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隐忍
接下来的几天,迟沐每天除了努力打猎,满足仙师的口腹之欲之外,就是琢磨着怎样才能“明心见我”。
老实说,他对这四个字并不怎么理解,按仙师的说法,就是要直面内心,弄清楚自己心中所欲、所思。
这不是开玩笑吗?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直想找赵继业讨说法,这就是他的所思、所欲啊。
可是,无论他如何在心中强化这个念头,他都不能看清楚仙师究竟在自己脑海中放了什么东西。
难道说,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并不是这件事?
怎么可能?他还能连自己想什么都搞不清楚?
然而,当迟沐拿这个问题去问仙师时,仙师却以迟沐有言在先,不再向他问问题为由,拒绝了他。
虽然迟沐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问题总是得解决不是,于是只能死皮赖脸地追着仙师问,最终逼得仙师开启了装死模式,就连吃饭时都不再说话。
当然作为迟沐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调剂品,赵继业对他及村民的欺辱,也是从未停止过。
这不,前两天迟沐运气爆棚,居然猎到了一直浑身金色的狐狸。迟沐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它浑身上下真的是一根杂毛都没有。这要是拿到城里去卖,指定会有一个好价钱。
不过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村长赵有财早就垄断了村中的野兽贩卖权,凡是村民猎到的好东西,想贩卖,那必须得经赵有财的手。
如果谁要胆敢私自贩卖,那可就不是被揍一顿那么简单了。轻则逐出村落,重则被赵继业丢进山林深处。
他听说山林深处猛兽横行,猎人一旦误入了那里,多半就成了猛兽的果腹之物。
迟沐自然不想做野兽的食粮,因此他自然不敢将这只狐狸私自贩卖,只不过他也不打算将狐狸交给村长。
他打算自己养着它,毕竟这狐狸实在是少见,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金色的狐狸,更别说纯金色了。
更何况,除了颜色之外,这只狐狸也长得十分漂亮,一双水蒙蒙的眼睛,看得人心软软的,迟沐第一眼见到它,就觉得分外喜欢。
但不巧的是,他这只狐狸被赵继业手下的爪牙看到了,因此今天赵继业就找到了他。
“交出狐狸,或者我就自己动手抢。”赵继业的话很直接,也很有威慑,但由于肥胖,在他说话时可以听到明显的喘气声。
“凭什么?这是我自己猎到的,而且我也没有私自拿去卖。你要是想要,带着你的狗腿子,自己猎去。”赵继业的话,成功点燃了迟沐的怒火。
要是之前,迟沐肯定就给他了,但现在,他觉得这完全不合情理,凭什么他辛辛苦苦猎到的东西,别人一句话就要抢走,这根本没有道理。
赵继业明显一愣,他怎么都想不到迟沐居然敢拒绝他。不仅敢拒绝他,还敢骂他手底下的人。这让赵继业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
今日他必揍迟沐,玉皇大帝来了也没用!
“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忘了拳头的滋味。”赵继业抖着满脸横肉,恶狠狠地说道。
说完之后,赵继业看了一眼随着他一起来的四个手下。那四人立马会意,直接就冲上去,对着迟沐拳打脚踢起来。
等迟沐反应过来时,早已经被人踹翻在地。
面对四人的围殴,迟沐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只能用双手紧紧地护住自己的脑袋,蜷缩着身体,任由狂风暴雨般的拳脚落在自己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赵继业那标志性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原来只是皮痒而已。”赵继业一边嘲笑着迟沐的不自量力,一边对着动手的四人道,“好了,去把狐狸拿过来。”
“这人就是犯贱,过两天不给他松松骨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一个脸上长着青色胎记的赵继业手下,一边忙不迭地去找狐狸,一边对着迟沐唾了一口。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样貌看起来颇为文秀的青年立刻附和道,“不过,该说不说,这小子骨头还真硬,打的我手疼。”
“那是你不行,像我大老黑,我就是揍他一天一夜,把他的骨头打断,也不可能会手疼。”听到同伙这样说,一个身材矮小,但却颇为黑壮的爪牙立刻对其展开了嘲讽。
闻言,其余三人都是笑了起来。
那个一直没开口的,更是无情补刀道:“黑哥说得不错,打人都没力气,还敢说自己是跟着赵大少爷混的?”
