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梭文织梦
“天帝珝熙安眠于榻为怀中女子的四字之言乱了心神。六界之主于芸芸众生遂了多少心愿,而今他渴求与一女子厮守终身,却是举头无一神明…唉,不行,编不下去了!”
阴暗潮湿的地牢,仅牢顶一个小缝透进些许阳光,映衬出男人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他生就一副俊俏妖魅的面容,神态慵懒的泡在水里,细长的手腕戴着沉重的镣铐却是格外轻松的挥动着手势让空气中泛着金光的文字按着秩序排成了一串一串,编造出了一个天帝与神女的无聊故事。
“算了,算了!这故事也够她梦上几十来年了!”
男人略微皱紧了眉头感叹的同时,那些于他面前漂浮在空中的文字瞬间如作尘粒尽数归拢在了他的手掌心。
“小宝贝们,去吧!让你们的桃芷姐姐做个好梦,梦得越久越好!”
男人话罢向着自己手掌心轻轻一吹,这数以万计的文字如同扯散的花瓣一个接连一个顺着这牢中唯一透进光线的缝隙不知去往了何处。
咕咕冒泡的池水浸湿了男人飘逸的长发,淹没至他白衣下若隐若现的精壮胸膛。男人看着这些个如飞絮般飘散出去的文字内心无比欢快,连带池子另一边露出水的蛇尾巴也悠闲的打起了水花。
“看来我挑对了时候,你今天心情不错!”
彼时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多了另一个男人沧桑的腔调,他严厉冷峻的目光不慌不忙的定格在了泡在池中显着洋洋洒洒的人(蛇),确切的说是半人半蛇。
男人对上这个几十年依旧面貌如初的蛇妖,联系到自己日渐爬上眼角的皱纹不得感叹岁月催人老。他晚来一步没撞上这蛇妖先前的举动,却捕捉到了它脸上惬意的笑容。于是带着几十年如一日的疑问,唤出了它的名字。
“阿金,这么多年了!你真打算什么都不说吗?”
“你都问了多少遍了,烦不烦……”
水池中原本还是慵懒样子的阿金,见着这个每年总会不定期拜访几次的男人,柔和的语气突然暴躁起来。
他突得支起身子,俊俏的脸面化作了蛇头。未变的人身:脖颈、双手、腰间,捆绑的千斤铁链哗啦作响翻滚着一池浑水。阿金蛇头吐着细长的红信子发出的嘶鸣震慑得这屋子发颤,亦是在喧泄他心中的不满。
“野性难驯……”
男人神色如常,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他隔着比自己手腕粗的铁栅栏见着内里发狂的阿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显着讥诮的意味。而后掏出了别在腰间的对讲机不慌忙的开了口。
“再往池子里加五十斤硫磺……”
“唉,别…别…千万别!顾准,顾老弟开个玩笑,别当真!”
阿金听罢男人的话,几分讨好的叫着对方的名字套起近乎来。他顷刻收起了自己的血盆大口又变回了那副男女通吃、老少皆宜的妖孽脸。而后自觉自愿泡回了池子里,继续着先前慵懒的姿态。
“阿金,不想吃苦头,就说点有用的……”
“唉,…”
阿金好看的眉头略微一皱,他捡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水池边,扬起自己带了镣铐的手玩着湿漉漉的长发,悠悠然的开了口。
“我的名字是我师父取的,大概两千多年前吧,我在雪山修炼渡劫被天雷打回了原形。她路过见我一条小青蛇在那般的冰天雪地蛮扎眼的,顺手救了我一命。后来觉得自己截然一身有些无聊便收我为徒,带我修行打发时间……”
阿金说着说着,原本黯淡的目光多了几分神彩。他师父懒得厉害,带他修行数百年都不曾想过给他取名字,便是“你”、“喂”、“那谁”这般的字眼叫了几百年。直到某日阿金自己问起了名字,这懒师父便道他既是青蛇便叫阿金好了。阿金对这个名字不是很满意,也不知道自己师父是怎么想的。奈何他从来在师父的威压下苟延残喘,没有反抗的余地,也只得默默接受。于是他又继续道。
“三千世界、芸芸众生都有一个归处。我师父从那归处而来,也向那归处而去。她喜欢桃花,爱吃的是桃子。偶尔也会挑几只鬼换换口味。时不时搬家,脾气非常的不好!按你们人类的说法又作又怪还变态。大概是在明末清初的时候,我实在忍受不了她的怪脾气了。于是忽悠了个当时割据一方的土匪反贼掘了一个古代王候墓,将我师父关在了里面。你要没事干可以去找找,要是运气好找到我师父,说不定就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那个墓在什么地方?”
顾准不由想起几十年前他在某个穷乡僻壤的山村小庙抓了个年轻俊美的庙祝蛇妖——阿金。他回忆起庙中供奉的是面目狰狞的十殿阎王,而正殿主位却是一幅破破烂烂的画像,画上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与那狰狞阴森的庙宇格格不入。如今回想起来这画像上的少女该是阿金嘴里的师父。顾准也更是好奇阿金的师父是何方神圣,竟然堂而皇之的抢十殿阎王的香火。
“就在那个小破庙后面的山里的山里!顾老弟你神通广大,想要找个墓再容易不过吧!”
“你要是敢骗我,我决计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顾准对上阿金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不敢轻易相信。毕竟他已经吃了这妖怪不少亏,同样放起了狠话。
“哎呀,泡了几十年的硫磺池子骨头都酥了,可不敢再骗你。不过当年为了关住我师父,我可是下了血本在里面放了不少好东西。所以小老弟,有没有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就看你自个儿的造化了!”
阿金说完脸上的笑容更深,尾巴搅鼓的一池水扑通作响。他俨然不像一个囚犯的姿态,悠然自得看着铁栅栏之外的人,语气平稳淡然却是在人听来不寒而栗。因为他知道顾准一定会听他的话去寻这墓,同样为防他逃跑会一直关着他。不过他笑的是那墓里的东西诚然是够他喝上一壶,何况在那些东西之后还埋着他的师父。
此刻的阿金看着男人转身继而渐行渐远的背影,深沉的笑容更显得意。只是他这笑容并未持续多久便瞅见牢顶那抹窗户缝隙一行行泛着金光的文字如决堤的洪水喷涌进来,而后如同一把把利剑悉数穿透了他的身体方才消失不见。
阿金对于此情此景纳闷之余更是全身血气翻腾难以抑制,不消片刻就口吐鲜血溅浮在了这硫磺水池的表面。他只道自己这梭文织梦的本事已经是炉火纯青、青出于蓝的地步。而今这梦文还未去到宿主身上便折返回来令他遭受反噬之苦,为此阿金能想到的合理解释便是那本该进他所织梦境陷入沉睡的人已然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