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春风初拂
1979年后,一曲《春天的故事》唱响长城内外、大江南北,中国人民在春的气息中真正开始步入了春天,回荡在路家湾的笑声多了,人们走起路来仿佛步子都要轻快了许多。
1984年8月,刘万平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西南政法学院,他的父母刘昌林与李红在粮站大院内大摆筵席,二、三十张大圆桌坐得满满当当,请了几位老师、十多位要好的同学以及父母单位的同事、朋友和亲戚们,当然更少不了郭卫东、林锦南、江锋几个好兄弟及家人。既是“谢师酒”也有“鱼跃龙门”庆功的一层意思。
还别说,虽然是自己家里操办的,但这酒席的规格早已超过了平常人家的“九大碗”标准,热热闹闹地“铺张”了一天。
郭卫东名落孙山没能考上大学,但他把那份郁闷强压在心底,装着十分高兴的样子与林锦南、江锋一起频频举起啤酒杯逼着刘万平与班长高翔干杯。一杯接一杯,直喝得万平与高翔脸上那个红霞飞。
几兄弟的家长在今天也不好干涉得太多,干脆就放任他们一回,任由他们几个小伙子敞欢,直到把刘万平和高翔喝趴下为止。
而郭卫东、林锦南也差不多,跑了无数趟厕所不说,走路都摇摇摆摆站不稳。看着他们几个的狼狈相,万平的妹妹刘梅悄悄起身去泡了两杯又浓又酽的茶水端到他和卫东的面前。
锦南和江锋在心里暗下决心,明年一定努力考上大学,到时候也让父母请一次客,像老大一样风光一盘。
9月初,万平的父亲刘昌林买好了两张西都到渝州的火车票,亲自送刘万平到西南政法学院去报到。郭卫东、林锦南和江锋三位小兄弟也一直把刘万平送到西都火车北站,三兄弟不约而同地从各自身上摸出100元交到老大手中,这钱当然都是各人向家里要的,刘万平推辞一番还是收下了,毕竟不同于其他,这可是几位小兄弟的深情厚谊啊!
直到他父子二人要检票上车了,几位兄弟还舍不得分开,堵在检票口不想走,还是小兄弟江锋反应快,大声呼叫着喊老大到了学校一定要给我们写信哈,几人才恋恋不舍的挥手告别。
暑假过后,林锦南和江锋也有了迎接高考而冲刺的一丝紧张情绪。原本学校准备调换童老师的工作,经学生、学生家长们的努力,学校取消了这个打算,童老师依然留任他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同学们当然高兴,大多数人都舍不得童元丰老师,好像有童老师在,大家迎接高考的信心就更足了似的。
郭卫东拒绝了他父亲郭大志给他另找一个学校复读,明年重新参加高考的打算,父母劝说无效,只好由他父亲出面,给乡建筑公司张经理说好后,让他去了建筑公司上班。
只可惜郭卫东天生就是一个个性十足的人,他又怎耐得一天到晚搬砖抱瓦、砌墙抹灰的枯燥日子,几天新鲜劲一过就耐不住寂寞了,何况辛辛苦苦、汗流浃背方挣得一个月3、40元也不是他的追求!
