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秦怜卿

第四章 秦怜卿

湖边的人来的不少。

除了常年稳居在“不成器子弟”榜上的那些位爷儿,还有不少为了明年春试备考的公子。听闻“那几位”的消息才巴巴赶来。搁平常,他们自诩洁身自好,是万万不可肯沾染分毫的。

李辰也是备考的其中之一。他是刑部李侍郎的长子。去年年根儿才全家从禹州迁到安泱城,席上不认识几个人,只得跟在洪二身后。

洪二少爷洪雨是刑部洪尚书的嫡孙。整个厅里,他只跟自己看得上的几家寒暄几句。碰见眼生的,他只头一扭,当没看见。其他时间只一眼一眼的往荡在湖心的小船上望,只求风吹了帘子,能让他们望一眼优伶粉面。他们这一伙儿的其他人也是这幅德行。

只苏霖今儿可不想看女人,也不想寒暄,只顾逮着婢女抱怨,这个垫儿太薄,那个垫儿太热,这个面料太滑,这个布料又太粗糙。总之,他是怎么都不舒服。

于是还没等开席,湖边看站位便已分出了两个帮派。

湖边人声鼎沸,几个耳尖的仕宦公子听见了巴掌声,互相使了个眼色。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从东厢处移进了几个人影。

宁燕归横晃着膀子,当仁不让的走在最前面,洋洋得意,活像个开道的,只差了手里一个锣。

钟离卿提着裙子,绕过人群跑来,躲在了一座假石后方。

“宁哥!你可让我好等!诶?”

本要上前亲热的埋怨宁燕归开席晚了些的洪二跑近了才看见宁燕归身后这几位,不自觉的伸出食指,嘴巴张的老大。

“咳。”

宁燕归清了下嗓子,洪二当下脸涨的通红,手飞快的缩回,又觉得猛地收回太突兀,一时间纠结住了,不知放在哪儿比较好。他们这些人平常玩笑惯了。这几位一年到头更是见不了两回,当下不自在起来。

宁燕归只一把搂过了他的脖子,将他辖制在自己腋下,“今儿是庆贺我平安归来,咱们都好生热闹热闹。几个月不见,可别生分了啊!”

听他这么一说,早就知道的,和刚刚才发现的都暗地里舒了口气,明白过来这意思是那几位是微服出来的。当下都满脸堆笑,应和了起来。

钟离卿缩在假山后面。上一世,这场宴会没有自己。她那时在于林锦书斗气,她觉得他出去几个月连封信都没给自己捎回一封,回来当晚还先去云香楼。自己索性躲着不见他,想等他来哄一哄自己,让自己撒撒性子。现在回想起来,都是些小女儿的心思,白白错过了这一出大戏。

这次是四位皇子皇女最后一次在外人面前和和气气的聚在一起,从这以后,棋局一开,她入了七皇女的局,林锦书入了四皇子这一派。而宁燕归……

钟离卿冷眼旁观着正厅里的热闹,即便免了下跪行礼,每一个人仍规规矩矩的两手垂着,等着机会上前拜见,争前恐后的想在这些皇子眼前露个脸。

她都忘了四位主子年轻是什么模样。

大皇子气宇轩昂,礼贤下士。

四皇子才华横溢,恃才傲物。

相比之下六皇子少言寡语。七皇女则总是脸上挂笑,蔼然可亲。

然后呢,大皇子被传结党营私被圈禁,四皇子谋划弑兄失败也被圈禁了,六皇子平庸无为躲过一劫,而幕后主使七皇女布了这一盘好棋,在那叛乱的血雨腥风中全身而退,最终稳坐皇位,成了一代女帝,也亲手诛杀了她这个走狗。

看着坐在右侧的穿着杏黄长裙的女人那熟悉的笑脸,钟离卿觉得似乎有一条毒蛇吐着信子从自己脑袋上方探下,正窥伺着她的喉管。她为她卖了一辈子的命,做了太多有损天德的事情。那为他人做嫁衣的一辈子,想想都十分不堪。

钟离卿后脊一阵阵的发寒,像失了魂一样。宁燕归淡淡的扫过她毫无血色的脸,只举起手中的酒杯,张罗着众人入席。

东门又窜出几个小太监,管事太监凑到大皇子身后低声说了些什么。只见大皇子脸色骤变,四皇子洋洋得意的使唤剩下几个小太监在一旁伺候。宁燕归给林锦书使了个眼色,把钟离卿半扶半拽进了正厅。

