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曹丽萍
徐宗海的屋子连带着院子的占地面积有百来平米,门前那四十平米的小院围上了一圈砖砌的圆墙,门也是气派的大铁门。但其实那围墙连小孩都可以三两下爬进来,高度只有一米左右,倒也不是什么防人的,防防鸡鸭也就够了。
围墙上摆着几十盆花,山茶、月季、多肉之类,靠墙还有一些盆景的树。小院里还种了点葱、蒜、辣椒。
这些花都是李殊添置的,她也喜欢待弄,她走后,照料花草的事全都一股脑地丢给了徐宗海。
天一亮,徐宗海就开始浇花,老徐是退伍军人,纪律早就刻在了骨子里了。
就着咸菜吃完了早饭,徐宗海又给徐年年喂了剩饭,然后就背着竹娄,拎着锄头上了山。
在农村,人到八十都得干活。
徐宗海在山上光是锄草就花了一个上午,眼看着太阳不知不觉爬到了正头顶上,徐宗海拍了拍裤角的泥灰就准备到阴凉处休息。
到树荫下,也不干别的,就干坐着休息,抓抵指甲缝里的黄泥。他年轻的时候就勤快,老了就更要体面,当过兵的纪律不容他邋遢。这也是导致徐宗海指甲上并没有那些洗不掉的污垢,他是由内而外地骄傲着的。
徐宗海一个上午都裹进了地里,低着头面对那些灰扑扑的黄土,弓着腰吭哧吭哧地让锄头在泥土里翻涌着,跃动像轻盈的蝶泳,却比蝶泳更有力量。
他的双眼浑浊不堪,透着水,蒙着雾似的。眼睛并不需要看清什么东西,那些他上锄头的青虫或者截断扭动着的蚯蚓,他只要迷迷糊糊,麻木地永不间断地垦下去。
年老的心灵早己不需要亮色点缀,只有灰蒙蒙一片就够了。
皱巴巴的皮肤在青筋鼓起时紧绷,汗水在泥土里翻滚。
晌午时。
影变得黯淡了,作物的叶子变得卷曲了,空气初烈日灼得融化了,整个世界变成了模糊不清的样子。
当故事的主角变成一个老人时,那么一切背景都是冗长的,包扩太阳、天空、树影以及世界演纷。
如果说小孩子能听见世界低语的话,那么一位老人的世界一定是沉默的,荒芜的原野中,只剩下了一个人。
当然,不是说这样的感觉不好,就比如徐宗海惊人的发现,自己似乎适应了孤独,就像与生俱来那样。
徐宗海看着太阳坠落,背起了土豆和竹笋朝山下走去,一切都很熟练,他记忆并不好,这一切都是身体的记忆。生活教会了人们麻木,但当人们想回忆美好时都发现只剩下了麻木。
“徐叔!”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叫住了他。土黄色的脸上写满了惊慌不停地喘着气,他们手是从山角一口气跑上来的,
咋了。”
“你..看到我爹了没!”中年人缓了口气,说道:“我妈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我正急着找我爹把她送医院看看。”正说着,远远地看见一个老人,“哎呦哟!”中年人眼珠一转就冲了过去。
他们走的时候,徐宗海才隐隐地听见“咬人”,“狂犬病”等字眼。
徐宗海又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世界的阴影里
夜色早已降临,仿佛希望碾碎于夜空中.
明与灭,生与死,一切都在破晓时揭晓
“喂。”
“徐丽她到车站了,明天你记得去接她。”电话那头传来了冰冷的声音。
“好好好,哎,小改,你和小孟回不回来啊?”
“小丽她妈和我都有事,
你记得去接她。”
“小丽那么小,一个人坐火车会不会不安全啊?”
“爸,我还有事,先挂了。”
电话挂断后,只剩下了徐宗海一个人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明天得去车站一趟…”
夜的这头月明如玉,
夜的那头月色惨白。
累了一天的王大明推开了房门,“吱呀”老化的门叫声怪异。
王大明的双眼难掩疲急之色,正期待着妻子像往日一样出门迎接,可今天的房子却出奇的安静。
王大明和曹丽萍去年去领过证了,年青漂亮的曹丽萍最终嫁到了他老王家,夫妻两人也算恩爱,每天妻子在早上为丈夫煲粥,日薄西山后在家中盼着丈夫回来,为王大明热菜。按理说这时候妻子应该听到响动。
王大明轻轻放下锄头,走进房间,“啪哒”灯开了。
没人?
昏黄的光线晕染着屋中陈设,光线并非明亮,屋子像能吸收光线似的,弯弯折折,最后在角落中消失,被黑暗吞噬掉了。
那是目光看不透的暗,仿佛古老的油画的昏暗背景,由淡淡的光线延伸出去,只是扫了两笔模糊的光线。
“见鬼!”王大明打了个冷战。
现在的他像油画中的主角,在灯光中簇拥着,或是被黑暗包围,王大明像聚光灯下的主菜一样可口,黑色背景下隐藏着按耐不住的食客。
这无疑该配上高调典雅的音乐,以及昂贵的高档红酒,因为食物的恐惧在夜色中蔓延,只剩下了王大明“怦怦”的心跳声。
王大明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今天自己为什么突然还毛竖起。
“丽萍!”他压着嗓子喊了一声。-
无人回应。
王大明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从灯光下走从暗色的影中,嘟嚷着要换亮的照明灯。
“啪哒”,什么东西撞到了的声音,像是从王大明心底响起似得,让他咯噔一下。
脑中忽然一闪而过关于“入室杀人”的想法。
王大明摇了摇头,或许是曹丽萍也说不准。
可是,如果是曹丽萍的话,为什么不应他?
在光的阴影中他掀开了蚊帐,王大明在隐约间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
当然,如果后面没有人的话也可能是电风扇、台灯之类的,王大明一边掀开一边这么安慰自己地想着。以往也是这样的,一切都是自己在吓自己。
可那层纱刚翻开,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一只破空的利爪迎面而来,狠狠扎进王大明的肩上。
王大明痛呼一声“艹”,他感觉肩膀一定渗出了血。
几乎在同一秒内,怪物的利齿便撕咬在王大明的脖上,是毫无章法似野狗般的咬,要把王大明的脖子咬碎,嚼烂。
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王大明瞪着泛红的眼,却再也发出声,只有那还在漏气的气管带着热气从猩红中蹿入冰冷的黑暗。
“呼…呼…”血的声音黏稠,喉间的炽热很快冰冷下来。
这一幕像粗鲁的食客咀嚼着惊恐的食物,像罪与暗之火点燃的一场暴力美学的盛宴。
食物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血顺着王大明的身体滴落到地上,鲜红被黑暗掩盖,沦为黑夜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