有了如此的思想沉珂,也就没有一个端正的态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心思全不在好好上班上了,逼得急了还与父亲顶撞几句,搞得郭大志也难得理他,反正你娃翅膀长硬了,爱干啥随你,别伸手向老子要钱就行!结果,他娃在乡建筑公司上了12天班,人家还是看在他父亲郭大志的面上象征性的给了他50元工资,他下岗了。惹得他妈老汉儿一天到晚说道他。
话虽如此说,可天下的父母心都是最伟大的!表面上恨铁不成钢,心里面又有谁放得下自己的儿女。
国庆节到了,过年过节的卫东父亲还是跟儿子好好谈了一次。眼看着已成年的儿子成天东游西荡、无所事事,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法。他就问卫东你娃娃到底想干啥子?不想上班受约束,你自己总得找点事情做三,现在的政策越来越好,不找点钱以后成家,总不至于几十岁了还要父母养活你嘛。
郭卫东知道机会来了,他那颗不安分的心早就在蠢蠢欲动,只是父母一直不表态,得不到他们的支持,他是徒有奈何,更无法、也没有经济基础施展一番拳脚的。
利用国庆节的时间,他平心静气的和父母作了一番诚恳的沟通,把自己心里早想好的打算告诉了父亲和母亲。
郭大志和洪元英看儿子说得头头是道,再想到大儿子郭卫国在西都钢管厂打临时工一个月也就挣50来块钱,觉得时代不同了,我们国家各行各业都开始迅猛发展起来,城乡建设如火如荼,自己做个小生意确实比普通打工者有前途得多。几人一合计,再结合他父亲郭大志在供销社系统工作多年的经验,最终确定由父母拿出一笔积蓄支持他搞废旧物资收购。
接下来的日子,秋高气爽,郭卫东是起早摸黑,在位于西都火车南站旁公路与铁路平交道口边上租了一块空置的场地,有两间破房子他修了修,买了些石棉瓦盖上,又自己动手砌了一圈围墙,连林锦南、江锋学习那么紧张,也利用星期天的时间过去帮他砌围墙、平场地。
经过十多天的奋战,半个月后,郭卫东的收购站就在一阵急骤的鞭炮声中“隆重”开业了,相关的特业手续他父亲出面在办,他父亲与派出所的关系本就不错,但根据当时的政策,他可以先行试着营业。
开业那天,江锋有事去不了,林锦南就骑着自行车搭着卫东妹妹郭晓秋一起过去帮忙,晓秋买了好些菜做饭,锦南就帮着过称收东西。
嘿!第一天就收了400多斤废钢烂铁和200多斤废书烂报纸,还有100来斤废塑料,可以说算是实现了一个完美的“开门红”。
卫东的父亲让他做这门生意心里边是有底的。一则废旧回收本就是供销系统的业务之一,只是现在的政策一放开,允许个体经营,已呈现供销社根本无法与个体户竞争的趋势;二则他在供销社当了十多年的主任,人脉关系本就不错,废旧物资处理分销渠道的人员关系掌握得不少,对儿子搞物资回收的流向和销售是别人无法比的。所以他也难得的尽量抽时间亲临儿子的收购站来“指导”工作,把一些物资回收、分类清理销售过程中那些“过经过脉”的东西传授给儿子郭卫东。
郭卫东真当老板了,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慢慢的他请了两个小工,一个是资州到西都打工的小伙子,每个月40块钱包吃住,另一个就是卫东邻居高爷爷的小儿子高金元。
高金元因小时候爬西江河边的桉树,踩断了枝桠从3米多高的空中摔下来断了左腿,在医院里躺了一年多,从9岁多就成了残疾人。不过,人还算聪明,也算郭卫东、林锦西他们儿时的玩伴之一,按说辈分比卫东、锦西他们要高一辈,可年龄相差不大,少年叔伯如弟兄嘛,大家也就一直如平辈般相处。
给他安排的主要工作是帮卫东过称和分拣物品,废铁是废铁、废塑料一堆、废书烂报纸一堆、酒瓶子烂玻璃堆到一边,最关键的是把那些废铜、废铝捡到屋内,这些东西价格可不一样哈。
说起来在大院里高家与郭家就是斜对门,早年两家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郭大志有些看不起高大发的“假大空”,连小小的郭卫东都曾经为一件小事堵过高家的烟囱,但现在人的观念不一样了,两家的关系也有所改变,每个月卫东给高金元50元,相比起来也算高工资了,所以几家人都满意,邻居间的关系也更融洽了。
自从郭卫东开起废品收购站后,林锦南和江锋可就有玩的地方了。
