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关于穿越前后的23事
星期三,晴,14:53
童遥推开家门,肥大的红白校服和臃肿的书包无不彰显着他校畜的身份。可此时他缓缓走过空无一人的客厅,熟练地甩掉背包,将自己摔到卧室熟悉的软床上。
还有7分钟,他看着手腕上的机械表,心想。
奇女子海伦凯勒曾写过《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她向往希望向往美好,在读者心中恣意播撒名为“光”的种子。那一个可能只剩下7分钟的16岁青年应该在如何把握这段时间呢。
向父母道别?别了,又不是回不来。
表白?抱歉,母胎单身。
写遗书?那种情况应该称不上死亡。
在胡思乱想中,童遥成功地浪费了4分钟。他双眼空洞地看向天花板,苦恼于心中的五分惶恐三分激动和两份迷茫。毕竟那种事目前仅存在于与世无争的二次元,永远刹不住车的货车司机和只顾玩耍的小女孩这一组黄金售票员会带来通向冒险和妹子的单程票,而不是像自己一样在平平无奇的日常生活中突然获得疑似双程票的奇妙体验。
腕表上的指针不受主人心情的影响,“滴滴答答”地履行着自己的义务。他举起手递到眼前,看着有些老旧的表,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
一切都是从买了这块地摊货开始的。
最后一分钟,童遥猛地坐起,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来到洗手池前。将水龙头开到最大,狠狠地薅了一把脸,感受着逐渐清晰的意识,他将双手撑在洗手池两侧,死死地盯住镜中的自己像是要将脸部的所有细节刻入大脑。
他感到视线渐渐模糊,周围空气如水一般粘稠。很熟悉的感觉,和上周几乎一样,他想。
“咔哒。”
在意识沉溺的最后一刻,童遥隐约听到了机械造物运作的声音。
……
“布莱恩!”不耐烦的嗓音在耳边炸响,同时非自然剧痛自头顶传来。童遥,不,应该名叫是布莱恩·沃伦的青年不情愿地睁开眼,捂着脑袋,泪眼朦胧地向身前穿着亮紫色礼服的肉球发出打工人的抗议:
“叔啊,我这上午都演了三场了!三场!牲口都没你那么使唤的吧。”
“罗素那小子回家了,你不上谁上,还想不想要钱了!”
狗屎,都穿越了还得屈服于资本家的淫威。
童遥同学身心俱疲。
从生理上,他任劳任怨,作为沃伦马戏团唯二的丑角没日没夜地为观众献上演出。
从心理上,毫无逻辑的穿越令他思绪纷乱,自家老板兼叔叔的维克德·沃伦先生连番的口水轰炸让他无暇思考。
我一高中生穿越者这究极龙傲天设定的能受这委屈?
布莱恩默默地将手伸进裤兜,探了探。得,比脸还干净。
我真能受这委屈。
维克德先生的日常演说仍在继续,他已经从自己孤身一人离开清水镇讲到自己是如何在联邦首都托德顿创办属于自己的马戏团。并从那双豆豆眼中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企图让眼前这个不孝的侄子从内心认同自己打工人的身份,全心全意地为他名为“上城区的维克德剧院”的宏伟梦想赚取大把大把金苏。
说实话,他的故事虽然在细节上略显浮夸,但能从一个小地方来到首都并打拼到能不愁自己温饱的人又有哪个是等闲之辈呢?也正因如此,布莱恩的母亲才会将他托付给维克德,让当时尚未成年的布莱恩独自来到这座联盟人心中的“梦想之城”,
一代又一代“托漂”的朝圣之地。
收敛心神,布莱恩赔着笑脸,拍着胸脯向肉球叔叔表示自己补好妆就可以上场。好说歹劝将维克德哄出简陋的化妆室后,布莱恩叹了口气,扭头看向旁边室内唯一一面镜子,细细端详镜中那个瘦削的身影。
脸型瘦长,颧骨突出,眼眶深邃,鼻梁高挺,皮肤略黄。一头天生的海带发丝在诸多油彩长时间的浸润下已经失去了原本的褐色。身着在平民中最常见的廉价衬衫和亚麻制马甲,平凡而不显眼。
跟上周比起来,黑眼圈更重了啊。看着厚厚的油彩也遮掩不住的疲态,童遥想起了原主的难处,无奈地摇摇头。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在这个危险的世界背井离乡。
想起上次穿越的短暂经历,布莱恩便不寒而栗。虽然第一次来时便有过心理准备,可当真正直面那超越过往常识的造物时,险些被猎杀的恐惧还是影响了他回归后好几天。说起来,上次多亏了......
“1号,在吗?”
“奴才在。”
“免礼金......不对,你别给我贫!”
