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极光
幽暗的门洞打开，里面是无尽的黑暗，勇于探索的人踏出第一步，而后前仆后继，无数人流涌动，成为不可逆转的洪流。
细微的摩擦声传来，尘封的大门缓缓打开，一抹光亮随之映射而出，奇幻瑰丽的山水如同展开的画卷，在舒宁眼前呈现，不过一个晃神，周围场景斗转星移，她如进入了水墨画的世界，置身于千江碧流间，但觉湖光山色、白练腾空，烟波浩渺处传来浅唱低吟，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舒宁张口结舌，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就觉眼前一花，方才的景象已化作虚无，脚下仍然是破损的青砖，回首来路，也仍旧是个普通的荒凉小院。
难道是幻觉？可这也未免太真实了。舒宁惴惴不安，皱着眉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得再验证一下，不管刚才的景象是真是幻，至少没有伤害到自己，再看一眼应该并无大碍吧。
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舒宁向已经四门大开的前方偷瞄过去，而方才的奇妙幻境却没再出现，目所能及之处，是个明亮而颇有意境的厅堂。厅内以水墨为笔，勾勒出地砖和墙面，搭配以暗色的木雕竖梁，简约而不简单。大厅很高，在屋外望不到顶，但柔和的灯光洒下，如同太阳就立于头顶一般。
难道是这满地的水墨装饰，让自己刚才产生了幻觉？舒宁有些不可置信，但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其他原因。
大厅的正前方，是一面影壁墙，正中挂一副巨型山水画，笔走龙蛇之间，极光若隐若现。而画下，有个类似酒店前台的设计，台面两个小姑娘盈盈带笑的正望向她。
哎呀有人，舒宁顿感尴尬，脚趾头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自己这幅没见过世面的刘姥姥模样，岂不被人看穿。
“这位同学，有什么可以帮您？”见舒宁走近，前台小姑娘声音甜美的打招呼。看年龄不过二十几岁，比舒宁也大不了多少，一身茶色旗袍剪裁得体，勾勒出十分美好的身形，而肩上纱织的披肩轻轻覆盖，又将凹凸有致的身姿遮掩了几分，欲语还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额，你好，那个，是宫音让我过来的。”舒宁局促的笑着，跟前台小妹招招手示意。请原谅她社恐的老毛病又犯了，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甚至于连此行的目的都是陌生的，如何让人不紧张忐忑。
“宫音老师？请问您怎么称呼？”肉眼可见，前台小妹表情顿时肃穆了几分，笑容可掬再上新台阶，仿佛瞬间舒宁就从普通学生党变为尊贵的VIP用户。
“我，我叫舒宁。”保持笑容的她觉得脸部有些僵硬，很像嗷呜嗷呜活动下脸部肌肉。
“好的请稍等。”前台小妹迅速在电脑上一顿输入，但好像反馈结果并不理想，好看的细眉微微蹙起，随即又舒展开来，再抬头仍旧是甜美的模样：“不好意思，您的预约信息暂时还没有推送上来，请稍等我联系下后台同事。”
舒宁连忙点头，本来就是自己搞突然袭击，人家没有准备妥当也实属正常。但若早知道他们是这样一个有名有姓、有板有眼的组织机构，就应该折返回去明天再来的，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显得心急又突兀，失策失策。
小姑娘拿起电话，拨通号码与对方简单交流几句，内容无非是事件的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之类云云，那边似乎说了些什么，但神奇在于，绕是舒宁竖起耳朵想要偷听，但一阵嗡嗡作响，什么都没有听到。
有点意思，
这部电话一定是经过特殊处理。舒宁顿时来了兴趣，双眼微眯，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耳朵上，尝试去捕捉楼内的一切响动，但片刻之后，百试不爽的窃听把戏未能奏效，铩羽而归，似乎除了自己所在的大厅外，其他地方都被屏蔽掉了。为什么笃定是屏蔽而不是整个楼就是安静呢？一来但凡有人的地方，想要绝对的安静就不可能，二来，因为背景音中，总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浅唱低吟，与幻境时的声音如出一辙，只那声音极小，普通人即便再耳聪目明也无法察觉。如此看来，初来时的奇妙水墨世界，未必就是自己的幻想。
