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应邀
在后世的传说里,大魏的都城鸣皋是一座蒸腾在汐湖的氤氲水汽中的雄奇之城。它有着明媚的拂晓,暗艳的子夜。拂晓过去不知多久,现在正是鸣皋的子夜。
跨越过重重叠叠的楼宇,一直到汐湖边的水驿。一袭黑衣懒散地坐在青琉璃瓦铺就地屋檐上,手握金樽正独酌。
“胡大人,明日便要觐见当今大魏天子,如今便是早些睡好。”楼下,一青衣中年人一脸无奈地对那袭黑衣说到。那人转过头来,月光照过侧脸,竟是一十六七岁的少年。他嘴角勾起无所谓的笑容:“无妨,庞公你便先睡吧。”
庞公自知无法,便移步进了水驿。
不过片刻,便有一皂衣蚕眉的青年登上屋檐。
“幽狄之人,特来请阁下商议大事。”
黑衣少年一挑眉:“我不过是一小小的岳汉使者而已,哪里有什么资格同阁下商议大事,先生请回吧。”
皂衣青年似乎胜券在握,他轻轻开合双唇:“是么?古月琅之。”
那少年听得此人如此说道,手中金樽陡然碎裂,旋即向皂衣青年掷去。
“岳汉天字榜第九,难道只会这种小孩子打架的把戏?”皂衣青年难掩眼中的讥讽之意,这飞来的碎片虽攻势颇为凌厉突然,但就算打中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杀伤,何况……正当皂衣青年思索之际,但觉一股不同于方才的阴煞之气扑面袭来。下一刹那,似乎划过一丝不甚了然的白光。从破碎的金樽间,他隐约看清了这股煞气的主人。纯黑的剑刃直逼印堂,若非方才天上月光一闪,恐怕他到现在也不会察觉。电光火石之间,一柄三尺青锋架住了古月琅之的夺命一击,旋即在皂衣青年耳边传来一阵金铁相击的铿然之声。
古月琅之虚晃一剑,将那黑色长剑施施然收入鞘中。仰头看去,是一白衣青年负剑而立。
“如果不是我,刚才你早就没命了。”白衣青年冷冷地对皂衣青年说。皂衣青年满脸铁青,仍兀自思忖方才那一击自己能否躲过。
“你可算舍得出来了,从我入住水驿起你便在附近窥伺吧。”古月琅之神色怡然:“既然你们知我底细,不自报一下家门未免太不礼貌了吧。”
白衣青年收剑,拱手:“在下是幽狄天字榜第四秦良,这位是幽狄天字榜第七杨昊。百闻不如一见,琅之贤弟果然人中龙凤,俊才非凡。”
“二位兄台……”古月琅之清了清嗓子:“也是名震幽狄,名-不-虚-传。”
杨昊正要发作却被秦良按下,负手笑道:“谬赞了,既然你我二人已经交根交底,何不一叙。”
古月琅之扶了扶额,忖道无法推辞,便看向二人:“行吧。”
三人跳下屋檐,幽狄两人在前,古月琅之随后。
街巷灯火烟花,玉师舞凤,好一个万家灯火,照鸣皋。
“这鸣皋的魏人却是安居乐业,可边境的岳汉人,幽狄人,赵人,南吴人,北虢人呢?方被魏人破江山,踏社稷,失宗庙的北燕人呢?无不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唉,苍苍蒸民,谁无-父母啊。”秦良颦眉,喟然而叹。
“咳咳,”古月琅之轻轻咳嗽两声:“事实上幽狄,赵,北虢同魏国并不接壤。”
秦良颇有些尴尬,只好道:“诚然,但有暴魏灭燕之举,余者五国岂有不切齿拊心之理。“
“应然。“古月琅之附和道。
三人走至一小轩,楼颇朴旧,有先古之风,楼上悬旗,曰:“万家酒店“。
古月琅之随二人进入,这小轩深居巷中。今夜鸣皋虽然繁盛,却少有人光顾此处,多在大道两旁勾栏酒肆里寻些好耍子。此处便门可罗雀,鲜有问津。
秦良拍了拍桌子,叫醒那正酣睡的案前小厮。
“阁下是要吃饭还是留宿。“
“笑话,黑天下哪里有吃饭而不住宿的道理,不过若你真有心,可有些吴鲙虢雉,混在一起炖了,仔细上来。“秦良答道。
“客官说笑了,小店但有些薄酒粗茶,哪来的客官说得那些海味山珍。若是如此住宿,三位便随我来。“小厮连忙接引三人至一处厢房。
无聊的把戏,古月琅之撇了撇嘴,随二人进去。
屋内早已摆好一张木桌,另有三人席地而坐。主座一人寒星剑眉,气宇非凡;左首一人鹤发童颜,青衣白眸;左下一人身高八尺,面庞黧黑。
“诸位,这位就是岳汉天字榜第九古月琅之。琅之贤弟,且让我为你介绍一下各位。“秦良拉住古月琅之的手一一说道:”上首青年,南吴天字榜第十张震夏;左首老者,大赵玄字榜第二邹为公;坐下大汉,北虢黄字榜第八张逊。“
“烂虾臭鱼,不足一提。“古月琅之桀骜一笑,但见众人皆大惊,旋有怒色。古月琅之箕踞于桌前,取桌上酒酿自酌。
“琅之贤弟,切不可因一时意气而坏天下苍生之大计。“秦良无奈,劝道。
“你们,能商量个什么大计?“古月琅之笑问。
“阁下既然来此充当岳汉使者,自然不可能不知。“张震夏肃声:”今暴魏方侵吞北燕,以为天下莫与之匹锋,竟欲自立为帝。并强邀我各国使者前来祝贺,以为天下盟誓,窃问诸位不亦悲哉?北燕之祸,国不国,家不家,犹历历在目。昔日我五国相隔山海,或有仇雠;今逢大敌,岂有各自独存之理,万望诸君慎之虑之。南吴在暴魏之南,有三关之雄,连结天下,足以当魏国暴虐之众。则乾坤谁手,未可轻言。“
“昔日我大赵距尚胜,延边二府,同魏共逐中州。不期天命无常,丧地千里,退居海隅。赵与暴魏势不两立,不共戴天。”邹为公拱手道。
“幽狄国困民弱,然今苍生有累卵之灾,倒悬之难。幽狄敢不共襄大义耶?”秦良改容答道。
“北虢久居边陲,玄冰苦寒。然若诸君势必起,北虢愿尽绵薄之力。”张逊慨然道。
众人望向桌前饮酒的古月琅之,顿觉方才大义凛然的气氛被破坏了一半。
“嗯嗯,到我了么?”古月琅之脸上漾起玩味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