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竹板声

牛一一。那正在街角着摆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竹板的女子叫牛一一。正午的日光把青街晒得一丝水分都没有，这个时辰还在出摊的也就只有牛一一。摊上没什么东西，一张黑布铺到两块砖的大小，上面放着两张红纸。一张红色的纸上写着三个大字“看八字”，恐是怕没有生意，另一张写着“准”。可这红纸上的字体歪歪扭扭，实在不能恭维。

牛一一席地而坐，盘着腿躲在墙角窄窄阴影下，耷拉着视线看着青石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上身着褐色粗布短衣，下身的裤子裁剪得体，是多见于贵公子身上的黑色光滑的丝绸布料，鞋子混乱异状的搭配着一双黑皮短靴。清脆的竹板声响遍整个青街，周围午时下工来青街寻饭食吃的人偶尔侧目看她一眼，她从未抬起过视线，除了手上还敲着竹板，几乎静止般地坐着。像个普通人，又像是个猎人。

青街附近的大部分人都知这摆摊的女子叫牛一一，这多亏了之前有名醉汉在牛一一摊前闹事。还是个正午，日头毒辣辣的。那醉汉许是先前碰见了什么不如意的事儿，尚存些清醒，无非就是就借着酒醉发泄一通罢了。他本是要在安家酒馆里闹一场的，谁知被那吴凡两句四两拨千斤的话就直接打发了出来，摇摇晃晃的走在青街上，正巧碰上没生意的牛一一，就好似猫见了老鼠，上前必要出言戏弄嘘笑一番。

“你没生意还在此做什么，快些回家歇着吧”醉汉站在牛一一摊前，微微弯腰看着牛一一。

牛一一看着地面被投下一片阴影，将自己笼罩。

听了这醉言醉语，牛一一停了手中的动作，竹板声戛然而止，但只停了一瞬，牛一一又开始敲起竹板。

“嗬，你这小女子更是傲！”醉汉看牛一一不理自己，恼羞成怒边说边蹲下把摊子掀了，说是摊子，其实也就是那张黑布。

掀了以后还不解气的踩了两脚，牛一一摊上仅存的资产——黑布红纸全都脏了。

牛一一停了手，深呼气，抬了头。打眼一看这人皮肤黑黝，面色绯红，身上不过普通人家布料。怕是寻常人家做工养家的，喝醉了酒寻她不痛快。人各有各的苦，牛一一不打算跟醉汉纠缠，捡起来地上的东西就要走。那醉汉却不放她。

“呦，别走！我要找你算八字！”醉汉的语气开始豪横，手从胸口布衣里掏啊掏，拿出来喝完酒剩的几个铜板。挑衅地往地上扔了一个，嘴里还嘟囔着些不中听的言语。周围开始有人驻足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牛一一内心对此人最后的良善在铜板落地之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等铜板平稳在地面。牛一一黑着脸捡起那枚铜板。行业规矩，送上门的生意在能力之内就得办。

铜板在手里摩挲了几下，牛一一抬头笑着对醉汉说，“生意我接了，等你酒醒之时再来找我吧。”

醉汉眼看着牛一一情绪转变，微愣了一下，有些想不通这小女子为何能瞬时之间情绪变化。但还是硬里硬气的说，“好，你是何人，收了我的钱我得记得你。”

“桃花山，牛一一。”牛一一眼里闪着光说出自己的名讳。

周围人开始议论，那桃花山距青街三四百里，以满山桃树出名，三月初春可携家人赏花游玩，更可登山之上参拜庙宇。可谁也没听闻，桃花山上出了算命先生，这先生还是个女子。

“哈，牛一一，这算命本事可不是吹牛才好。”醉汉脸上满是不屑。

牛一一不再搭言，收了摊便走，边走边说，“明日还是这个时辰，我还在这。”

醉汉眼看牛一一离开，自己也悻悻离去。

次日。正午时，还是那个街角，竹板声应约而起。

牛一一从午时等到未时，还是不见那醉汉身影。叹了口气，放下竹板，转了转有些酸疼的手腕。既然客人不来，那便去找他吧，要不然这手腕就要不得了。

牛一一起身，收拾了小摊，顺着青街慢吞吞地走。

走出了青街，周边民房小巷数量众多，牛一一暗暗在心底哀嚎，这可怎么是好。

可能是那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走着走着牛一一忽闻有人家在哭泣，夫人声、孩童声、男人声此起彼伏。牛一一走到那户人家门口，独门小院筑在小巷里，大门敞开，院子里有门板临时充当的木床，木床之上是一位老太太，周围围着哭的人应当是家里人。