尽管明年六月份就要参加高考,可他俩每个星期天几乎都是在郭卫东的收购站度过的,帮帮忙,混两顿饭吃不说,二人还在废纸堆里淘到不少“宝贝”呢:什么《水浒传》、《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鲁班全书》等等,而江锋则找到了他最喜欢的《兵器知识》、《舰船知识》等杂志,这些书让二人如获至宝。他俩帮着东哥和工人分类打捆装车,卫东也大方地请他们喝酒、抽烟,林锦南和江锋就是在这个时期养成的抽烟、喝酒两大“恶习”,为此还挨了父母不少的骂。
林锦南、江锋一口一个“郭老板”,刚开始郭卫东还有些不适应,久而久之就“理所当然”了。看着收购站小院里堆成小山似的废钢废铁烂报纸烂玻璃,他情不自禁地也有了一种小小地成就感。
郭卫东在几个“兄弟”中可能有着一种与生俱来做生意的天赋,通过自己摸索,加上父亲郭大志的言传身教以及他耐心地和同行们交流与互通有无、偷师学艺,很快就独当一面,在西都南郊大大小小二、三十家废品收购站中开始崭露头角。
他有他的生意经,废书废报大家都收成8分至一角钱1斤,卖出去400元一吨,可他会整理、会谈价格,卖出去的就高到480元一吨。再浇点水在里边的话,嘿嘿……
废铁大家都收成3角5一斤、生铁2角一斤,别人交到联系好的公司或钢厂800元一吨,他却生铁、熟铁、铸铁铁砂“合理搭配”混在一起装车运到眉州、蒲阳等地那些小炼钢厂去卖950元一吨。
废塑料大家都收成8分一斤,他经过分类也要比别人多卖40元一吨,看着没有多出多少,日积月累、积少成多,这账就不可细算了。
废玻璃方面他的办法更绝,刚开始林锦南和江锋都没搞懂,为啥他只要星期天见到他俩过去,就叫他们去帮着砸玻璃,把一大堆大大小小的废玻璃全砸成碎渣,卖出去跟别人都一样是180元一吨,可后来才知道他每吨都比别人多收入了30元,好运输不说,而且厂家每次都优先收他的,搞得大家不得不服,大小收购站都纷纷效仿他。
不过,好事多磨,没几天出了一件大事。那天是星期天,锦南骑着自行车带着郭晓秋刚到卫东的收购站,江锋也骑车来了。头一个星期就说好了这个星期天下午郭卫东要装两车废铁运到蒲阳一个小钢厂去交,早打好主意叫锦南他们几个过来帮忙,一早还吩咐妹妹晓秋去买些菜带过来。
上午十点过,几人正在选废铁往车上扔,突见派出所的宋公安骑着摩托车风风火火冲进收购站,指着林锦南他们几个大声呼叫:“停到起、停到起!你们几个赶快给我下来!快点!”把郭卫东和正在废铁堆上的几个人吓了一跳,高跛子还差点摔一跤,都以为出了啥子大事。
不过,既然宋公安都喊了,几个人还是乖乖停下手中的活从废铁堆上下来站到场地一边。
“站远点!站远点!都给老子到院子外边去!”
宋公安又连推带拽把他们几个往收购站外撵。
林锦南和江锋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颤巍巍的悄声问东哥是不是出了啥问题?郭卫东也是翻着白眼莫名其妙。
正在这个时候,派出所的所长毛国富开着吉普车一下刹停在收购站的大门口,同时从车上跳下来另两个公安和两个农民打扮的人。
卫东看抬眼一看那两个农民中的一个他认识,是在铁路局工地上打工的人,这人经常拿些废旧东西卖到他这里,前天还驮着一筐废铁来卖了8块多钱。他心里想是不是这两个人卖给他的东西是偷单位上的被抓住了,他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一下开始紧张了,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就悄悄叫妹妹郭晓秋赶快骑自行车到供销社叫父亲郭大志,又摸出裤包里的香烟走到毛所长及宋公安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毛叔叔、宋公安,有啥事吗?来抽烟、抽烟。”
“抽啥子抽!东娃儿,你娃不要命了嗦!赶快叫他们退远点、退到铁路边去!快点!快点!”
气氛一下紧张了,郭卫东也搞不清状况,也不敢问,揣起烟赶紧招呼林锦南、江锋及高跛子他们几个工人出了院子一直退到铁路路基边,大家也不知到底出了啥子事,大气都不敢出,只好傻站在那儿不敢乱动。
毛所长和两个公安一脸严肃的守在收购站大门口也没进去,还吆喝着跑来围观的闲杂人等退远些,宋公安则站在公路边驱赶那些想停下来看热闹的路过的车辆行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约摸20多分钟,卫东父亲郭大志和晓秋骑着自行车飞叉叉赶来了,一看这阵仗,心里也是一惊。他和派出所所长毛国富是多年的朋友,也顾不上去问儿子卫东,几步跨到毛所长面前,这才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事情确实严重!相当严重!!