“这是钟离妹子?早就听说过,今日才得见。”七皇女见满座只剩个钟离卿同为女性,不免亲热些。

钟离卿郑重的施了一礼,又忽觉不对,忙慌张的收了势,挠了挠眉心。

“叫卿姑娘就好。”宁燕归呲着一口大白牙,没心没肺的咧嘴笑着。一边狠拍了拍钟离卿的后背,“这家伙这几天精神不好,是我硬拉来的。你们俩坐着说话,甭理那些混小子,自说自笑,省得没趣儿。”

钟离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尴尬的笑,“我,我有酒喝就行。”

“那可不成!七姑娘,你看见我脸上的伤没?就是她害的!今天就要狠罚她!”宁燕归转脸朝钟离卿道,“你就好好给咱上宾倒酒,一滴也别想往嘴里送!”

有宁燕归的地方,处处都充满着快活。

屋里的人含笑打量着吃了瘪、一言不发的钟离卿,几个原本就跟他们数落的公子嚷道,“钟离妹子,这你也忍得下去?!”

“诶诶诶!今儿……赏光,都是给我宁燕归的脸面。”宁燕归嘴里囫囵了一下,把尊称匿了过去,高声道,“今儿一定都玩痛快了!院子里一切,诸位都随意!随意!”

话音刚落,下人房里的众女妓鱼贯而出,小船上的轻拨琴弦,乐妓站在船头,歌声清丽婉转。酒过三巡,众人渐渐都放开,放浪形骸,

“我看那船飘得太远了些,风吹着声儿淡了,不好不好。”四皇子歪着头,食指在脑侧微微点着,冲着身后弓着身子垂着头的几个小太监,喊道,“你们几个,去把船拉进些。”

管事太监脸有点僵,他们本是奉贵妃的旨意,来这里监视皇子们一举一动,尤其是贵妃亲生的大皇子和四皇子,万万不可失了分寸。自诩从宫里出来的。身份自然要比这些不争气的官宦子弟们高一些,却不想四皇子心高气傲,深信奴才就是奴才,并不把他们当个人看待。

钟离卿忙拦了一把,“四……四公子,哪有劳烦宫里的……,我喊小厮去拉就是。”

这姑娘虽看起来年轻不知事,面上微露几分闺阁女子的娇嗔。但礼节却重,明明眼里口里装的都是七皇女,耳朵却不落身侧他们几人半字。可见处事掌局之能。

四皇子挑了挑眉,半眯着眼,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今儿我们就是来玩得,不拘那些,他们站着也是白吃粮食。还不快去?”

见四皇子脸上露出不悦之色,管事太监忙作揖,恨声道,“小秦子,小李子,你们俩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个头略高和身形略胖的那两个小太监忙低头连声应着,小跑着往湖边系着三指粗麻绳的地方去了。

钟离卿心里不安,今天的风确实有些大,这两位太监年岁尚小,不像是能拉得动的样子。她偷偷朝离得最近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见她飞快的朝那边侧了一下头,二话不说,抽身出了亭子去找人帮忙。

一阵劲风袭来,本拉回两三尺的船又退回了湖中央。

在后面拽着绳子的小太监只觉手扎的火辣辣的疼,松了手,站在前面的小太监便如风筝般扎进了池子里。高高的帽子掉了,长发披散开,他仰起头拼命的在水里挣扎,连叫一声都不敢。

一直注视着那边的钟离卿看清了水里小太监的脸。

那张惨白却清秀的脸,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

——

“你不是没有名字吗?那你以后就叫怜卿吧。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怎么样?”

“好。”

“不记得自己真正的姓氏也无所谓。以后嫁给我,冠我的姓氏。”

“我是太监。”

“那又如何?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他低着头,“姓氏,我想慢慢寻到它,寻到我的来处,我的根。”

“是这样……”她叹了口气,笑了笑,“那就罢……”

秦怜卿猛然抬头,眼神燃起点点星火,小心翼翼又无比坚定,“但是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嫁给你。”

——

怎么是他……

一道白色的身影拽下了身上碍事的外衫,踢开了板脚的鞋子,不顾一切的冲向了渐渐往湖水里沉下去的小太监。

那是她的怜卿。

那是为了她而几乎被割下头颅的,那个被铁链穿了琵琶骨也没叫一声的。

她的秦怜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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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泱城重生了个女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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