“不好意思久等了，本来给您做的明后天的预约，刚才跟同事商量调整到今天了，您要是方便可以的话，我带您负责接待的同事？”
“啊，是，我今天无聊就提前溜达过来了，不，不麻烦吧？”小姑娘的极致客气让舒宁浑身不自在，自己做消费者也算很多年，柴米油盐吃了不少，什么时候遇到过如此和蔼精细的前台，原是自己从前不配呀。
“不麻烦的，那请跟我来。”前台小妹笑意盈盈，起身走出工作区，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干净利落，让没见过世面的舒宁再次感慨职业化的力量。
二人穿过影壁墙，后面藏着一条走廊，联通联测，前行几步，就见走廊的一面是由磨砂玻璃分割而成的独立办公室，一个个隔间大门紧闭，里面隐约有人影晃动，而另一面，则是高清透明的全景落地窗，窗外芳草萋萋、亭台楼阁，是个被楼体环绕的中央花园。
舒宁恍然，本以为此处只是个凸字小楼，没曾想别有洞天，原是个回字形构造，中空的设计让它刚好拥有隐秘庭院。果然是国际性的组织，选址不是随便来的，格局构造无一不精，虽说如今周边看来乏善可陈，但毕竟属于主城区且临海，日后开发成形，说不定又是一个CBD。舒宁心中忍不住给决策者鼓掌，眼光毒辣，高瞻远瞩。
行出十余米，绕过一个拐角，就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前，银灰材质的铭牌上有模有样写着行政主管。
舒宁有些错愕，觉得自己并不是来加入除魔卫道暗夜组织的，反倒像是，来面试，是不是来之前还应该带份简历呀？若是能把工作也顺道解决了，那真是谢天谢地谢宫音。
敲门而入，眼前是个二十见方的办公室，装修风格一如大厅，简洁明快，正对面偌大一张书桌，盈盈弱质一名女子整含笑起身，走上前来与她握手寒暄：“你好舒宁，很高兴见到你，我是青离，这里的行政主管。”
“你，你好，青梨姐。”舒宁有些不自在的伸出手来，这样正统的社交动作，对于大学生来说确实有些尬。
前台小妹见双方接洽，跟青离点头示意，便关门退出，动作行云流水。而舒宁则趁机观察起来，面前的女子年纪尚轻，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样子，长发温柔的盘在脑后，鲜眉亮目、举止娴雅，年纪轻轻就自带了几分成熟韵味，衬着身上一套藕荷色的改良旗袍，更显气质出众。
舒宁心中忍不住哇塞出声，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眼前的姐姐本就颜值正义，再搭配上这温婉如玉的气质，漫说男生，自己一个姑娘家都要心动的好吧。再想想前台小妹和宫音，舒宁捶胸顿足，她觉得倘若自己不能加入极光，一定是颜值和气质分太拉胯。
“坐吧，我们可能要聊上挺久，想要喝点什么吗？”青梨声音清丽，话语间的温柔更是熨帖人心，让初次见面的舒宁放缓了紧张，凭空生出好些亲切。
舒宁乖乖被引得坐下，伸手敲了敲背后书包的侧面，腼腆道：“不用麻烦了，我有带。”背包那个地方有个小小的网兜，里面整乖乖躺着一瓶碳酸饮料。没办法，舟车劳顿实在辛苦，方才下了公交她就直接奔向小卖部，咕咚咕咚喝了好多水，如今若说后悔，那便是应该先上个厕所。
“那好。”青梨笑笑，虽然舒宁拒绝，可仍旧拿出个晶亮剔透的玻璃杯，拧开苏打水倒了进去。将被子推给舒宁，她继续说道：“听宫音说，你之前好像并没有接触过……怎么说呢，我们这一类人，是吗？”
“嗯，是的，宫音是第一个，他让我觉得这世界太神奇了。”舒宁羞赧，都说不怕流氓会武术，就怕流氓有文化，那很遗憾，自己就是那个，只会武术却没文化的。
“这样呀，虽然我们原计划今天是要来做个全面的检测，但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耽误些时间，给你简单介绍下好吗？”
“好好，我求之不得呢。”舒宁点头如捣，自己身体变化不过几个月的事情，虽然这过程中差了很多七七八八的资料，但说到底都是些神话传说，若不是宫音的出现，一切都只停留想象，若有人肯替自己说道其中的故事，那自然是求之不得。至于耽误时间，低头看眼表，一路耽搁现下已经四点，即使今天检测不上，明天再来也就是了，反正最近闲来无事。