原来,铁路局给火车站改建蓄水池,在挖地基的时候从地下挖出几十个铁坨坨,保卫科的人开始没注意,第二天下了一场大雨,保卫科长从站内的施工工地路过,他是当兵转业的,一下发现那些被大雨淋过后的铁坨坨些全是生了锈的手雷,外表虽然沾满了泥巴,可压舌、弹体部分完好,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他吓了一跳赶紧跑回保卫科一面叫人去守住现场,一面抓起电话给铁路公安处和当地派出所打。
毛国富他们最先赶到车站现场:妈呀!30多个铁坨坨全是手雷!他和车站保卫科的人赶紧组织施工范围内的那些工人们紧急疏散,没想到疏散过程中一个工人悄悄给宋公安说,前天最先挖出来的三个铁坨坨已被安阳来的刘世全他们两个拿出去卖了。
毛所长一听急了,一面打电话向分局汇报,一面赶紧安排人马上去寻找那两个工人!
这两天秋雨绵绵,因为扎“雨班”,工地上太泥泞,工人些大多到站外的小茶馆喝茶打牌去了,等宋公安他们从一个小茶馆把刘世全他们两个抓回来一审,得知卖到了机场路平交道口郭卫东的收购站,毛国富紧急安排宋公安骑着摩托车先赶过来守到起,他安排保护好那边现场后也随即赶了过来,也就是刚才所出现的那紧张的一幕。
得知是这么一个情况,郭卫东和几个小伙伴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再加上毛所长夸张地说这些手雷一旦爆炸如何如何厉害、后果如何如何严重!好像yzd似的!更是把周围的人们吓得心惊肉跳。
正在这时,两辆吉普车呼啸着开了过来,刚一停稳,咚咚咚从车上跳下七、八个公安,听说中间还有一个什么专家。
问了毛所长情况,又叫郭卫东过去,锦南和江锋看卫东走过去的时候脚都在“打闪闪”,公安人员问了些情况后,只见两个公安从车上抬下一个笨重的铁箱子,一个公安拿了个什么仪器爬到废铁堆上去找手雷,派出所的人就把围观的人群往后赶,要大家离得远远的。
江锋还笑林锦南:“南哥,你刚才一直在上面踩来踩去,都没有被你踩爆呢?”
“锋子,闭上你的乌鸦嘴!你以为是地雷嗦?!”
“也是哈!这东西有啥可怕的,这些公安硬是做得凶,早晓得把我老汉儿叫过来算了。”
现在林锦南他们都晓得江锋的爸爸江徳忠是南下干部,随刘邓大军解放大西南后留在西都工作,此时担任的是西华省军区的副政委,平日里老给儿子江锋讲战斗故事、剿匪故事,现在又是大干部,所以小江锋只要一提起他爸自豪得很。
十来个公安一直折腾到快中午十二点,才把那三个铁坨坨从一大堆废铁中翻找出来,小心翼翼地装进那个带来的大铁箱中抬上车走了。
毛所长又把郭卫东父子叫到面前叮嘱道:“老郭啊,你儿子搞收购站我们支持,但哪些东西能收,哪些东西不能收你要搞清楚三!以后你要多教教他这些方面的知识,别大着胆子啥都收!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是要处理人的哈!”
“那是、那是!毛所,我们以后一定注意。”
“我没时间给你们闲扯,今天就算逑!”
毛所长说完后,开着车带上人又赶回车站那个工地去了,那里还有几十颗,铁路公安处和分局的领导都还等在那边呢。
一场虚惊过后,卫东叫驾驶员把农用车倒过去继续装车,卫东父亲交代了几句也骑车走了。中午吃饭是郭晓秋做的,她炒的蒜苗回锅肉还真香。晓秋胆子小,吃着饭还在抱怨太吓人了,真的爆炸了咋办喔?现在想起来都害怕!
她哥郭卫东就说了她一句:“怪不得人家都说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过年的时候你没听过火炮响嗦?如果个个都怕炸,那江叔叔都不用上战场了!锋子,你说是不是嘛?”
“东哥,你的话有语病哈!晓秋是青春美少女,不是女人哈!”