“我说你们几个瞎聊什么呢?狐狸找到没有?”赵继业显然对手下这种工作中聊天摸鱼的行为很不满。
“找到了,找到了。”一个声音立刻回应了他。
不曾想,却是那个长相颇为文秀的青年率先找到了狐狸,他颇为得意地看了一眼刚才嘲笑自己的三人,接着便提着狐狸喜气洋洋地向着赵继业跑去。
只是他还没跑出几步,只听“哎呦”一声,那狐狸就从他手中窜了出去。
“小畜生,竟敢咬你爷爷,老子抓到你,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那文秀青年一边吹着冒血的手指,一边怒骂道。脸上露出与其长相不相符的狰狞神情。
那狐狸许是吓慌了神,居然跑错了方向,好巧不巧,正撞在“大老黑”腿上。只见大老黑一探手,就把它掕了起来。任它如何挣扎,却只是挣不脱。
“抓狐狸呢,可不是看谁先抓到,那得看它最后在谁手里。”
这可把大老黑高兴坏了,他一边提着狐狸去向赵继业献宝,一边再次对同伴展开了嘲讽。
“你别得意,它能咬我,就能咬你。”文秀青年显然很不服,但他也不敢强从大老黑手中抢狐狸,只能恨恨地诅咒道。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你看,它现在可是乖的很。”大老黑炫耀似的扬了扬自己手中的狐狸。
“好了好了,别吵了,赶紧让我看看这狐狸有没有你们说的那么神。”赵继业只觉头大,他实在搞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就这么热衷于拌嘴,按他的脾性,不爽就揍,娘们才动嘴呢。
大老黑闻言,紧走两步,就把狐狸送到了赵继业眼前。
赵继业盯着狐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惊呼道:“没想到还真是一根杂毛没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纯金色的狐狸,你们几个很不错,都有赏。”
四人闻言,俱是开心起来,忙一迭声地道谢起来:“多谢赵大少。”
赵继业不理会四人的谄媚,再次把目光转回迟沐身上,道:“记着,以后有好东西,一定要孝敬给我,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何须少爷你亲自动手,我现在就把他腿打断。”文秀青年刚才吃了瘪,此刻更是不放过每一个表现的机会。
赵继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们走。”
说着,赵继业就转身离去,四人一呆,赶紧跟上。文秀青年心中大悔,看来这次是拍马蹄上了,其他三人眼中则是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不一会,赵继业一行人已经看不到踪影了,天地间就只剩下迟沐一个人。
血从迟沐的嘴角缓缓地渗出,但他却一动不动,仍是保持着刚才挨打时的姿势,就像是一个死人一般。
他恨赵继业,恨他手下那四个人,但更恨他自己,恨自己没有能力守住自己的东西,恨自己再一次被赵继业踩在脚下,恨自己没用,恨自己到现在也没搞懂“明心见我”……或许他真的是仙师口中的废柴吧。
此刻,他人虽未死,心却要死了。
“唉。”迟沐脑海中传出一声叹息,几天没有说话的仙师,此时终于开口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也不等迟沐回应他,仙师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在很久很久之前,有吴、越两个国家,他们是世仇。越国到了勾践这一代,被吴王夫差击败,为了免于灭国,勾践忍辱负重,向夫差提出求和,并最终以奴仆的身份赴吴,夫差出行,勾践就给他牵马;夫差下马,勾践就跪在马旁,给夫差垫脚;夫差生病了,勾践就贴身照顾,甚至去尝夫差的大便,以此确定夫差的病情。”
“总而言之,在夫差面前,勾践就跟只狗差不多,甚至还不如一只狗,他已经完全丧失了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就是这样的生活,他整整过了三年,三年呐……”仙师似乎也有些动容,过了许久才接着道,“三年后,夫差被勾践打动,认为他已经彻底臣服了自己,于是,就放勾践回国了。”
“他完全不知道,勾践之所以不要尊严地侍奉他,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所以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就不该放勾践回国。”
“回国之后,勾践卧薪尝胆,十年生育,十年筹备,终是灭了吴国,报了生平大仇。”
“所以说,遇事不要冲动,也不要灰心,该隐忍时就隐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被人踩在脚下的人,只有自暴自弃的人。”
迟沐想象着故事中勾践的形象,他自问如果是他,他肯定做不到那个程度,但现在他面临的境遇,实在是要比勾践好上不少,勾践可以隐忍,他为什么不可以?
只要他能弄明白“明心见我”的真意,就能踏上道途,到了那个时候,赵继业又算什么呢?
既然希望就在自己眼前,那么自己有什么理由现在就放弃呢?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被人踩在脚下的人,只有自暴自弃的人。”
仙师的话还回荡在他耳边。迟沐忽然又有了力量,有了希望。
“谢谢仙师你的故事,可是我这次被打的太狠,我实在是没力气爬起来。”
迟沐试图爬起来,但他稍一动弹,就觉得浑身无一处不痛,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向仙师求助。
迟沐似乎感到脑海中的仙师长出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就听到了仙师那老不正经的声音:“没事,有句老话说得好,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多躺一会儿。”
“……有这句老话老话吗?”迟沐只觉刷新了三观,但随即他就听到了熟悉的偷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