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恶的帮凶
新千年
仲夏夜
炎国z省y县。
夜,仍然是那般不顾旁人的静穆,但此刻,这份静穆却成了话剧开演前的那份屏息凝神,千万倍地扩大接下来那份剧本所引起的瞩目。
火光扑腾,跳动,像渴望血肉的狞兽鼓吻奋爪。
火光铺天的别墅内,一名男子跪倒在地上,浑身战栗,不停地朝前方揖拜求饶
“我知道错了,我是个混蛋,是个禽兽,我怎么敢对莫小蝶做出那样的事情。你不要,你不要杀我,我去给她道歉,去给她下跪,我…我”
对死亡的恐惧像一口浓痰堵住了男人的嘴,他甚至忘记了哀嚎。溺水者般的神情爬满了男人的脸,男人双目圆瞪近乎凸起,死死地固定在前方。
男人的面前,一双猩红的眸子透着疯狂。只见那人以一种另类的方式蹲坐在地上,似兽非人。
“你该死……你该死!
呃啊啊啊啊!
杀!”
少年嘴里先是低声呢喃着,接着突然变成歇斯底里的嘶吼。
“呜呃呃啊啊!”
跪倒的那名男子猛地一振,好像这时方才想起逃命。
像是临死前最后挣扎的虫豸,男人扑腾一声向后倒去,连滚带爬地企图逃离这个地方。
“我不会死,我不会的死啊”
“哈哈哈哈哈哈!李默,你杀不了我的!我可是高嘉明,高家的太子爷……太子爷!我要什么有什么,想干嘛就干嘛,没人能违抗我!就是市长省长见了我都要谄媚迎逢!哈哈哈哈!你一个穷鬼土包子又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男人爬到墙角处战栗着闭上了双眼,全身蜷缩成一团,突然放声大笑,嘴角的涎水不断蔓延滴下。嘴里神经叨叨地嘀咕着
“哈哈,杀不了我,杀不了我
李默你就是个废物,我会怕你?!哈哈,莫小蝶那个贱货不肯从我又如何,你想保护她又如何?!
哈哈!她该死,她该死!李默,听说她死前还在念叨着你的名字?哈哈哈,笑话啊,她不明白你是个废物吗!”
“哈哈,废物!全都该死!”
只是一味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嘀咕着,让自己的身影充斥脑海,挤出别的念头,希望再睁开眼时当前的一切都像梦一样消失。
但,当他可笑地,掩耳盗铃般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时,他那对崩溃绝望的瞳仁中却映着另一对眸子---猩红而疯狂。眸子的主人似爬似走地向男人靠近,嘴里似乎叼着一件长条状的物品。
好像……是一把剑,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剑。
“阿默”
“我在呢阿哥“
“阿默,你有想过是什么是正义吗”
“啥子?”
被冷不丁这么一问,小男孩有点转不过弯来,微张着嘴望着旁边的男子。
“就是阿默觉得如果遇到坏人坏事,自己应该怎么办呀”男子的声音温润,语调平缓中透着耐心。
“那还用说,”
男孩噗得从地上跳起来,两只拳头狠狠向前挥舞着
“当然是狠狠教训那些坏人,惩…惩什么善的。”
男子抿着嘴笑了笑,“是惩恶扬善吧。”
“对对对,惩恶扬善。”男孩说着又激动地向前挥着他的两只王八拳。
“这就是正义了,对吧阿哥。”
男孩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得意地看着自己的阿哥,期待着他的夸奖。但阿哥却没有给他预想的赞扬,而是把眼睛别向远处,眼眸微微显得晦暗
“还不够呢,阿默”
被称作阿默的男孩没有得到阿哥的夸奖显得有些沮丧,不满意地撇嘴道
“还有什么不够的。”
男子的眼神仍然望着远处,但阿默敏感地觉出阿哥的眼神里有些许哀伤,以及他尚不能理解的深邃。
“阿默,假如一个大家都认为是好人的人心里盘算着做一件坏透顶的事,而你知道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去做那件坏透顶的事情。”
男人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丝痛苦与不忍
“那么,阿默,你该怎么做呢?”
“嗯……既然是坏透顶的事,那我一定会阻止他,然后教训他的!”阿默捧着小脸寻思了一会儿,坚定地说道
“可是他还没有去做那件事啊,阿默不就没理由教训他了吗?”
“那就等他先……不行哦,那么坏的事情怎么能让他做呢。”
阿默耷拉下小脸闷闷不乐地看着阿哥
“找警察叔叔也不行吗?”
男人抿着嘴唇露出一抹浅笑
“不行哦阿默,你可是没有证据呢。”
男子在阿默头上揉了揉,眼神望着远处,又失去了焦点。
“杀,天下之大不韪,不杀,难道视若无睹?”
男人小声呢喃,声音轻到阿默难以辨别
“对恶者的宽容,到头来都只是成为对无辜者的残忍。死板的法律,浮夸的名节,竟能逼我为恶者的帮凶?”
……
阿哥走了,外婆说阿哥要出一趟远门,办一件正事。
阿默再没见到过阿哥。
蓝色小区,整个别墅区已被暗黄的警戒线与全副武装的警察包围,夜的静穆也终于被锐利的警鸣声刺破。
曦光从天空的破洞漏下,撒在那个被荷枪实弹所指的少年身上。
少年半伏在地上,血红瞳仁中理性全无,野兽般朝包围他的警察发出低声嘶吼。
就在为首的警察打算开枪射击时,少年的眼里却随着那道曦光撒进几丝清明。他忽地茫然地向四处张望。若即若离之际,慕地,他望见不远处,似乎伫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哥,我懂了,天下之大不韪啊,我恨一开始没胆量去违抗这庄严的法律。”
少年朝那边嚅嗫道,“我也是杀死小蝶的帮凶吗?……”
晨光下,那个枪口下的少年终于失去意识,慢慢低阖下眼睑,瘫倒在了地上。
“阿默,你没有错,”蓝山小区大门口,一个男子正向远处离去。
一眼望去,男子不过是个寻常模样,但却又不寻常给人一种恍惚感,让人下意识地模糊他的存在。在这份寻常下的不寻常下,男人存在的真实性便被打上了一个问号。
“尽管得失去很多,但有时候,正义就是要求了这样的代价。
在这个世界,就连所谓‘正义‘,都不由自主地向着恶与权贵的一边倾斜。”
男人低语道,快步走向了街口。
街上便再次空无一人,也好像从来便是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