林锦南还话没说完,“啪”的一声头上挨了郭晓秋一筷子头,围着吃饭的几个人全笑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刘万平已在渝州上了半年大学了,锦南、江锋正在发起高考冲刺,刘梅、郭晓秋也进入了高二年级。
卫东的生意逐步走上了正轨,那时候的钱真是值钱,像锦南、江锋他们每天中午在学校食堂搭伙,一个月父母给的10元钱,伙食费、零花钱足够了,还要买好些参考书和复习资料。再加上卫东隔三岔五的三元两元给一点,日子过得倒也滋润,有时候还敢偷偷买包“牡丹”或“大重九”来抽,当然不敢公开抽,悄悄的哈。卫东挣的钱越来越多,给他妹妹郭晓秋的自然不用说,几乎每个月都要给远在渝州的刘万平寄个20元30元的,万平在信中经常表扬卫东。
春节时刘万平放假回到西都,给锦南带了一套《三国演义》精装本,给江锋带了一套英国简氏防务出的《世界军事》合订本,还专门给卫东带了一本《经商秘诀》。
腊月二十八中午,由郭卫东做东,请了高翔、刘万平、刘梅、林锦南、江锋和郭晓秋到六方桥桥头的临江饭店海吃了一顿,说是“毛根儿朋友团年大餐”,在刘万平的提议下,七个人下午正儿八经第一次买门票一起重游了一回临江楼公园,天气虽冷,但大家心里热乎乎的。
站在公园的江岸上,刘万平指着斜对面的那片地,说起当年游过西江去“偷玉米”的壮举,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郭卫东也大言不惭地翻起他和林锦南起码偷偷掏过三次公园南侧围墙墙角的旧史,钻进公园来削钓鱼竿、砍煮竹筒饭的长节大竹筒,有一次刚从公园墙角钻出去就被江锋他妈妈蔡文秀抓住了,把刘梅和郭晓秋逗得不停的笑。
自郭卫东开起了收购站,应该说腰包鼓了起来后,郭晓秋也变了许多,喜欢与别人比较,特别是在刘梅面前,从穿着打扮、中午食堂打的饭菜,用的文具、书包,甚至见到刘梅买5分钱一支的冰棍吃,她也要偏偏买刚出的最贵的那种3角或5角钱一支的娃娃头吃。
林锦南有时挺为难的,依着刘梅郭晓秋不高兴,顺着晓秋又怕刘梅多心,好在刘梅一如既往的大气,不轻易把自己的情绪挂在脸上。这不,中午吃饭的时候晓秋老是往锦南碗里夹菜,进公园后就和锦南黏在一起,现在又开始表现自己了,绘声绘色地要给大家报告一个“重大新闻”,说张红英找到了。
去年“妖精”张红英的离奇失踪始终令人费解,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怎么说不见了就不见了?又不是小孩子,她父母、外公外婆报告乡政府和派出所,派出所调查了大半年都音信全无,她外婆还跑到派出所大哭大闹,非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毕竟是儿时的玩伴,卫东、锦南和江锋都有些好奇,这个“妖精”究竟跑到哪儿去了?弄得全家人都不安宁!
今天听郭晓秋绘声绘色的摆出来,才知道去年春节过后,从sx过来两个放蜂子的人,就在江边空地上搭了个帐篷,摆了好几十箱蜂子在江岸上,附近的村民们都喜欢到他们那儿买蜂糖。
张红英也去买过几次蜂糖,一来二去就和放蜂子的一个小伙子搞熟了,二人偷偷摸摸开始来往,本来张红英胆子就大,加上那壮实的小伙子嘴巴特别会编,十八岁的张红英也算得上是个美女,又比其他女孩早熟一些,经不住那放蜂小伙的引诱,稀里糊涂就和那小伙子钻进茂密的油菜花垄垄里干了“那种事”,俨然就如夫妻般如胶似漆。
几个月后,眼看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不等花期过完,三人就偷偷摸摸收拾起蜂桶跑回了sx老家,直到上个月才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回来,说是这两天还要带着儿子由丈夫陪着正式回娘家呢!
听了郭晓秋约带八卦的述说,几人肚子都笑疼了,江锋就打趣郭晓秋:“你和张红英起码打过三次架,天生的八字不合,看你幸灾乐祸的样子,是不是你编的哟?!”
“锋子,烂锋子!我啷个编的嘛?我妈昨天看过那封信的,还劝了张红英妈妈好久好久。”
“那你咋晓得他们钻油菜花垄垄?你去偷看了啊?”
“讨厌!不跟你说了!哥、三哥,你们看嘛,锋子他又欺负我!”
