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会计学
见朱彬面露哀婉，刘三吾作为一只多年混迹官场老狐狸，马上明白了朱彬此时心中所想。
伴君如伴虎！
他同朱彬一样，当然不会在意锦衣卫的裁撤，只是心中不免忐忑，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担忧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步锦衣卫的后尘，或许还不如锦衣卫！
两人各想各的心事，一时相对静坐无语。
打破沉寂的还是刘三吾。
老于人情世故的他哪会让场面如此尴尬下去，何况他名义上还是户部的主事之人。
起码的待客之道他还是明白的。
刘三吾装出了苦恼的样子，恭谨地问道：”朱大人，你我认识虽时间短暂，可大人的才华我心中甚是佩服，如今我已陷入绝地，朱大人可有什么教我？”
话是这样说的，可他心中不抱任何希望，这句话实际的作用相当于平民相见的日常用语。
短短的一句话把朱彬从沉默中惊醒，他看了刘三吾一眼，淡淡一笑，“小子这几日年少轻狂，叫老先生见笑了。”
口中谦逊，朱彬手中却拿起了两本账册，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是本假账！”
简单翻了几页，朱彬断然说道。
刘三吾猛然一惊，他看了数日，也没有头绪，怎么朱彬一搭眼就知道此账有假。
难道自己同朱彬真有差距？
而且差距真有这么大？
他赶紧起身走到朱斌的侧后方，看着朱彬手里的账册，好奇地问道：“朱大人怎么一口断定这是假账？”
朱彬没有说话，只是连续翻了几页，指着账目中每页中的“柒”字。
刘三吾睁大了眼睛，一个一个字的仔细地看着，生怕漏掉什么。
良久。
刘三吾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茫然道：”这些字有什么奇怪之处吗？我看也没写错啊！”
噗嗤！
此言一出，朱彬实在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感情刘三吾看了这么半天，看得这么仔细，竟是在挑错别字，完全没理解自己的意图。
待笑够了，朱彬才给一脸尴尬的刘三吾讲解其中的奥妙。
但凡假账，目的只有一个：掩人耳目。
所以账目中的数字都不是真实发生，而是做账之人主观臆造的。
既然是人为造写，难免把个人的爱好参杂进去。
如某人平常爱写“壹”，所以造假账时定会出现尾数带“壹”的数字。
并且“柒”字为质数，以“柒”尾数的数字也大多为质数，难分难除，应该在账目极少出现才是。
“大人你看，这篇账目中，以“柒”为尾数的数字足足出现了二十多次，这就是明显的破绽，想来这郭恒生平爱写这个“柒”字。”
朱彬拿着一本账册给刘三吾详细解释着。
刘三吾站在朱彬身侧，频频点头，他这时才恍然大悟，不由佩服朱彬心思缜密。
自己怎么就想不到这些。
“当然这些破绽不能作为证据对薄公堂，只能作为突破口，让查账之人有地放矢，要想彻底地查清账目，还是要采取正途…”
朱彬见刘三吾听得仔细，也就多说了一些，把现代的一些方法简单叙述了一遍。
针对各种不同情况应该用何种方法去查。
顺查法：最普通的查账方法，应对平常大多数的账目。
逆查法：用于业务量较少的账目检查。
抽查法：用于重点项目的审查，有目的查账。
还有如何核对库存，如何核对票据、凭证等。
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听得刘三吾云山雾罩，如同蒙目行于夜中。
朱彬也很无奈，会计学是后世的一大学科，怎么能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更不是在短短的时间一蹴而就的。
最后如醉梦里的刘三吾小心翼翼地说道：“朱大人，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老朽拙笨，已经过了敏而好学的年龄…”
他使劲地吞咽了一下，面露羞愧，“你能不能告诉老朽一个简单实用的方法。”
“就是尽快清理完这些账目，老朽好给圣上一个交待，至于你说的那些还是让继任的户部尚书去烦心。”
“我只求处理完这些账目，能全身而退！”
朱彬想想也是，让一个满嘴“之乎者也”的人去应对这些数字，的确是难为他了。
他沉思了一下，缓缓地说道：“刘大人，要想尽快地处理完这些账目，并且清晰准确，只有六个字！”
刘三吾浑身一震，大喜过望，急切地问道：“哪六个字？”
朱彬沉声道：“细分工，化流水！”
说完此话，朱彬闭口不言，只是拿目光注视着刘三吾。
刘三吾想了一下，毫无头绪，他望着莫测高深的朱彬，一脸茫然。
朱彬轻轻地摇了摇头，刘三吾年过半百，这反应相比年轻人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朱彬拿起桌上的一册账本给刘三吾来了个现场教学。
明朝记账是“四柱结算法”，即初期余额（库存）为一个基数新收-开支=实在（期末库存）
收支、支出如流水一样一笔笔的登记造册，就是所谓的流水账。
此种方法用于小型的家庭开支还可以，用来记录一国的开支和创收实在是过于繁琐，令人有天狗吞日的感觉，不知从何处下口。
一国一年的收支是何等的庞大。
朱彬教给刘三吾的就是先将收入和支出分开，然后再细化，收入是何地的收入，几月份的收入等，分门别类，由专人负责细化分开。
支出也是如此。
账目如此做，票据、凭证类也是如此，然后根据细化后账目寻找票据，一一对应。
账目、票据都能对应上的就视为真实发生的，反之就是假账。
这些工作说来繁琐，做起来工作量也是巨大，但好在任何人都可以上手，简单好学，而且责任也好划分，便于以后纠错和整改。
说了半天，讲得朱彬口干舌燥，刘三吾总算明白了其中的操作方法。
他一扫愁容，面对着朱彬一礼到地。
“朱大人，真是学究天人，老朽彻底服了！”
这是刘三吾自成名以后第一次以学生的礼仪拜服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