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抻腰子”有吗
第三章“抻腰子”有吗
一队人马，几十号人，有骑马的，有步行的，有扛长枪的，也有拎短枪的，打北沟进了村。
为首一骑，擎一杆大旗，上书三个大字——“抗日军”。
“乡亲们听好了，咱是‘压东洋’的队伍，专打小日本，大号‘抗日军’，大前天刚抢了鬼子军火库，今天路过此地……”
队伍行进中，有小兵蛋子喊着。
当地人喜欢叫小兵称为‘小兵蛋子’。
刚刚从西坡进村的铁柱哥仨，听到了喊声，也看到了村路上扬起的雪粉和行进的队伍。
“哥，你看，有队伍进村了。”二柱叫道。
“哥，你听，他们说是‘抗日军’，专打小日本的。”三柱也叫道。
铁柱点点头，“哥听到了，你俩先别进村，哥去看看，来的到底是不是抗日队伍，他们要是真的打小日本，那哥就跟他们走了！”
说罢，蹽开大步，直向村中。
二柱三柱在他身后叫着：“哥，你要是跟队伍走了，那咱咋办哪？”
“带着咱一起去打鬼子呗！”
铁柱边跑边喊：“你们先去江汊子那边树趟里等俺，俺得看看这到底是啥队伍呀？俺不来找你们，你们就别进村。”
话说这支队伍，还真的要去魔头岭那边，和‘抗日军’的其他人马汇合，准备去端了青沟子镇的警察局。
这支队伍的首领号称“压东洋”，平时人马分散活动，若要干大阵仗时，则到老巢魔头岭聚齐。
这彪人马进村后，便直奔江家大院而去。
为何？因为江家是高堂大屋砖瓦房。
然而，到了江家近前，队伍前边的几个尖子却勒马停下了。
尖子，就是尖兵侦察兵之类的。
一黑脸汉子喝道：“妈.的，咋停下了？”
一个尖子回应道：“大哥，这家好像刚刚办了丧事，去他家啃，晦气吧？”
黑脸大汉停下马，向院门里瞭了瞭，便瞭见了灵棚，还有灵棚门口帘子前的供桌。
黑脸大汉丝毫未犹豫，“老子知道十不抢，不抢丧事，不抢喜事，不抢摆渡的，不抢行医的，不抢邮差，不抢赌博，不抢车夫，不抢挑夫，不抢僧侣什么的。
“可这年头，谁家能有好吃好喝供咱？咱不去吃大户，难不成去穷人家吃饭？再说，就是啃口饭呗，咱又不是去抢他们。”
接着一挥手，“走！”
率先策马，奔向江家大院。
江老财听到院门外声音嘈杂，刚要出去，黑脸大汉已领着一群手下闯了进来。
“老哥，咱是‘压东洋’的抗日军，要去打日本，走饿了，在你家里逮口饭啃，中不？”
黑脸大汉大大咧咧道，其中还夹杂着道上的黑话。
江老财一听这伙人是打鬼子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忙说：“那咋不中呢？只要是打鬼子的，咱哪能让你们饿着？家里好吃的没有，热茬子粥总还能喝上。”
江大娘听见动静，也拐着小脚出来了。
黑脸大汉原本脸上挂着笑意，听了江老财一番话，顿时脸上又挂了霜。
“我说老哥，俺这可是要去抗日呀，给咱们办点‘抻腰子’啃呗。”
啥叫“抻腰子”？其实那是绺子们的黑话，也就是大米的意思。
“啃”，则是吃。
可江老财哪懂这些个？他还以为自己耳朵背了，心说：“俺才刚刚四十岁，耳朵咋就不好使了呢？”
于是，赶紧眯缝着眼睛问道：“老总，你……说的啥呀？俺没听清。”
黑脸大汉不耐烦了，“咱走饿了，你去给办点‘抻腰子’啃！”
江老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话呢。
他就是一土财主，从小到大生长在这山沟沟里，哪懂得这些个话？
“老总，俺没见过世面，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咱家刚办丧事，吃的是斋饭素席，也没杀猪，哪有腰子啃呀？”
江大娘也说：“要不，咱问问谁家杀猪了，弄个腰子回来？”
黑脸大汉见江老财两口子是真的听不懂山头的黑话，便摇了摇头，“他.妈.的，逼着俺说行外话，这还有个好？俺也不跟你啰唆了，咱要去收拾警察狗子，你弄点大米饭给咱吃！”
江老财一听，忙摘下头上的棉帽，冲着黑脸大汉点头哈腰道：“哎哟，老总，咱这穷山沟里庄户人家，年八辈子都见不到一粒大米，咋给你们煮大米饭呀？”
便在这时候，江铁柱从院门外跑了进来。
他一进院，便向黑脸大汉鞠了一躬，“老总，你们真是打鬼子的？”
黑脸大汉打量着铁柱，应道：“那还有假？头几天江口日本兵的军火库咱都给抢了，你没听说过？”
铁柱摇头道：“咱这小山村，啥也听不着，你们是抗日的？那可太好了，俺也参军，跟你们一起去打鬼子。”
黑脸大汉眼珠子转悠了一会儿，“你要参军跟俺去打鬼子？”
铁柱用力点点头，“嗯哪，中不？”
黑脸大汉反问道：“你是干嘛的，叫啥名？”
铁柱憨憨地回答道：“俺是这家的大小子，俺叫江铁柱，你们看见这灵棚没？俺新媳妇就是被鬼子炸没的，俺听人说了，炸俺媳妇儿的那玩意儿叫飞机。”
黑脸大汉并不想听这些，他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参不参军，那事过后再说，现在咱走饿了，你家又没有‘抻腰子’啃，那有没有‘滚子’给咱啃？”
“滚子？”铁柱听了，感到莫名其妙，“你们要滚子？要那玩意儿干啥呀？”
但是，他见那一群人黑着脸，一个个全都是不好惹的架势，生怕多问几句会把他们惹毛了，便说：
“各位老总，你们先在屋里和院里随便歇着，俺这就给你们拿滚子去。”
铁柱说罢跑出院去。
一群人在院里左等右等，也不见铁柱回来，有人便沉不住气了。
“妈.的，那瘪犊子咋还不回来？”
“没准是‘蹦’了吧？”
“蹦”也是道上黑话，就是跑了。
“哼，我看哪，他是给跳蚤送信去了。”
“跳蚤”，就是官兵的意思。
黑脸大汉拧着眉头说：“他敢！这小子他爹娘还在院里呢，把那俩老家伙给老子看住了！”
又对一个小皮子说：“你去‘瞭瞭水’，看看有没有啥情况。”
“瞭水”又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