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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我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明明昨天下午刚出院,可今天我又回到这里,只不过住院的人变多了。我是多么希望这次躺在病床上的人还是我,我是多么希望这次晕倒的人是我,我是多么希望,她能安然无恙。
正当我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发呆时,一个穿着黑色裤子配白衬衣的男子从我面前冲过,跑到抢救室门口然后被门外的护士拦了下来。
“先生,请你冷静一下。”
“我的女儿怎么样了?”
“医生正在尽全力抢救,请您相信我们。”
“她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晕倒了?”
“等会主治医师会和您说明的,请您冷静一下。”
“我的女儿!”
“请您冷静一下!”
他楞楞地站在了那里,过了好一会之后转过身,走到我的身旁然后坐下问道:
“你就是万枞赫吧?”
“是的,叔叔,你是她的父亲?”
“对,当时她是怎么了?”
“当时我和她做完过山车下来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可是过了一会就突然晕倒在地上了。”
“她从过山车上下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是吗?”
“对。”
“那她有吃什么东西吗?”
“我们就一人买了一个甜筒。”
“哦,谢谢你能一直这么陪着她。”
“其实之前我生病的时候她也来陪着我了。”
“你就是那个救下她的人吧。”
“当时是碰巧看见了就冲上去了。”
“你也很勇敢啊。”
“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过这次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让她晕倒了,真的是抱歉,当时如果我拦住她不坐过山车,说不定就没事了。”
“她这个孩子从小就喜欢坐过山车,应该是她主动要求的吧。”
“对,是她想做过山车的,我就陪她去坐,可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子。”
谈话间,抢救室上的灯灭了,几个护士推着床走了出来。我和她父亲都立刻站起来,看见她正在熟睡的那一刻,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也重新落回到我的身体中。主治医师紧随其后的走了出来,和一直站在门口的护士交谈了几句之后就走了过来,和水玥然的父亲开始了一段令人心情沉重的对话。
“你的女儿是急性心肌梗死,幸亏送来的及时,刚刚抢救过来了。”
“那,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她还没有完全好实际上,刚才只是简单的抢救了一下,如果要杜绝再复发建议做个搭桥手术。”
“好,那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做?”
“最近的手术挺满的,就下周四吧。”
“好,那我现在去缴费?”
“还有一个事情,这个手术存在一定的风险,你们如果确定要做了话得签个协议书。”
“哦,风险是有多大呢。”
“我不想骗您,风险真的是不小。”
“那,要是不做这个手术以后的问题大吗?”
“以后再突然心肌梗死的几率会挺大的。”
“那,我再想想。”
“嗯,这个抉择确实挺难做的,不过我个人建议还是要做的,要不然以后真的可能会突然就…”
“好的医生,我再想一想。”
“那想好了之后随时找我就行,我先走了。”
医生走了之后我和她的父亲就一同来到她的病房,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
“你的建议呢?”
“我,
觉得还是做一下吧,要不然以后也一直不放心之类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吓得措手不及。
“但是风险很大啊。”我看见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要不然问问她的母亲?”
“她没告诉你吗?其实她的母亲在她出生的时候就难产死了。”
我们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良久,叔叔突然站了起来,大声的说道:“做,必须做手术!”我看着那双眼睛,发现里面充满了坚毅,也如水玥然眼睛般的澄澈。
晚上叔叔被迫又回到工作岗位上加班了,而我则自愿留下陪仍在昏迷中的水玥然。我无心吃摆在桌前的热气腾腾的晚饭,而是思索片刻后拿起了手机给魏铭宇发去了信息。
“在吗?”
“在,你出院了?”他也几乎是秒回。
“我昨天晚上就出院了,但是今天上午水玥然出事了。”
“她怎么了?”
“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
“那你帮我拿1000张彩色方形彩纸过来吧,我还在医院,住院部342号病房。”
“好,不过水玥然咋了?”
“你过来再细说吧。”
“行,我马上赶过去。”
我放下了手机,看着仍未醒来的水玥然,不知不觉,眼泪就从我的脸上滑落。时间可真的是奇妙啊,明明昨天躺在这里的还是我,今天我却坐在这个她曾经坐过的位置,明明昨天的一切都还在奔向光明,今天我却要亲眼看着星光陨灭,明明昨天我和她的距离还是那么近,今天死神却挡在了我们中间,明明我们本该拥有全部,可是此刻我却只能任由痛苦在我内心深处交织!我真的希望躺在这里的人是我:因为是她,是水玥然让我体验到生命的可爱,让我仿佛重获新生。她让我快乐,却独自把所有痛苦都忍在心里,她给我带来光,却独自面对黑暗,我用手摘去她脸上的那片面饰,看着那个她从未对别人提起的伤痕,看着那坚强的脸庞与脆弱的心灵,看着——水玥然。
门碰的被推开了,我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我走来。
“水玥然她怎么了?”
“她上午在和我坐过山车的时候突然心肌梗死了,现在才刚抢救过来。”
“她,现在睡着了?”
“应该是吧,那一千张方形彩纸你带过来了吗?”
“都在这个袋子里。”他边说边递过来了一个很大的袋子。
“她过几天还要做手术。”
“做完手术就没事了吧?”
“嗯,但是成功率很低。”
他在原地愣了好久,然后走到水玥然的跟前,端详了许久说道。
“原来那片面饰下是处伤疤啊。”
“对,她之前磕的。”
“可她和我们说都是‘为了吸引异性的装饰品’啊。”
“毕竟对一个还在豆蔻年华的少女来说,毁容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或许她也在无数个夜晚默默哭泣过吧。”
“她真傻,为什么要独自承受这些呢,要是我们知道了,也肯定不会嘲笑她的。”
“我们一起来折千纸鹤吧。”
“好。”
我抽出一张白色的纸片,先沿着对角折出“米”字的折痕,然后收拢成一个较小的正方形,再慢慢展开变成了一个正反面都折叠的三角形,把上半片的顶端向上折到尖角,右半片折到左边,使身体与尾部垂直,最后把外缘拉成一条直线,就完成了。我用手划过那千纸鹤的头部,翅膀,身体与尾端,突然看到了一丝红色随着手指的划过而出现。我转动手指,看到血正在沿着我的指纹而渗出,慢慢的,滴在了那洁白的床单上。
我和他就这么一直默默的折着一只又一只千纸鹤,那些千纸鹤堆满了桌子,装满了袋子,最后我们把几只放在她的床上,希望那些带着我们祝福的千纸鹤,能让她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