林锦南也不劝,刘梅也抿着嘴笑。还是刘万平出面叫二人打住、打住!倒把高翔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其实,林锦南也看出来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高翔给刘梅夹了好几次菜,又是倒汤又是递纸巾,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百分之百对小梅有“那种”意思。
这个高翔与万平、卫东的关系一直不错,高中时他们一个班,高翔一直当班长,现在与刘万平一起考上了大学,刘万平在渝州读西南政法学院,而他则在sxxa读sx财经学院。
今天大家刚一见面,他就拿出几张自己在兵马俑和大雁塔前的留影送了一张给郭卫东,一张给刘万平,奇怪的是竟还从一大摞照片中精心挑选了两张一定要送给刘梅,可刘梅二话不说直接就推给了二哥刘万平,她在中午吃饭时也是早早地搬了一张凳子挨着锦南坐下,离那高翔远远地。说实话哈,高翔戴一副4、500°的近视眼镜,与郭卫东、林锦南、江锋三个人任何一个人比,都只能算虚长两岁、帅气不足!
这一点林锦南还是蛮有信心的!
刘万平和高翔都分别给大家讲了好些大学里的生活学习情况以及一些趣事,还各自讲了关于渝州、xa两座城市好多好玩的地方。
听着刘万平信口道来的南山看山城夜景、朝天门码头、长江、嘉陵江两江汇流,渣滓洞白公馆、林园、南温泉。又听高翔讲xa古城墙、钟楼、兵马俑、临潼华清池,讲他们游乾陵、武则天的无字碑,还有大雁塔、爬华山看日出等等,令锦南、江锋十分向往,暗在心中下决心:今年一定要考好,以后也走出西都去外地读书开开眼界。
春节前几天,一早母亲就叫锦南分别给万平家、卫东家和江锋家送点自家腌制的腊肉和酱肉过去。
锦南提着腊肉和酱肉先去了粮站万平家,李红阿姨和刘梅在,收下腊肉和酱肉后连说谢谢,刘梅还悄悄把一支英雄牌钢笔塞给他,说是她二哥从重庆回来时带给她的,林锦南怕李红阿姨听见,又不敢大声推辞,只好快速地揣进裤包里。李红阿姨又抓了好几把糖果给锦南,他回到家后将糖抓了些给弟弟锦北,又提着腊肉给后院的卫东家送去,洪嬢嬢高兴地收下后,说后天中午叫他们一起团年,叫他回去给妈妈说一声。
锦南见洪嬢嬢提着肉进厨房去了,赶紧从裤包里摸出一把糖塞到郭晓秋的左手里,晓秋又伸出右手说还要,这时候她妈妈洪元英放好肉从厨房出来,看着叽叽咕咕站在一起亲亲热热地两个人,又开他们的玩笑:“南娃儿越来越帅气了,看看,和我们秋秋多般配,真是天生一对哈!”把锦南和郭晓秋都闹了个大红脸,赶紧转身一溜烟跑了。
林锦南回家后又提着一块腊肉和一块酱肉往西华大学围墙边江锋家走,刚进江锋家大门就听见他父亲江徳忠和蔡文秀嬢嬢在堂屋里说过了年就退下来,军区已经给他安排了一套房子在新苑干休所,到时候那边收拾好以后一家人就搬过去那些话。
江锋的姐姐江雪琴正在院子里洗床单,一见锦南提着腊肉进来,赶忙起身在围腰上擦擦手接过锦南手里的东西:
“南娃儿,真谢谢你们了!敖嬢嬢做的腊肉和酱肉最好吃了,不肥不瘦,味道好不说,煮好了切出来亮铮铮的,改天一定要向你妈妈好好学一学。”
江锋的爸妈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大嗓门一下响了起来:“喔,是南娃儿嗦!又给我们提腊肉过来,你爸妈真是太有心了。”
“江叔叔、蔡孃孃您们好!这是我妈妈专门给您们做的。江叔叔您啥时候回来的?锋子呢?”
“我今天刚回来。锋锋他妈说他给他舅舅送点东西过去,可能一会儿就回来。进来坐、进来坐,晚上就在我们这儿吃饭哈,我叫蔡孃孃给你炒蒜薹回锅肉。”
看着江锋爸爸耳朵边的白发越来越多,说起来他还不到50岁,看来他确实很操心。锦南赶紧说:
“谢谢江叔叔!我妈说今晚给我们煮腊肉排骨水酥,我回去吃,改天我过来叫蔡孃孃炸汤圆馍馍好不好?”