“我不知道你对极光，也就是世界多物种保护联合会有没有了解，如果没有的话呢，建议你之后看一下这份材料，但我接下来要说的，却不是这上面能看到的。”青梨说话间从身后拿出一本色彩艳丽的宣传册，推到了舒宁面前，然后继续说：“极光呢，有一明一暗两个身份，明面上的就是这本宣传册，而另一面，怎么说呢，就比较小众，除了特殊人群，很少有人了解。”
随后，青梨娓娓道来：“我们现在所生存的地球，从上古演化而来，历经无数纪元和物种灭绝，最终才形成以人类为主导的生态系统，站在最普遍人类物种的视角，我们能够看到和感知到的一切，被称为现世界。而另一方面，在这无数次的演化、基因突变以及能量堆积中，难免会形成一些小众的物种，他们存在超越了普通动植物甚至微生物的定义，拥有了远超生物的智慧或体力或能量控制力，由此导致人类通常很难觉察到它们的存在，有些即便觉察也很难抗衡，我们把这一类生命体，统称为异族。
异族的存在，自古有之，偶尔显露踪迹，便被普通人类奉若神明或妖魔，从而流传于神话怪谈中。而在异族演化的同时，人类也在不断的进化，最后出现一小部分人类，具有了超越普通人类的机能，具有了和异族抗衡的力量。这种机能的突变，可以体现在高强度的身体素质，也可可以体现在对不同能量的掌控上，我们将这部分脱离普通人存在的变异人类，称为灵能者。一定程度上说，灵能者的存在使得人类具有了对抗异族的实力，也保障了人类种族的存续和发展。”
青梨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而我们这里，被称为极光联合会，其实就是一个灵能者的组织，准确的说，是世界上最大的灵能者组织，就好像，你们的学生会。”
灵能者，随异族而生，是适者生存、优胜劣汰的结果，也许每个时代对他们的称呼不同，但大同小异。这些灵能者，历经无数时代的磨砺和累积，逐渐形成以军团、教派及家族为主的组织，他们制定自己的规则，遵照自己的行事风格，凭借着远超普通人的能力优势，在抗衡和制约异族的侵蚀的同时，也在政权的更迭和统治上，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如果一切顺利，照此发展下去，人类的历史或许与现在不同，灵能者与异族都将成为公开的秘密，但事情永远没有一帆风顺，正如同每个繁盛的王朝都将迎来覆灭一样。
彼时，人族强盛，异族势弱已经对人类构不成威胁，遍地开花的各类灵能者组织精力无处释放，先温饱而思**，他们渐渐忘却抵御外族的初衷，开启了漫长的争权夺利的年代，开疆扩土、广收信徒、聚联财富，灵能者沉浸在自己的胜利和强悍实力中，为所欲为、横行无忌。
普通人的疯狂，是一刀一枪，杀人不过头点地，可灵能者的疯狂，借助着他们的特殊能力，一旦开始，就是难以预计和估量的后果。百十年过去后，随着灵能者组织之间战斗和冲突的不断升级，硝烟弥漫整片大陆，无一幸免，局势越演越烈，一时间血流成河，怨念和煞气形成的乌云，遮天蔽日。黑暗的末法时代降临，世界在灵能者膨胀的野心和战火中满目疮痍，民不聊生。
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无论是普通人，还是灵能者，都难逃动荡和死亡，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无数的人，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然后一波又一波的不惧死亡冲杀上去，真可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血肉之躯化作春泥，尸骸如山堆砌城郭，人类死伤无数元气大伤，甚至于灵能者，最后存活下来的也十不足一，惨烈至极。
然而事情就这样结束了？Ofcoursenot。
当战争接近尾声，各方元气大伤、损失惨重的时候，异族出现了。原本的他们，是由无数形如散沙的小种族组成，纵然偶尔个体能力强大，但终归数量稀少、繁衍困难，对抗人类始终心有余而力不足，大多躲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偶尔出现就会成为猎杀的对象。
可就是这样弱小的族群们，受够了压迫和无休止的恐惧，在人类内耗的百余年间，不断修生养息，最终汇聚成一股庞大的力量，以万钧之势展开反击，普通人在他们眼中不过蝼蚁，唯一可以抗衡的灵能者，那些曾经强大到不可战胜的存在，如今已自行崩碎。
是故，集腋成裘、聚沙成塔，不要歧视任何微小的力量，千里之堤，亦可溃于蚁穴。
