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3

序章3

他们人不相信他的话,可现在却是信了——小小的尸体躺在了布满怪石的山脚下,鲜红的血液顺着石间的罅隙散开,骨头在地面撞碎的声音是使百鸟争飞。一个男人大声地说:“我们不应当相信那群女孩,她们只是在夜间无意的一瞥,竟做出如此不计后果的推断,我认为……”

“别说了,”有人劝他,“何必对她们如此严格,如此残忍呢?他们还只是孩子。”

人们花了三天将年仅13岁的海特维纳葬在山崖下,他们为他不止地恸哭,使得树木感动地喝彩,树枝敲打着躯体,人们哭得更加动听。

墙角的蔷薇告诉自己的后代:“有一个男孩为群人的生存努力,在那天夜里迷失于树林。有女孩望见了他的身影,可她们恐惧争相着离去。待到布谷鸟歌唱黎明,那男孩终于回家。待到布谷鸟歌唱黎明,那男孩躺在山崖。”

它们口口相传,用叶片击打着叶片,发出凄凉的悲声。

协约签订的日子定在了海特维纳死亡的前一天。那日清晨,他穿过刚刚开垦的菜园,越过湍急的小溪,爬过峻险的山石,自树林的一端到达另一端的“街区”。那时的古宅还不叫古宅,它只是众多山顶房屋中的一座,那时的山顶有着一处小村,人们友好勤恳。将山中的生活“打造”的衣食无忧。

海特维纳扣响了第一所房屋的大门。

“早上好,我的孩子。”皮尔特笑着说。他是海薇特家族唯一的也是第一任管家,为此他颇感自豪,他会为自己能服侍这样圣洁的一家人而感到骄傲。

是的,他会这样。

“早上好先生,我来和罗娜·克罗维朵克滋·海薇特女士商量合约的事。”他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是否尽了礼貌。

“进来吧孩子,希望你不会觉得屋里有些脏,毕竟我们已经尽力打扫过了。说真的,我一直觉得他们把房子建的太大了,屋外还有那么多花花草草……”皮尔特的声音渐渐变小,但嘴里仍不停地嘟囔着。

海特维纳努力地辨认着他的话,他听到了不少“该死”“混蛋”“垃圾”这样的字眼,只能微笑着表示赞同。末了,他听到皮尔特问他,“孩子,你几岁了?”

“十三岁。”

“你说什么?”

“十三岁,先生。”

“出去!”皮尔特的脸骤然拉长,他挥舞着手臂冲海特维纳叫喊:“快给我出去!十三岁的孩子不许进入这里——听到没有小鬼!”

他瞪大了双眼,如同着魔般抄起倒在地上的拐杖驱赶着男孩。

海特维纳转身,跌出了房子。

吉尔·厄迫努德·印德蕾斯是这村中女孩子的“领袖”。她在十二年前的一天夜里出生,却也在同一天死去。因为那天晚上十二点前,她的父亲堂吉尔·海博福·印特根威尔突然发了疯,他不停地在房间外走动,近乎将门口的地毯踱碎。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坐在门外待侯指示的产婆助手问。

“把那个孩子杀了,把她杀了……”他不停地踱步。

“我不明白,先生,”助手的脸上露出粗鄙的笑,“那孩子可是您和您妻子相爱的结晶。”他把“相爱”二字重读——全村人都知道堂吉尔·厄迫努德·碧克格蕾斯是被他用挂在树上的风筝、胸脯上的伤口和手制的肮脏玩具骗来的女孩。他三十二岁,是个靠航海贸易、贩卖黑奴、出售打开盖子就会跳舞的法国女郎、不吃蜂蜜的摇手小熊等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发家致富的暴发户。

而她,名叫堂吉尔·厄迫努德·碧克格蕾斯的美丽女孩,年仅十八。曾一直生活在一片粉色的淡水湖旁,没有家人,没有钱财,莫名其妙地长成了婷婷的少女。乌黑的头发,淡绿色的明亮眼瞳,一切都表明出她涉世未深,连最残忍的人见了都会不自觉的小心呵护,她好像天生就有感化人心的神力。

海博福第一次看见她时,梧桐叶正好落尽,他狂热的爱上了她。他丢下南方的生意和吃紧的计划,整夜整夜的和她在一起。白天他去市场上挑选各种精致有趣的玩意,一边掏钱一边咒骂着商人的唯利是图,殊不知自己比他们更甚。

一开始,从未见过十里湖泊之外景色的厄迫努德对这个与周围景象格格不入的陌生人很是害怕。她预见似地觉得这个男人可能会改变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但她不明白这种改变究竟是好的还是坏的。