“要得、要得。我就晓得南娃儿最喜欢我炸的汤圆馍馍,改天我给你和锋锋多炸点。”
这江锋的爸爸江徳忠是湖北hb黄陂人,据说与早期的mg总统之一黎元洪是资格的老乡。1949年他父亲进入解放大西南南下工作团,随刘邓大军来到了大西南,西都解放后留在了西都地方上工作,主要从事地方新政权的建立、整肃地方反动旧武装工作。尤其是他多次参与剿匪,带领战士与sc方面紧密配合,成功抓获了当时在川北最为猖獗的“双枪”女土匪团伙,为新生政权的稳定作出了贡献,受到了当时xn军政委员会的通令嘉奖和多次表彰。后接受指令参加了西昆铁路的建设,在崇山峻岭中创造了当时世界筑路史上的奇迹,因在筑路施工爆破中受伤,在领导的关心下分配到地方武装部们,主要从事招兵和地方民兵工作,也就是在招兵过程中与江锋的妈妈蔡文秀认识,组建了当时挺时髦的“工农兵”家庭,成了锦南家的邻居之一。
前些年黎江海爷爷在的时候,每次只要江锋的爸爸回家来,都要提上一瓶、两瓶好酒,钻进黎爷爷的房子两个人就着花生胡豆,一人一瓶对干!龙门阵摆到半夜,江锋不去喊硬是不回家!后来他当了省军区的副政委,成了一名大干部,工作上太忙回家的时间也就少一些。今天锦南刚进门时无意间听到的,可能是他医治了多年的旧伤对工作和他的精力有些影响,不然50来岁也不至于就彻底退下来了吧。
快过年了,晚上锦南妈妈煮了一锅“水酥”,让几兄弟再次大饱口福,锦南吃了一大碗又去锅里舀了大半碗,直吃到肚子撑不下了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碗筷。
所谓“水酥”,顾名思义就是用清水“炸煮”的酥肉。
很早之前,锦南依稀记得是在几岁的时候吧,那年代生活条件差,啥子都要凭票供应,每月的粮、油、酒、糖、肉,甚至点灯的煤油、做衣服的布料等等都是按人头发票定量供应,好在勤劳朴实的母亲会当家,一大家人什么都要计划着吃、计划着用。
比如菜油,一家七八口人一个月一斤多哪里够,现在的人谁都知道酥肉是先用菜油“炸”了,合着新鲜蔬菜煮着好吃,但那时有谁家敢如此奢侈呢?于是,锦南母亲就别出心裁地在过年时把少得可怜的猪肉骨头和腊肉边角余料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调上一盆红苕粉浆,加点盐巴,烧上一大锅清水,待锅里的水烧开以后,一坨一坨的往里放,煮个七、八分熟的时候再加些青菜、红白萝卜煮一阵,每人一大碗随便吃,那味道别提有多香了,几乎年年如此,久而久之竟传承了下来。
只不过后来生活条件逐渐好转,可以加上鸡蛋清一起调,抑或加上更丰富的调料,那味道又格外好些罢了。
但为了不忘从前的艰苦,锦南妈妈仍然在每年过年的时候煮上一锅“水酥”,或者年三十晚上煮年夜饭时特意在白米饭中掺入一些玉米粒或红苕颗粒,其用意是让孩子们端着这晚饭重温一下记忆中童年的味道,更不要忘了昔日生活的艰辛。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升,周围好些人家的黑白电视机开始换上了彩电,央视的春晚节目也越来越精彩。费翔的出台带出了更多的港台明星在世界上这个最大的舞台上一展歌喉,春天的气息更浓了。
快乐总是短暂的。春节过后,刘万平整理行装乘车返回了远在渝州的学校,临行前对几兄弟叮嘱还在耳边,锦南和江锋又豪情满怀的投入到迎接高考的最后冲刺之中,6月5、6、7号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他俩的理想是希望跟老大刘万平一样走得更远!“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俩深知人生目标远大不远大不重要,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阶梯要靠自己去铺筑才是第一位的!
