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德阳楼（下）
林琪瑢还要面对一个高绅羽，他倒不烦，反正走了俩，这一个也就好办了。
“绅羽兄，不必客套了，能否让小弟尽一下地主之谊，就近到德阳楼喝一杯？”
“这个……”高绅羽一听高绅阳点明与林琪瑢两人是姨表兄弟，自然就对林琪瑢有所防范与隔膜。
“还是绅羽兄也有要事，那琪瑢也就不便打扰了。”
“这倒不是，只是最近心烦，所以想到高家以外的地方，解解烦，没想到反倒是找上麻烦了。瑢六弟要不嫌弃为兄，那就一起喝杯茶。”高绅羽也是个很爽快的人，路遇能说话，还能互相以礼相待，不论其中再有什么不妥，也不在一杯茶上面。况且这瑢六少也算是上都红人名少，认识一下，也不亏。
“太好了，咱们也上德阳楼吃点东西……”
“那倒不必，如瑢六弟不在意，咱们到旁边的小茶馆也是好去处。”
林琪瑢想是高绅羽也不愿在去忍那闷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更是乐得不去这个让他想想就郁闷的德阳楼。
两人一起进了德阳楼向西的五六家铺面之外的一处茶楼，林琪瑢面子不小，茶楼老板早就安排专人将两人接到四楼的两间书香弥漫的清雅静室，居高临下可见远处近景，视野很是辽阔，更兼隐秘清闲，实在是个好地方。
林琪瑢不由赞好，长远直接就打赏了十几块晶石下去。掌柜小厮们更将林琪瑢当财神伺候。
一会儿功夫，茶香袅袅；长安几人早到了隔间要了些点心也去填肚子去了。为两位少爷留下私聊的空间。
“其实今天已经多亏了瑢六弟解围，绅羽少了许多尴尬；以茶代酒，敬瑢六弟，多谢了。”说完高绅羽将茶一饮而尽。
林琪瑢也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小弟也只是巧遇而已，举手之劳。只是小弟有些不明，既然都是一家子弟，如何就能公然这样喝斥绅羽兄。”
“他们都是嫡子，而我不是，这样的事，我早习惯了。”高绅羽手臂轻舒，点霑流畅，为二人分两杯茶；
这家伙实是极脱尘之人。怎么就被说的如此不堪？
“据小弟所知，高家最出sè的高绅州少爷，他的爹也是庶出，兄长与他不也一般？再说高家大公子名单也未公布，他们这样待你，实在有些……；”
“瑢六弟有所不知。我也不掖着，我的这点事，想必瑢六弟稍微打听一下也就明了。与其瑢六弟听别人说，不如我对你说一下更好。
事情很简单，也很无聊；高绅州是庶子的嫡长子，我是庶子的庶子。一层庶一层贱，何况我庶得不能再庶了。更因为，我母亲在有我的时候被人污蔑我是她进门前外头带来的野种。因此我爹对我娘百般苛待，要不是当时族中大祭不宜杀生，就差将我格杀在肚子里。那时高府所有人将我娘视为猪狗般存在。
我娘忍辱将我生下，可笑的是我体内竟有六禁封印。她为一个小星上武林世家之女，如何能生出有六禁的孩子，显见是我爹听信馋言差点误了我的xing命！
那时族中太爷对我爹极为申责，最后处死了两三个我爹的妾室，通房，这件事也就不了了知了。
但我娘经过如此大难，由双十chun颜衰老如五十老妪；
我爹虽知我是亲生，对我和我娘也再也亲不起来。每见我娘就让他想起一生最大的失误，差点杀了亲子。
所以，天长ri久越来越不待见我们母子，下人们与其它同族子弟个个都是捧高踩低的能手，我们母子在府中生计越来越艰难。最后我的月钱也被扣得没有了。
我不得已只得想方设法谋个生计，但在七大街上的买卖，最小的一样没有几万晶石也开不起来。何况当时我手里一块晶石也无，只有我娘嫁入高家时，族里赏下来后来又还回来的那些珍贵的首饰和摆设。
我只得到御直大街找生路，看到那里有不少俗世流浪的孩子无处可去，产生了将这些孩子培养成材，赚些家用的想法。
高家对各子弟的能力教养一视同仁，我自然也不差。我所学所会的这些，在俗世凡人眼中都是根本不可及的。经过一年多我手把手的指点，这些孩子在我的怡情馆开业当天就赢得了满堂彩。
我在御直从此站住了脚。但就算我ri进斗金，在高家这种环境中也只能维持我和娘的温饱。
一晶石抵百两金，府内子弟哪一个一天至少也要在七大街上花出去几十块晶石，我赚的那点一天还不够一块晶石。他们知晓后就更看不起我了。还将我的艺馆说成ji馆，让我在七家之中声名狼藉；”
“我看兄长不是无才之人，必也参加了大公子历练，不知有无把握上位？”
“我从来没有想过，以我在高家的地位，就算通过也会被人拿下来，你也看到，我身边并无一人跟随，历练之事也只是不忍负了我娘的期望，才去了一回。
我已经打算提早出族，在上都我和娘生存不易，但到俗世一定会不错。我不求什么仙道，大公子，但有信心在凡俗给我娘最好的ri子，她ri子不多了……”说着高绅羽大口喝了杯茶，然后剧烈的咳了起来。
林琪瑢赶忙起身拍打他的后背，过了一会，对方才缓了口气。
“对不住，让瑢六弟看笑话了。”
“兄长不要这么说，你是至孝之人，小弟佩服不已，怎会如他们那般无心的耻笑一位孝子。倒是与你一比，小弟实在是汗颜，这一天当中，小弟被惊醒两次。收获比以前十七年都要贵重。”林琪瑢坐到高绅羽旁边。一脸的怅然若失。
高绅羽淡淡一笑，“瑢六弟少年贵重，我是比不得的。你自有至亲护佑，只要你努力回报也就是了。不必顾忌。要不说给为兄听听，当散心也好。我虽无势，但至少可以做个倾听的人。”
“今天我一脑子都是以前从来没考虑过的事情，一时间也无从说起。但是还要谢谢绅羽兄的好意。有些事一定要自己想明白才行。”
“你说的对，有些事，谁也帮不了，只能自己过了才行……，喝茶！”说着又给林琪瑢斟了一杯。
“不知过些天小弟到兄长的艺馆去见识一下，兄长可欢迎？”
“求之不得，要来便来。那地方是我的地盘，来了一定好好招待六弟。”
“说实话，我前头听说你与高绅阳是姨兄弟，还有些不待见你，没想到，一聊之下倒十二分投机。六弟不要生气才好。”
高绅羽爽朗的笑了起来。
林琪瑢也不由笑出来，“其实我娘与他娘根本不往来，源自各自外公当初嫌隙极大。
他当众如此点明，无非是想你对我疑心，我俩不得相交，他还能借个势头进德阳楼罢了。我想只要将你们分开，别有一方在林家的地面上弄得灰头土脸；没想到，倒结识了兄长，也算运气。”
“我决心出族，离开上都也就在一年之内，倒要与瑢六弟好好走动一下，以后可能见面艰难了。”他放下茶杯，没有再添。
“兄长选择，小弟也认为是最合适的一条路。到哪都是一辈子，当然要过得好些才是。”
“正是这个理！来！”
高绅羽伸出一只大手，林琪瑢怔了怔，也伸出去一只手掌，两只手紧紧握了一下。虽说只一面，两人心中都有所保留，但不妨碍友情这个东西的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