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何处玉箫吹1声
连山盟总舵位于浙江杭州府,归藏堂是盟主议事的地方。相对于秦连山时候的装潢华丽,也许是考虑到物品华美衬着人可怜,秦焱做盟主后,这里撤下了不少东西,椅子也换成了朴素的细藤条椅。只有副盟主的位置是把鎏金雕花桃木扶手椅,正中影壁上镌刻的是“连山盟”三个正楷漆黑描墨大字。
堂内左右分坐着五位长老,左手边排开是执法长老马福、传功长老卢璪、掌印长老荆洙。右边排坐着饶恒、蒯谧两位长老,这二人不负责具体事务,而是连山盟下铁拳门和运河帮的头子。连山盟原先是盘踞江浙一带的小门派为求自保,互相通气而连结成立,隔三年在结盟门派中推选一次盟主,到秦连山时软硬兼施,将盟中各派吞并,若非当日身死,硕果仅存的铁拳门和运河帮也不能保全。
铁拳门门下弟子众多,虽说武功都是平平,但胜在功法简单,容易上手,死人和招人都快捷,连山盟要在江南坐大,少不了帮手助威看场。
而运河帮则是盟内的财神,要和漕帮、牧鹰教争夺江河湖海,亦少不了这些水上走夫。
是以秦连山虽然死了,可恨还有个一样奸诈的家伙。饶恒和蒯谧相视苦笑。
不一会,门外净鞭三响,进来一位穿着青色素衫、鬓须横张的方脸男子。堂内五人皆起身拱手,“齐盟主!”
齐猛微一颔首,走到座位上,转过身对众人道:“秦盟主病仍不好,今日议事如往常便好。”这话他已说了不知几遍,似成惯例,众人也不问,都重新坐下。
盟内本部规矩,分有大小仓寮。大仓寮负责约束弟子、训练盟众。日常事务都由小仓寮主持,交盟主取用印办。秦焱久不任事,掌印的荆洙便遇事与齐猛汇报罢了,交待下去。像这样要拿到议事台面上的,都是关切重大。
荆洙照例率先开口,“福州的分舵前天被牧鹰教围了,逃出来的弟子不多。刘符把爪子伸回杭州,那边分舵管事的说,柳楼、李南寻都有相助刘符的意思。”
马福皱眉道:“李南寻久不在江湖走动,这次却为刘符对辛苦命出手,莫非他是牧鹰教请的帮手?”
几人面面相觑,荆洙朗声道:“不论是也不是,牧鹰教围杀福州分舵,李南寻是在旁边压阵看着的。这是与我盟为敌,我看就趁他这次在杭州,围杀他。”
饶恒面色忧郁,说:“李南寻成名已久,武功高强,一般人决计拿不下他,纵然杭州分舵弟子众多,只怕也无济于事。若他前来报复,就得不偿失了。”
齐猛笑道:“那也不惧。李南寻年老不济,方才弟子回报,大批人手已经赶到桐庐,将他围住,只等各位一起决断。在座都是好手,李南寻还能把咱们一起挑了么!”说罢哈哈大笑,眼神一一扫视。
众人听他意思,都不好反对,道:“既然齐盟主这番决定,便如此办。”齐猛点点头,取过围杀令来,让荆洙用印,又叫众人一一看过,发出去了不提。
事毕,齐猛起身只道:“散了吧。”其余五人站起退出。
马福有些忧心,脚下走快几步,对卢璪道:“齐副盟主行事未免霸道,李南寻毕竟是三奇之首,江湖宿老,怎可就此得罪?”
“我也如此想,只是不好违逆。”
“我欲亲自往桐庐一趟,以免下面弟子处置不当。若能化干戈为玉帛,也是好的。”
“这样也好。”卢璪略一想,“你就不必向齐猛说了,
直接去吧。有事我替你圆了。”
马福点点头,径自去了。
他趋马驰奔,远远迎着看见柳八,心下有些踌躇。他与柳八只是相识,并不熟稔。若是招呼,势必要耽搁,当下调转马头,斜斜避开去。
万幸柳八真没看见他,马福稍松缰绳,坐直身子。他久不出总舵,杭州风景变幻,一时精神恍惚,竟有迷路之感。
正想处,道旁一个人弯着腰叫他,“马长老……”
“秦铖?”马福惊讶勒住坐骑,上下扫视一眼,“你怎么这等模样?”