郭卫东在送刘万平上火车返校时,强行塞了200元钱在老大手里。200元钱对一些普通人来说,那可是好几个月的工资了。但郭卫东不在乎,在他的信条里金钱远没有兄弟情谊重要!倒不是他现在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他的理想才刚刚实现第一步,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
事实上也是这样,谁都想挤过那“独木桥”,但真能挤过去的毕竟是少数,没考上大学的人多了去了,世上的路千万条,总有适合自己去闯的那一条。走出第一步的郭卫东就想得很清楚,先不说未来要怎么样,眼下把基础扎扎实实打好,只要政策越来越开放,他坚信自己的路就会越走越宽阔,自己一定会闯出一番事业来。
还在春节前,他抓紧时间把自己收购站里的各种物资尽量装车卖给了相应的厂家,只零星残陈了一点点。腊月二十三,他和父亲母亲关在家里仔细算了算账,国庆节后母亲总共给了他现金3800元,他现在手里有现金5200元,明天还要去蒲阳铸钢厂收1400元,收购站场地里那点东西忽略不计,总额是6600元。扣除应缴的特业管理费135元,这两个月的电费55元,三项税金和管理费270元,合计还应支付出去460元,而小工的工资、奖金都发完了的,所以他手里净剩6140元。
表面看来他今年的利润是2340元,但当初他租场地、修围墙、打地坪,置办推车、磅秤等家当花费了1360元,实际上3个多月他净赚了3700元,利润是相当可观的!这还是他刚起步,业务还在逐步扩展之中。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当然,这中间还不包括卫东私下给妹妹晓秋的、给老大万平的、给锦南和江锋的,平日里贴补家用的,这些加起来起码不止500元。三个多月啊,想想都让他掩不住内心的激动。
父母和他算完帐后,一再告诫他就他们三人知道,连他的大哥和妹妹都不要告诉,更不能到外面去说!
卫东当然不会到外面到处去说自己三个月来赚了多少钱,情况这么好,他也清楚光靠自己是不行的,没有父亲的指点,没有父亲那些关系他也不可能做得这么顺。
当然,父母的心思他也清楚,尤其是他大哥郭卫国结婚后大嫂白蓉与母亲洪元英一直相处得并不怎么好,去年刚结婚就闹着分家单过了。尤其是中秋节前大嫂曾怂恿丈夫郭卫国向父母借过钱想做生意,可母亲坚持没答应,而国庆节刚过完爸妈却拿出那么大一笔钱来扶持他做生意还赚了那么多钱,自己更没必要再去刺激大哥大嫂,等春节后大嫂生了小孩,他再悄悄找个理由给大哥他们一些钱就行了。
郭卫东的生意越做越顺,春节刚过完他又早早请了一个小工谭伟。这个小谭是东江区胜利乡青砖桥一家废品收购站的工人,一来二去与郭卫东搞熟了,很敬重东哥的人品和生意经,加上他原来的收购站老板只相信自己的亲戚,而日常收购站的管理中老板的亲戚并不十分待见他,因此就主动辞职投奔东哥而来。
卫东很喜欢小谭这个勤快、灵醒的小伙子,当然工资也给得比他原先在那边要高20元一个月,最关键的是卫东所看重和想要的是谭伟对电焊和气割十分熟练这项技术专长。
为此,他花费了近2000元置办了一套氧气、乙炔气割设备,一台新电焊机和一台切割机,一则收到大件废铁之后他可以自己进行分割,二则到外面厂矿企业收大型钢结构、废旧设备,需要拆卸时带上自己的人员设备方便快捷得多,再也不用求爹爹告奶奶花高价请别人了,受时间限制不说,每次还得看别人家的脸色。
由于要迎接6月份的高考检验,林锦南和江锋倒也听东哥的话,尽量少去收购站帮忙了,把全部心思都用在复习上。其他同学都在各个努力,人人都弄得紧张兮兮的。刘梅仍时不时的给锦南带些煮鸡蛋给他吃,有时候还给他一些薄荷糖,说是清脑的,简直成了他迎接高考的“后勤部长”。郭晓秋则悄悄地3元、5元塞些钱给他,让他买复习资料或营养品吃,自从她哥收购站的生意渐渐走上正轨后,晓秋身上就没缺过钱,看来卫东是比较惯实他这个幺妹的。
林锦南倒也没想那么多,刘梅和晓秋这两个妹妹对他如此好,他一副心安理得、受之无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