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
如果没有人对威严的渴望,那些威严的风景在给谁展示力量?石头不会体会峭壁的雄伟,野草不会理会芦苇丛中的暖风,火焰只是自顾自地燃烧着,没有哪只昆虫要依靠蜡烛过冬。思索细腻之人在壮美的自然面前感到无力,痛恨自己的渺小;而征服者之所以能征服,是因为他们总把山河踩在脚下。
王欣赏着他的“后花园”,思索着他的戒指和太阳谁更耀眼。
王座不在宫殿中,而是在一片麦田旁的小山丘上,宛如一只天鹅小心翼翼地在漆黑地沼泽之中踱步。
王冠上的宝石中滚动着深邃的海洋,在闪动着的黄金下失去了色彩,就连那夕阳下焕着烟火的古铜长胡也暗淡了不少。
王看起来像是被太阳勾了魂一样,他的肌肤明明是透着生机散着红晕的,他的眼中明明映照着锐利的光芒,然而他却只是瘫坐在那里。在麦田中挥舞着锄头,充满力量感却毫无生气可言的奴仆与他完全不同,遍布田野的男女奴仆有着各种肤色,无论年龄大小都有着令人惊叹的一致性,那富有美感的肌肤线条与身材比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像是一个人,然而那明明是血肉,却如钢铁一般僵硬和凝固,包括他们对未来毫无计划的眼牟。
王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足。这片乐土是他毕生的心血,莱昂希尔帝国第一次征服了所能征服的一切,他本应成为史诗赞美的战神,成为所有民歌传颂的英雄,可是莱昂希尔如此之大,统一所有人的思想难上加难,他只能在“后花园”这一小片土地控制一小部分人的思想。然而控制这一小片土地的这一小部分人,已经比征服要难太多了。
王的莱昂希尔,已经暗流涌动了。换句话说,有人已经不想要莱昂希尔的王,继续在那个该死的耀眼王座上了。
王知道,他做什么都是徒劳的,他已经在命运之女的眸中窥到,万物之下的丝丝缕缕、因因果果,要将他吞噬、毁灭了,他无法在历史的洪流中仍然身披一身金袍、不带一粒污沙,他是要被激流冲走的人。但他还是要做什么的,毕竟他的命运也与千千万万人的命运联系,也许做点什么,能够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痕迹。..
王是要留名么?当然不是,他已经被所有人记住了,包括存在的、曾存在的还有未存在的。
王像一名灯枯油尽的朽木机关一样起身,扶着王座在夕阳下拼命地证明自己还没有到归于尘土的时刻,他挺了挺胸膛却猛烈地咳嗽起来,那高贵地身躯像黑肺佬一样颤抖着,连灵魂在撕扯着,像是有什么在拉扯着他,前往一个未知的方位,他明明面色红润、体态健硕,却好像随时有倒地的可能。就这样边咳边抚着自己的大胡子,踉踉跄跄地向山下走去。
夕阳在向王告别,那火红的树这时才恍然出现,那树是自然的孩子,他不想向王表示自己的惋惜,却又被风裹挟着招着大手,在这孤独的天地里,在由山丘组成的幕布里,王失意地下了台。这种来自自然的神秘与苍凉,王已经承受不住了。
一只鸟飞向了王座,停在了扶手上,它怎么会懂,这秀丽的金雕纹与藏蓝缎,在它的脚下汇聚成了“海瑟”的字样,在对面的扶手上则是尖锐有力的黑钢银边刻着的“德斯特洛”字样,在它跳向对面的扶手时,犹如触电一般,在空中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转了回来,鸟儿赶紧逃走了,在万千的自然之声,还有这“后花园”的王和奴仆的声音中,这是它第一次听到那种充满恶意与排斥的声音,这种声音并不来自鸟的周围,因此更加刺激了它。
这只鸟怎么也想不到,若干年后的“后花园”,这种声音将经常伴随着它和它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