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出乎意料的是，我们的语文老师竟然是校长。年过四十的他，皮肤已经松弛，毛发也稍显稀疏。他是在前一任校长因贪腐问题被抓后，被学校的教职工们推选上来的。所以，看似文文弱弱的，却极有威望。上课时，他总是像民国的老先生把一只手放在背后，另一只持着书。任何时候，他的腰都挺得很直，眼神含而不漏，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

上《陈情表》时，他布置了全篇背诵的课后作业。自小学起，我已经背过太多东西，《老子》《论语》《墨子》《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等等。到高中时，对背书实在提不起兴趣。特别是《离骚》《滕王阁序》这种含有大量生僻字的文章，除几句点睛之笔，我都没有背

下来。这也和我偏于懒散的学习习惯有关，遇到生僻字，总不愿意查字典。如今，我常常想到古人的一句诗或一句话，却多数残缺不全。

第二天上课，他先在名单上随便抽了两个人背，但都只能背前面两三句。后来又抽了一个白白胖胖的斯文男生，磕磕碰碰地背了几句后，脸涨得通红。他不动声色地让他坐下了。老方和我说，那是他的儿子。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可能会抽几个成绩靠前的学生，所以并没有表现出过多兴趣。

果不其然，我的预感是对的。他喊了我的名字。

我扭扭捏捏地站了起来，不停给老方使着眼色。他把书翻到那一页，低着头用手挡住自己的脸，极小声地帮我作弊。我强做正经地背了几句，他就看破了我们的计俩，摇了摇手让我也坐下。

我在新的班级第一次公开露面，就以这样落魄的形式落幕了。这也让很多人倍感失望。

那个常向我借报刊的男生，我们叫他大刘。这个绰号既有成绩的因素，也有身材的因素。班上有个女生总是找他说话，还时不时动手动脚。大家觉得两人必有奸情，就尊称她为大嫂。

大嫂和他身材相似，个子较一般女生高一些，丰腴的身材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所以，在两人郑重其事地辟谣之后，大家就改称她为大虎。她对这个外号很不满意。她每次听到有人这样叫她，就冲到那个人面前，掐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尖问：“你、说、什、么！”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不少男生的胳膊都被掐得伤痕累累。我们不得已把“大”字改成了“小”字。我心里嘀咕，大刘会喜欢她才怪。

那天下了早自习，我站在讲台上看他们打起凡。有人在背后戳了我一下。我转过头去，看见一张面颊发红的婴儿肥的脸。她手上拿着一把扫帚。我以为是挡着了道，就让开了。她抬起头问我：“你们为什么管小旻叫大嫂呀？”

我觉得这个问题说来话长，还想看他们打游戏，就不想多说。

“你是想当二嫂吗？”

她的脸更红了，捏着扫帚气鼓鼓地走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