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黑窟窿(三)
今夜的月特别的长,挂在天上久久不去。
无所畏惧的赵鹏此刻竟然盼望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早一点出来,他不是不怕,只是想挑战,战胜一切。
月光开始消退,退的很快,刹那间就没有了光亮。幽光霍霍,又回到了鬼镜。
这次怪物的气势更为磅礴,近乎于倾巢而出,一股股一堆堆一团团。它们在狂叫在叫嚣在欢呼,围住了赵鹏,却没有立刻粘附上来。它们感受到了赵鹏的战意,它们看不见以往的惊恐和胆颤,它们有点不明白了。开始纷纷变形,开始恐怖狰狞,开始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展现出来。
很恐怖很可怕很瘆人,可是一切都无法再影响现在的赵鹏,他似乎疯狂一般,双眼满是火焰。他的嘴角微扬,露出了蔑视,露出鄙视。在挑战在挑衅在嘲笑,似乎在说你们就只有这种把戏吗?
这些怪物感受到了赵鹏的所有情绪,它们开始骚动起来,它们对着赵鹏吹气。一股股阴风四面八方吹来,这些可以冻得人骨头发慌的阴风,这些可以冻得人灵魂颤抖的阴风,这些潮湿的腐臭的阴风。这一刻无法撼动赵鹏,无法撼动赵鹏的身体,无法撼动赵鹏的灵魂。他就像是一尊战神的雕像,被亿万人的香火朝拜,就像神一般。
看着它们骄傲的阴风竟然失去了应有的作用,狂怒和暴躁充斥整个空间,各种火焰开始燃烧。
一只身体庞大的巨犬,露着獠牙,直直的乍起自己的尾骨。踏出了第一步,骨头间生锈一般的嚓嚓声让人骨头酥软。
赵鹏冷冷的看着,长剑一指,一股所向披靡的气势猛扑过去。
巨犬感受到了威胁,一种来自灵魂的力量的直接威胁,他后退了一步,垂下了自己的尾骨,变得丧家犬一般,龟缩在一旁。
一条条的毒蛇开始游了过来,它们不知道害怕,直接缠住了赵鹏。冰冷的感觉来了,触摸着自己的灵魂,想要自己胆怯胆颤胆寒。赵鹏笑了,笑的很残忍,有伙伴陪伴自己一起赴明日赴黄泉,还有什么可怕的。你们继续吧,来考验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我的伙伴。依旧没有动,一指保持在这样的姿势,长剑所指,面带笑容。
这群怪物鬼物发狂了,瞬间淹没了赵鹏,它们啃食他的身体,抓挠他的皮肤。
赵鹏看着自己的皮肤被咬破,开始渗出新鲜的血液,看着自己的肉被撕下,被有滋有味的咀嚼。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连呼吸也没有停止,他连思绪都没有翻转一下。
骨头断开了,筋肉被扯着,肚子被划开了,肠子被揪了出来,心肝肺被掏了出来,他被分解了,他变成了一推碎肉一推骨头,一切都完结了。
这一切都是这样的真切,这一切都是这样的缓慢,这一切终究是完了。他感觉到疼痛,感觉到这些怪物的残忍和贪吃,他甚至知道自己没有了。可是还有一个年头一直存在,一直没有失去,如果失去他也许就死了,可是没有。
一个念头一直告诉自己,自己一直在站着,一直保持着无法熄灭的战意。这个念头是温暖的,这个念头是愤怒的,这个念头同样真切。
一切都没有了,怪物鬼物都没有了,黑暗也没有了。
赵鹏看着美若仙境的这里,他更多的还是愤怒,他无法再保持自己的战意,他需要发泄。
“啊..啊..啊..”赵鹏对着一块巨大到比雷殿还打石头狂喊起来,一直喊道自己精疲力尽。
每一次呼喊就像一把利剑直接刺进石块,一剑一剑的刺,石块被刺穿了,刺了一个大洞,大的可以走进一头大象。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有点冷,很冷,冷的饥火顿生。
蔚蓝的天空飞着几只漂亮的小鸟,小白兔悠闲的窜来窜去,寻找着鲜嫩的青草。苍翠的大树枝叶繁茂,上面挂着无数的果子,有红艳艳的苹果,黄橙橙的橘子,碧绿的黄瓜,紫红的葡萄,晶莹透亮的提子,各色的瓜果全部挂在这棵大树上。蜿蜒的小溪流着的不是清澈的溪水,而是白色甘甜的乳汁。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的不现实,那样的如幻如梦。
