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牛虻

第1回 牛虻

“小昕,快跑!”沿爸爸嘶吼的方向,回过头,壮年温顺的大黑和成年顽劣的花棕,托着那架劳苦功高的双头犁,在爸爸的身躯倾斜到与地面形成近似30度夹角的极限拉扯下,像是被压抑已久的士兵,在突然接到向固若金汤的城池,发起复仇总攻的号令一样,驾驶着无往不胜的战车,自10余米开外,疯了似的,朝着小昕所在的方向飞奔而来。

那架势,对于瘦弱的小昕而言,似乎任何一处的轻微触碰,都会将他瞬间化为齑粉。

看着眼前的一幕,小昕满脸的不可置信,因为自他记事的时候开始,家里就有了这两个庞然大物,可在他的记忆中,它们从未出现过今天这种状况。

就拿偶尔就会和小昕闹不愉快的花棕来说吧,哪怕是没听父母劝阻,因为动了花棕的耳朵而被顶破了嘴皮的那次,还是看着花棕的牛蹄被玉米秸秆卡住后,出于好意试图将其清除而被踢中屁股,送一个大马趴的那次,顽劣的花棕都只是一个很直接的暴击之后,便再无动作。

对于大黑而言,与其说它是一头牛,还不如将它看做像哥哥一样的家人更加适合,因为不管是骑在它的背上,还是赶着它去泉水边喝水时,抓着它的尾巴溜冰,更或者抱着它粗壮的脖子荡秋千,都不会有任何反应,甚至还会刻意去配合,更别说主动发起攻击了。

但是此刻,它俩却带着浓浓的杀意,真真切切的朝着自己瘦弱的小主人狂奔而来。

爸爸喊声刚落,它俩就已到眼前,跑肯定是来不及了。

就在小昕即将被撞到的那一刻,他出于自保的本能和对大黑的信任,使尽全身的力气,双脚一蹬,向大黑所在的一边挪了过去,随后便害怕的捂住了双眼,蜷缩着颤抖的身体,迎接大黑的仁慈或大蹄的审判。

而就在小昕蜷缩躺下的那一刻,大黑那一只只跟小昕的头颅一般大的蹄子从天而降,擦过他的面部,依次重重的插入小昕面前松软的土地,并向他狠狠的扬起几捧新鲜的泥土。

带着轻微的趔趄,大黑跨过小昕侧卧的身躯之后,头也没回的,径直向着家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丢下手中的犁头,爸爸顾不得飞奔远去的两头牛,看着满脸是血的小昕,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并抱起依旧颤抖的小昕,懊恼的瘫坐在地上。

但从牛开始奔跑到完全失去控制的整个过程中,爸爸已然尽力,在大黑跨过小昕之前,他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努力,直至跨过之后,才因为害怕锋利的犁头伤害到小昕,不得已分离了犁头、犁杠。

但,大黑似乎并没有辜负小昕对它的信任,除了蹭得他满脸牛血之外,小昕的全身毫发未伤。

因为就在大黑即将踩到小昕时,它控制了自己步伐,才让那庞大的身躯有了轻微的趔趄,避免了对小昕的伤害。

可正是这个趔趄,也让大黑的后蹄心,被结结实实的扎在了铧头上。

爸爸并未察觉到这些,因为自大黑它们向小昕飞奔而去的那一刻起,在他的脑海里,就只有控制两头壮牛,改变它们的运动轨迹,避免或者尽可能的减轻它们飞奔的躯体对小昕造成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看着满脸鲜血,却又并无大碍的小昕,爸爸不可置信,但也不敢马虎的反复检查着他全身的各个部位。

“爸爸,你别挠我了,好痒呀。”

爸爸担心的看着小昕问道:“大黑有没有踩到你,你感觉到哪里疼不疼?”

