他,朕自会查实。马永成,你便待朕问一下史卿家,要记住认真询问,不得含糊其辞。”
马永成大喜,今天虽然抓了不少官员,
但是三品以上的大员还没有一个,自己正觉得不过瘾呢,现在有了这个机会自然不肯放过,当即跪倒接旨,随即派人将已经瘫软在地的史浩拖了下去,在拖走史浩之前,马永成还没忘了从史浩的袖口里面把那柄折扇搜出来呈给朱厚照。
朱厚照打开一看,山面上画了一个文人揽着一个书童正在游山玩水,而一旁所题的正是南梁萧纲的那首《娈童诗》。
朱厚照冷冷一笑,将折扇一丢道:“好一个正人君子,你们都看看,我大明朝堂上都站了一些什么样的人物。马永成,要注意查一下,就算那史浩与安惟学造反无关,也要查查他和安惟学之间有没有其他的勾当,务必详查。”
马永成忙不迭的点头领旨。
朱厚照平复了一下心情,对刘瑾道:“有没有拟好旨意?如果拟好了送交阁老,前方军情紧急,今日就把事情给办了。”
这次没人再出来捣乱,刘瑾拟好了圣旨,双手交给李东阳道:“阁老,请您草拟。”
大明的圣旨流程其实很繁琐,圣旨的制作有非常严谨规范的程序的。必须先由内阁草拟,也就是打好草稿,然后送进宫请皇帝批阅,一般司礼监秉笔太监会用红笔写上批改意见,这叫批红。然后再发回内阁,重新誊写在圣旨专用的布料上,这叫制诰,最后是送进宫去,重新核对过后,由尚宝监掌印太监加盖宝玺。这样的圣旨才算是真正的圣旨,否则圣旨就是非法的。
大明朝除了洪武皇帝可以言出法随,永乐皇帝也勉强可以,后来的皇帝话语权越来越小,直到成化皇帝的时候,皇帝的权威才多少有些回归,但是被弘治皇帝十几年的励精图治又给打回了原型。朱厚照任天子五年,今天还是自己第一次主动颁布圣旨。
李东阳看着刘瑾递过来的旨意,心中五味杂陈,他的确不愿意天子成为傀儡,但这也不意味着他愿意天子大权在握,他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平衡点,但是这个平衡点似乎根本找不到。
李东阳缓缓的对朱厚照跪倒道:“陛下,老臣年事已高,实在不胜首辅之职,望陛下允臣乞骸骨。”
朱厚照闻言叹道:“唉,朕明白,现在国事如此艰难,更有朝臣犯上作乱聚众造反,朕的江山现在也是风雨飘摇,阁老在这个时候离开朕能理解,圣人尚且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阁老如此做也是人之常情,朕自幼年便与阁老相识,阁老也算是看着朕长大的,既然阁老去意已决,朕也不能忘怀阁老多年的情分。不过现在国事艰难,朕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给阁老。刘伴伴,你速去后宫找皇后一趟,便说现在国库空虚,连送阁老还乡的赠金都拿不出来,请皇后将她的金簪等物拿来赠与阁老,也算全了我们君臣相识一场之情。”
朱厚照这番话说的李东阳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差点背过气去,他算看出来了,他如果不写这道圣旨,今天的事情如果传出去,他就是被千夫指万夫骂,死后八成还要得一个缪丑得谥号。
李东阳当即颤巍巍道:“陛下不必如此,老臣实在是怕年老体衰耽误陛下的大事,既然国事如此艰难,老臣就算是拼上最后一口气也要为陛下撑住这大明江山。”
朱厚照起身降阶而下亲手搀起李东阳,目中也有泪花:“昔日父皇在世之时便让朕多多求教阁老,阁老既然身体不适,自然应当多加休息,在大事之上替朕把把关也就是了。”
李东阳是个君子,见皇上如此对待自己,也是老泪纵横,心理得不快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焦芳、张彩在一旁默声不语,唯有杨廷和面色如常,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