赵鹏腹中饥火难耐,他想摘一颗果子尝尝,他想喝一口甜美的乳汁解渴,他想美美的睡一觉。无数渴望无数**一齐涌来,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里的一切可以饱腹可以解渴,可以安安全全的睡一觉吗?他不知道该相信什么,该怀疑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远处的林中窜出一只羚羊,跑跑跳跳来到了小溪边,俯下身子,舔着甘甜的乳汁,似乎很享受一般。几只并不怎么漂亮的麻雀飞到了那棵大树上,啄着诱人的果子。
无论是羚羊舔喝乳汁的声音还是麻雀啄果子的声音,都产生了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在一步步诱导他放开一切,满足自己的**。他的脑子开始迟钝,开始机械的思考,开始走近大树,开始伸手,想摘树上的果子。
突然间一切都变了,麻雀落了下来,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倒地不起,似乎死去,羚羊也倒地了,口吐这白沫,中毒般难受,还是死去。天空的太阳变得空洞,除了惨白之外,阳光也惨白。大树上挂着的不再是鲜美的果子,而是一具具人的尸体动物的尸体。流淌着甘美的乳汁的小溪也不再那样美丽,成了散发的恶臭的臭水沟,流淌着一层厚厚的污油,黑呼呼的水里泛着死人的骸骨动物的骸骨。羚羊的尸体瞬间腐烂,趴着一堆一堆的蛆虫,蠕动着,似乎很兴奋,唱着凯歌一般。
扑倒在地的赵鹏无法承受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他的胃一收一缩,他的喉咙滚动,他恶心的难受。再看他的身下,他几欲昏死,一堆一堆的烂肉,一群一群驱散不走的苍蝇。他想崩溃,他想骂人骂天骂神骂造成这里的一切。呕,一股黄水涌了出来,顺着嘴角流进脖颈。这一呕让他的腹内开始翻江倒海,一波接一波的呕吐,他要呕出自己的场子,呕出自己的心肺肝。
天变了,一朵一朵的黑云,点缀着死亡的天空。黑云之间的惨败更为醒目,更为突出,如同一张张死人的脸在看着他,在注视着他。
原本温暖的一切美丽的一切驱散了他无所畏惧的气势,巨大的反差带来了更甚的恐惧,带来了更为剧烈的反应。
蹒跚着步伐,他坚强的站了起来,漠视着这里的一切。他的胃不再难受,他的心不再蜷缩,他的目光不再惊诧,他开始理解这里的一切,开始同情这个地方。终于攀上了一处高地,他可以俯视这里的死亡,俯视这里的恐惧,俯视这里无力的丑陋。目光中没有胜利者的骄傲,脑海里没有战胜困境的欣喜,情绪上没有坦然。
他忧伤、困惑、担忧、理解却不再漠视,不再厌恶,不再鄙弃。
这一切究竟是谁人造成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哭泣的,这里的都是痛苦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可怜的。这里的一切没有罪,它们是困在这里的孤魂,囚禁着的野鬼,它们看似恐怖看似凶恶看似残忍,更多的是无助无力。
这个时候的赵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武者,他就像一位心怀天下的圣者一般,要解救这里,要释放这里,要还这里一个安乐的天。
眼睛看到的不是真实的,耳朵听到的也不是真实的,鼻子闻到的更不是真实的,双手触摸的也不是真实的。他只有靠着自己的心去了解这里去发现这里,去解读这里,然后想办法解救这里。也许这个途中他会莫名其妙的死去,他会莫名其妙的受伤,他会莫名其妙的变成这里的一员。不后悔,不气馁,不妥协,不犹豫。
世上有一种人,他是靠着自己的直觉走的,哪怕直觉是错的。世上有一种人,他是靠诚信走的,哪怕有些承诺无法实现,也会倾尽一生的精力。世上的人多了,他们活着是为了什么,没有人说得清。世上的人死了,他们活着为什么就很清楚了。人活着似乎就是在一步一步靠近死亡,然而到底为什么呢,这就要在他接近死亡的过程中解读。
赵鹏就是靠着自己的直觉走的,他明知道郎无双就是那人人喊打的魔头,依旧要维护。他甚至不知道郎无双是郎无双还是石柱,他认定他是自己的兄弟就是自己的兄弟。
这次也一样,他要解救这里,就一定要解救这里,哪怕死了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