马福身为执法长老,行刑严肃,弟子皆有畏惧。秦铖不敢坦诚,只道:“我前去传令,遇敌人攻击,同行弟子被牧鹰教主右使李未羊所杀,弟子战至昏厥,幸而不死,正要回总舵禀告。”他语焉不详,只说敌人,在马福听来,自然是李未羊率若干牧鹰教众围殴,便一点头,“难为你了,你先回去养伤吧。”随即下马,将缰绳递给他,“你骑这个。”
秦铖感激道:“马长老……”马福道:“不必多言,回去了莫提有见到我。”说完便踏步走去。他没了马匹,只好运起轻功赶路。心中盘算:李南寻的孙子都与我盟弟子为难,想来李南寻果然是相帮牧鹰教,此番恐怕不能善了。
换成脚力赶路后,道路回忆逐渐清晰,他索性离开大路,专挑小道,七拐八拐,路程快了一半。途中他还看见柳八的女儿,不知道赶着车要去做什么。他连柳八都不欲碰面,遑论是其女,同样避了开去。
等他去得远了,裁春对车厢内笑道:“好了,出来吧。”
李未羊钻出来,“那人是谁?”
“是连山盟的执法长老,马福。”裁春捋了捋发丝,“听说他为人刚正不阿,盟内弟子都很怕他。不过秦连山死后,秦家一落千丈,齐猛包庇自己人,犯错的弟子他都处罚不了。”
“看样子,他是要去哪?”李未羊问。
“应该是桐庐吧,可能和你爷爷有关。”
“他武功很高么?”
裁春笑道:“这我不知道,哎唷,你当我是江湖百事通了,我没出过门,怎么晓得。”
见李未羊担忧,她道:“他毕竟没马,无非是抄小道赶上了。我们也走小路,在他前面到就是了。届时劝李居士暂避也好,一起应付也罢,都有计较。”
李未羊称是,接过缰绳急急驱车,又抢在了马福前头。
待到了桐庐,只见这里风声萧萧,街道门户紧闭。
李未羊忐忑道:“这番怎么处?”
裁春道:“李居士有给你找他的法子么?”
“这倒没有。我是私自跑出家来的。”
裁春想了想,“李居士是高雅之士,你一边走,我试试能不能把他引出来。”说着从袖中招出一只玉箫来。
裁春笑道:“其他的不会,就吹柳叔叔教我的好了。”
她唇兰吐芳,鼻息虹霓,李未羊沿着碎石子路驱车慢行。一曲吹罢,又起一首,清扬婉转,又有杂莺相和,寂静之中,却有种旷荡之美。
一声笛哨从远处遥遥飘来。李未羊喜道:“是家祖了。”跳下车来,赶进前去。果然是李南寻,正倚坐在溪边一块大石上,手中横着一只竹笛。他见到李未羊,将他拥入怀中。
裁春在后赶来,下车盈盈行礼。
李南寻打量她,“你吹的是《黄华》《折柳》,很不错啊。”
裁春点点头,不好意思回话。李南寻摸摸未羊的发髻,“你爹很喜欢这些曲子,是小时候爷爷教他的。”
李未羊心中一热,“爷爷以后也教我吧。”
李南寻笑道:“好哇。不过你更乐意和这个女娃子学。”他后半句声音压低,只有李未羊听见,不由低头。
李南寻哈哈一笑,问:“你们怎么知道到这来?”
李未羊将路上遭遇说了,又让裁春拿过红绡来。李南寻展开看了,“没有用印,还不算正式。”
“连山盟的马福长老正往这来,李居士不如离开这,免得呱噪。”裁春说。
李南寻微微一笑,笛子转了一圈,指着街道。
“你当门户里是谁,都是牧鹰教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