牛一一看着看着就笑了，那里红着眼睛抹泪的粗壮汉子不就是那天找事的客人吗？这客人似有心灵感应般扭头看向了大门口，正巧见着牛一一看着他们笑，又急又气又怕，这女子怎的找到了自己家？还在自家门口笑？这一怕就要胡思乱想的，心里转了几个来回。突的想到可能是牛一一给自己下绊子才使得自家老娘命若悬丝，赶紧向门口扑过来。

汉子跪的久了腿脚麻木，笨笨撞撞的向着牛一一冲来。牛一一骇住了，这是作甚？赶紧后退几步自保。汉子到牛一一跟前扑通就是一跪，牛一一瞬时瞪大双眼。

“姑娘，那日我喝醉酒说胡话，确是我的不对，您看看救救我家老娘吧！”汉子双手合十，眼睛通红望着牛一一，眼里满是乞求。

牛一一一听这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可这也不是自己的业务。看着汉子着实可怜，牛一一像是给他撑下去的希望般往院里走。

汉子见牛一一往院里走，连忙跟着起来，呼拉开老娘身边的亲人，好让牛一一凑近看。院里人不明所以，但还是让出了空。

牛一一打量着老人，这老太太确实进气少出气多，可哪个要走的老人还能面色红润？牛一一摸了摸老人的手，是热的。也就心下有了衡量。开始在院子里转，还没走几步，就在小厢房外看见了俩个小东西。

朝着汉子要了一柱线香，又让拿了火折子香碗。

线香点燃，牛一一把香插进了香碗里。细细的烟飘散开，院里众人心有敬畏看着牛一一的动作，想着这女子这般年轻怕是真有些道行？而牛一一看着手里的香，心里无奈，这劣质香可真真呛人，要不是收了那汉子的铜板，真真真不想干了。

牛一一拿着香踱步回老太身边。笑骂道，“还装什么，起来罢你。”院里人不明所以，甚至有些亲戚听这话怒目圆瞪开始撸袖子，那架势是要教训牛一一。

可还没来得及教训，老太太自己坐起来了。

瞬时世界像是静止了一般，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后来是怎么恢复正常的呢，那就是某位夫人的一声尖叫打破了平静。好了，一时间夫人声、孩童声、男人声又起此彼伏。

牛一一面带苦色，这话还没说完，人们先乱上了，下面的话怎么说呢。

等了一会儿，众人稍稍冷静，只有那汉子还抱着老娘哭泣。

牛一一没顾忌这母子情深的场面，说道，“你家这老太太坏得很，平日里媳妇任劳任怨伺候周到，她在儿子面前说这话那话挑拨关系，着实委屈人。”跪着的一位夫人听了这话扁了嘴，抬头看了看汉子，又看了看婆母，默默低下头擦泪。似是多年委屈终得理解，从默默哭泣转为啜泣，旁边一位婶子看着心疼，轻轻抚着她的背，夫人扑进婶子怀里嚎啕大哭。

“还有，你家邻居平日里茶点瓜果不曾忘过你，你在厢房下置俩个小石狮子，咬的人家家里支离破碎，你说说你不得报应谁得报应！”那邻居也在院里帮着汉子安置老娘来，还未离开，听了这话都愣在原地。

汉子听完牛一一的话反应过来，放开母亲跪了下来，冲着邻居拜了一拜。抡起院里的扁担猛敲坏了厢房下的石狮子。

老太太流着泪，忙说“不可不可，儿啊不可。”手脚并用着往前爬了爬，但奈何所有事情都被说破，心虚无力。

牛一一等香烧完默默地走到门口，看着院里众人乱作一团，哭声、骂声作一片。可能这才是生活罢，一地鸡毛才是常态。牛一一好心地帮他们关上了门。

一晃一个半天就过完，牛一一想着没有摆摊的必要就回了家。

牛一一家气派的很，全是牛一一自己挣下，这就是后话了。牛一一焚香沐浴后换上柔软的棉布衣服，套上外衫穿戴整齐走进了置神龛的屋子生香。

那香插进香碗后，香气弥漫整个屋子，牛一一突的灵光一现。

一枚铜板，这单生意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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