重新认识一下,布莱恩·沃伦,18岁,异界穿越者,家中长子,沃伦马戏团一号小丑,未婚,托德顿下城区合法居民,极度缺钱。
另外,砍过妖魔,有金!手!指!
这个名为1号的脑中音是布莱恩在这个世界存活的最大依仗。上次布师傅能以凡人之躯乱刀砍死那只猫型怨灵,1号居功甚伟。虽然始终在穿越问题上装傻充愣,摆明就是老子把你捞过来的,但在其他方面上可谓知无不言。由于家庭原因,布莱恩在上完五年义务通识教育后就被迫四处打工养家,知识水平不高,导致刚穿越过来的童遥两眼抓瞎。1号的出现正好弥补了这个缺陷。
金手指乃是穿越者一大特色,不得不尝。
布莱恩一边往脸上涂抹廉价的油彩,一边在脑内接受着1号的填鸭式异世界教育。穿越了的他与其说是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和身体,倒不如说他即是那个蓝星的童遥,又是这个布莱恩·沃伦。两段平行线般毫无交集的人生,他都是亲历者。他涂抹油彩,整理戏服的动作娴熟无比,那份货真价实的记忆与情感绝不是一句原主的意识残留可以敷衍了事的。
直到上场,1号还在喋喋不休。说起来这货不当导游简直屈才。只是别看1号热情洋溢,知识与废话漫天飞舞,它是真的说翻脸就翻脸。曾经他曾半开玩笑地说要将1号的存在找几个朋友聊聊,说不定哪个脑袋里就有2号3号之类的,谁料话音未落,从腹部便迅速膨胀出不寻常的热量,吓得布莱恩发赌咒以示永不泄密。
顶着圆润的红鼻子,沃伦马戏团台柱的风范尽显。基于某资本肉球的合理剥削,布莱恩在进行小丑本职的滑稽演出同时,也承担着杂技演员这一闻者激动,见者欢呼的高危职业。好在维克德尚未人性泯灭,布莱恩的两份薪水从未被克扣。出于一点不明所以的愧疚,两人默契地向布莱恩的家人保密此事。
“布莱恩,过会儿去卡迪太太那里买些白胶盘子和气球。”一天的演出过后,在看着一边颤抖着手指擦汗一边卸妆的青年,维克德打着酒嗝,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处掏出一打散发着汗臭的银苏,手指在舌尖蘸了蘸,小心地点出几张拍在在那张美名其曰化妆台的破木桌子上。“今天表现不错,剩下来多少你就自己留着。”他鼓励地拍了拍侄子的肩膀,晃悠悠地钻进旁边的小屋数着今天的收入。
布莱恩顾不上说活,一整天高强度的表演下来他连腰都累得直不起来。驯兽师老科姆忙着给团里狮子萨吉处理钻火圈时烫出的伤口,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流露出认真和慈爱;猴子小麦见无人搭理自己,用尾巴卷起一块白馍,三两下窜到一旁的树上大快朵顾;装神弄鬼的女巫曼拉从午饭后就在外面四处游荡,用那母鸭般的嗓音和刺鼻的廉价香水诱惑着一个又一个不知其底细的客人走进她的占卜帐篷;一旁的床铺空空荡荡,其主人罗素在几天前变向维克德请辞,回到家乡送他的母亲最后一程,也不知会不会再见。房间里洋溢着的汗臭与烟草的混合气味令人昏昏沉沉。
布莱恩突然感觉自己不是并什么所谓的异界穿越者。他一开始就属于这里,属于这个充斥着混乱和贫穷的下城区,作为马戏团的小丑,一个下城区难得有正经营生的“体面人”。他为明天的面包工作,为远在老家的做洗衣工的母亲和姐姐妹妹工作,为散发着汗臭与烟味的未来工作,直到死在或下城区或其他贫穷的哪个不知名的角落,口袋里没有哪怕一铜苏。
“嘶!”他突然回过神来,不由得拍了拍脑袋,自嘲是不是被理想与现实的落差过大因而受到打击。
“放弃吧少年,后宫与宝藏是二次元的谎言,真正的绝世猛男应该壮志饥餐妖魔肉,笑谈渴饮异常血。”1号的调侃总是到来的恰到好处。“建议你抓紧时间回复,卡迪太太的店可是19点就打烊了。”
布莱恩看了看门外,不定之雾正由白转黑,几根守望路灯散发着昏暗的烛光。前来观看马戏的观众尚未完全散去,但大都行色匆匆,似乎明白这种天气意味着什么。
“我觉得应该等......”
“请立刻前往卡迪太太的店。”
“不定之雾可是要变黑了,万一......”
“重复,请立刻前往。”1号打断了布莱恩的话,它的声音散发着从未有过的清冷,严肃。
“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