可怜的厄迫努德像许多未涉世事的女孩一样,怀着天真的激情和鲁莽的勇敢爱上了那个男人。待到梧桐树再度冒出新芽时,海博福如愿以偿的获得了她的全部。

海博福的继父首先发现了这个秘密,这天下午他叫来了儿子,用人类所能想象出的最慈爱的语气对他说:“把那个女孩带来吧。”

于是,海博福再度翻过重重的山峰,蹚过湍急的河流,从最蓝的河流游进唯一的粉色湖泊。

厄迫努德挽起长发,换上最白最白的长裙,收拾好激动不安的心,一脚踏上了离家的路程。

他们在静谧的湖旁嬉戏,他们在望不到头的径中奔跑;他们在嘈杂的街上若无旁人的亲吻,他们在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狭小客房中不眠。终于,在度过一个又一个无人管辖的日夜后,他们手牵手站在了继父的面前。

“父亲。”海博福开口。

继父摆手,将二人安置在不同的房间,夜深后,他找来了儿子,“放过那个女孩吧,”继父看向无人的另一把椅子,“她和你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听听,听听,这应该是一个父亲该对儿子说的话吗……”他好像听到了已经不在世的母亲含笑的声音。

“是您让我把她带来,可现在又叫我把她赶走,您到底是怎么想的。”海博福压低了嗓音,或许是怕吵醒沉睡的母亲。

“不,我的孩子,我是说你。”老人摊开干涩的双手,“你不会爱她,我的孩子,你不会爱她。”

“我爱她。”

“不,不是。”老人轻淡地说,“你不会爱上任何人。”

第二天早上,海博福拽起尚在熟睡的厄迫努德,盯着她睡意朦胧的眼,“亲爱的,我们走。”

他们手牵手用眼睛丈量了村旁的每一块土地,最后在山上平原的西面,用宽大的芭蕉叶确定了住所。

海博福拿出自己一半的积蓄建造房屋,又将另一半积蓄交给自己的兄弟用来投资——他不知道这钱会在四个月后的一天夜里,随着他的兄弟一起在印度洋的某一点上葬身海底,成为深海生物的肥料亦或是宝藏。

一个星期后,房屋建好了,欢乐的厄迫努德邀请了全村的年轻人来到家中庆祝。他们开了七十二瓶香槟,在院中射下了六十三只不幸的候鸟,用鞭子抽打母牛,让它用无比愤怒的哞叫为宴会伴奏。活动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直到人们精疲力尽,再也笑不动时,正在撕扯一只公鸡羽毛的厄迫努德,突然惊呼,“糟了,我们忘记喊父亲了!”

醉醺醺的人们起着哄,跟着厄迫努德和海博福来到二十米外的没有阳光的房前。他们使劲地敲门,大声的嚷嚷着。终于,在众人你推我搡地争执下,房门轰然坠地,人们在楼梯上发现了老人的尸体。

老人的头朝下倒在楼梯口,蓝色的血在晦涩不明的地板上不停的蠕动,又悄然消失。如果不是因为老人的脸上还残留着几抹未消失干净的痕迹,海博福都会认为自己花了眼。

当人们将老人从楼梯上抬下放在一楼的地板上后,喝醉了的好心医生指着他下去的肚子惊呼:“他至少已经死了一个星期!”

海博福在地上,开始痛哭。他闭上了双眼,张大了嘴巴,额头上青筋暴起。颤抖的双手伸向老人的脸,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般,发不出声。厄迫努德轻轻地递给他一块抹布——从老人的厨房里发现的。他接过抹布,笨拙且焦急地用泪水浇灌它。布片慢慢变小,最后消失。厄迫努德又为他找来一片、两片、三片……却都以肉眼可觉的速度离去,到最后甚至碰一下就会失去踪迹,她只好放弃这一行为,并觉得这是丈夫的哀恸使房间里的东西大受感动的结果。

失去了抹布遮挡的海博福用袖子胡乱地擦脸。试图掩住自己应做戏太过而扭曲的脸庞。事实上,人们也无暇顾及他的样貌,他们为老人的死感到悲哀,为他儿子的悲惨泛起多余的同情,他们向地上、桌脚、失去坐垫的椅子上抛钱,待到钱财铺满了客厅的地面,人们又互相推搡着离开了失去照明的房子。

堂吉尔·海博福·印特根威尔和妻子收拾好钱财,又顺着村里人们认为房子阴森恐怖的说法,用干脆的树枝和浇满房间的汽油,烧掉了他小时候的住所。

这火焰像未来他们的孩子出生时那样安静地燃烧着,细心地抹去房子的每一处有人触碰过的痕迹。

厄迫努德用袖子遮住了眼睛,海博福温柔的将她抱回独属于他们的“家”中。他们再度相拥,尖叫,互相倾诉着内心深处的秘密。待到三个月后,厄迫努德发现自己已怀有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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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就将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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