“我不疼,

大黑没有弄疼我。”此时的小昕,就像一名大败而归且侥幸存活的士兵一样,向父亲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但是,你好像划破了大黑的蹄子。”这句话透露出小昕对父亲的抱怨和对大黑的怜悯。

而这时,爸爸似乎才明白了大黑的那一个趔趄,是为了躲开地上的小昕。

爸爸摸了摸小昕的头,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舍的对小昕说:“是啊,难为这个老伙计。”

在确认小昕无恙后,爸爸已顾不得所剩不多的农田,扛起早已断裂的犁头,带着小昕,背着用以装水和干粮的自制束口袋,急匆匆,向着它俩消失的方向追去。

这一路,爸爸走得很快。

在沿途,他边走边向往返于农田间的行人打听着大黑它俩的去向。

虽说,从爸爸把犁头和犁杠脱离那一刻起,大黑它俩就不会再受到铧片的威胁了,但依旧牢牢绑在它们脖子上犁杠,在它俩横冲直撞的那股劲头的加持下,无论是来往行人、驮庄稼的牲口,还是对它们自己,撞上什么,所造成的损失都可能是他们家无法承受的。

再看爸爸,那一刻,在他的眼神中有担忧,有惶恐。

身在农家,越是长者越对牛心存敬畏,哪怕是小昕骑在牛背上的行为,都被邻居爷爷看做是对牛的亵渎,而被狠狠的责骂。

也正是自那时起,小昕便将:“牛是佛,掉下来不得活!”的教训,深深的烙印在了心头,而且再也不敢骑上牛背了。

慢慢的,小昕从没有牛的人要向别人借牛,有一头牛的要跟别人搭杠,有两头牛的才能实现犁地自由的现状中明白,对牛的敬畏就是对力量的敬畏,对生活的敬畏,因为两头牛所能创造的价值,早就超越了4个成人。

顾不得多想,当父亲得知大黑它俩在经过沿途的村子,依然没有摆脱犁杠对它们的束缚的时候,他的脚步越加紧急。

回看瘦弱的小昕,88年中秋前夕出生的他,虽再过20天才够8岁,可是从会爬的时候开始,就随母亲在农田之间摸爬滚打的他也是练就了不错的体质,所以对于这种中高强度的前行,无论是在速度还是耐力上,虽稍有些吃力,可也能勉强跟得上,但始终没有看见大黑它俩的身影。

就在他俩刚出那个村子后不久,路边上,爸爸发现了花棕那边犁杠上的阁子,-不远处发现了另一只以及用来固定它的绳子。

此时爸爸才终于如释重负。

因为只要它俩超家而去,且安全通过了狭窄的崖路,便不会再有危险了,更何况现在花棕也挣脱了犁杠对它的束缚。

烈日当空,已到晌午,爸爸回头看了看小昕,气喘吁吁的放下肩上的杠头,捡回用以拴花棕的麻绳和阁子,坐在路边的石块上,就着自酿的青稞酒水,吃起了妈妈昨晚10点才烙好,以传统酵头发酵,散发着浓浓麦香的黑面饼。

稍作歇息,爸爸略带责备的问小昕说:“你知道大黑和花棕它俩到底怎么了吗?”

小昕自然不知,但也十分好奇。

原来在太阳的暴晒下,耕牛很容易出汗,而它们一但出汗,作为牛的天敌,牛虻便能追随汗味,很容易找到它们。

大黑它俩是遭受了牛虻的攻击,在疼痛难忍的情况下,才疯狂的奔跑了起来。

小昕听懂了爸爸的意思,作为第三方不确定因素,爸爸对这种情况早就见怪不怪了,但这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躲避,只要早上起的早一点,在太阳大热之前犁完地,也就不会遇到牛虻了。

小昕自责的看着爸爸,要不是自己早上闹腾着要跟两个哥哥去学校玩,导致他俩迟走40分钟,牛虻来袭时,地可能早就犁完了。

可小昕也好像有点委屈,他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只让两个看起来更加强壮的哥哥读书,而把瘦弱的自己带到农田干活呢?

小昕看向家,眼神中似乎有无奈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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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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