人类方面，一败涂地，内部纷争的硝烟尚未散去，异族的烽火再起，很多小型的灵能者组织，甚至连敌人的具体情况都没看清，就已经被屠戮了根基。如此下去，异族崛起，人类逃不出被禁脔奴隶的命运。
局势危急，当局者们悔不当初，他们重新意识到灵能者存在的意义和初衷，不在庙堂、不在商场，而在于维持人类的生存和繁衍，也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最大的敌人，竟然是异族。
不破，不立。
生死存亡之际，当时灵能界残存的势力停止了内斗，凝结成一个团体，共同抵御异族的侵略。这场防守反击战打的惨烈异常，但万幸，在灵能者们众志成城之下，异灵的反扑被压制了，但参战双方，均是元气大伤，多年的底蕴一耗而空，属于异族和灵能者的时代就此终结，普通人类，将再次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
异族战争的结束，标志这末法时代的终结，此后世界各地的灵能齐聚一堂，在伊斯坦布尔召开了第一界灵能者大会，签署了伊斯坦布尔公约，公约最主要的两项内容，其一，灵能者从此退出历史舞台，将致力于守护黑暗、拱卫人类繁衍，不再以其身份参与地缘政治，违者必遭严惩；其二，成立世界灵能组织协会，凝聚人类超自然层面的巅峰力量，驱逐异族威胁，并作为桥梁维系各组织之间的平衡，而这个组织，被称为极光，也就是现在堂而皇之的世界多物种保护协会的前身。
极光Aurora，一种绚丽多彩的等离子体现象，是太阳风进入地球磁场，在地球南北两极附近高空，夜间出现的灿烂美丽的光辉。它划破黑暗，带来光明，一如灵能者们的追求，它若隐若现，神秘莫测，一如灵能者们的未来。
就这样，历史终将被黄沙淹没，人们终究会遗忘过去，那个奇幻的魔法时代已经消逝，成为一个个朗朗上口的歌谣传说，而属于灵能者的故事，却还在继续。
“故事就是这样的，你现在所看到的极光，已经是世界最大的灵能组织，它囊括了世界上90%的灵能者组织，在各个区域开展工作，得到各国政府的认可和资助，驱除那些对人类存在威胁的异族，监督灵能规则的执行，发现和培育灵能者，维护社会稳定。”青梨结束了沉重的历史教学，进入了崭新的篇章。
舒宁有些震惊，她本以为自己听到的，会是一本平平无奇的百科全书，却没想到剧情跌宕起伏，而青梨的声音又极具感染性，使她只是听着，都能感受到末法时代的腥风血雨，令人心惊胆寒。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见舒宁慢慢平缓了情绪，青梨温和的问道。
“极光是个世界组织？那，政府呢？他们没有特殊的部门应对异族吗？”
“这个问题很好，但你可能相岔了，极光的存在，刨除那些不能见光的部分，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世界卫生组织一样的存在，它只是一个协会，是加入国家、灵能者组织达成的共识，而每个国家，甚至于每个地区，自然也有自己的组织机构，社会性的和政府性的都可以，但这些都不影响彼此的运作。”
“那，就没有人不同意？”舒宁觉得自己有些吹毛求疵，但还是好奇的问了出来，就好像所有影视剧中一定有反派一样，就好像所有世界性的组织有加入就有退出一样。
“这自然有，但怎么说呢，极光最大的特点，不在于缔约方，而在于它对伊斯坦布尔公约拥有监督权和执法权。公约就是灵能界的世界法，对全世界所有的灵能组织和个人都具有约束作用，是必须遵守的内容，如果有人违反，极光将会组织力量，对其进行打击和惩戒。而至于是否加入协会，是否遵守协会的规章，就不是强制性的了”
“好像明白了，世界的警察，监督灵能者和异族。”舒宁若有所思。
“可以这样理解。”青梨点了点头。
“那现在我是可以加入极光？”舒宁眨了眨眼睛，呲牙指了指自己。
青梨噗呲笑了出声，随即端正表情：“小朋友你想多啦，想要加入协会有三种方式，一种是政府，第二种是社会团体和组织，而第三种是个人。作为个人的话，你的灵能力必须达到一定的标准，协会才会接受入会申请，这也是为什么今天要给你做测试的原因。”
“哦。”舒宁尴尬的挠了挠头：“那你们应该不会拿我做实验或研究吧，会不会限制人身自由。”
“自然是会有一些研究和实验的，但这些都是尊重个人意志，也就是说要在你同意的情况下开展，而人身自由嘛，协会是个非常松散的机构，只要你不违反公约，自由基本可以保证。”
“原来如此。”舒宁恍然，觉得这样的机构，像学生会又像教务处，组织活动的时候大家一起来，平时自己爱干嘛干嘛，一旦违反校规校纪，小飞棍就接踵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