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京城有个耍刀客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它只是一个概念,江湖就是江湖,它不会变成‘海湖’亦或是‘河湖’,留给人的除去所谓的力量,终归还是有点故事会被讲给人听的......
而一入江湖,则满身因果,脱身不得。
善者不求永生,因善者为恶者所妒,不得善终,恶者便求得永生,谓之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江湖也可被当做人心。
只因人心深如渊,不见得贪心多收半钱银子的走递夫罪当致死,而被所谓快意恩仇一刀劈作两个半,看客对此得连声叫好,怪不得大侠真性情,这贱民实是贪心不长眼...
只因人心不可测,不见得失了丈夫的怨妇不该得到这杀人偿命的公道,人人夸赞大侠除去响马,还了这村子一个太平,怪不得大侠分身乏术,着实给不了她一个公道...
.......
只因人心......
宰牛啊,烹羊啊,快点来舞吧。
江湖是情怀大义!江湖是世俗功名!
争斗着命不由天,但是每个人都笃定自己是天命之选。
所幸,还有因果,劝潜龙卧潭,压凤雏入山。
弱者不受限,而强者,早已百因缠身,不得超脱。
若强行入世,则不得善终。
因而江湖还不算太乱。
可国运愈颓,因果愈衰。
倘若他日国运被破。
这江湖,也就大乱了。
......
不赶尽杀绝,则仇恨永无止境。
不奠定尊卑,则强弱如我何异?
不颠鸾倒凤,则一切有情皆空。
不拨倒妄取,则梦幻皆为泡影。
不贪花恋酒,则忧惧涨落难解。
不穷奢极欲,则芳华仅存刹那。
不好逸恶劳,则俗命难得解脱。
不恣心纵欲,则诸行皆无生趣。
此为江湖,却非江湖。
有情众生爱恨贪嗔生死交织。
百年过后,不过一冢黄土而已。
而江湖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
......
“卖饼咯,卖饼咯,三文一个,十文两个。”
“嘿,贾贩夫,给我来个饼。”
“好嘞,胖爷,油饼食不食啊?”
“哎呦我去,你这麻人怎么骂人呢?”
玉裟楼的位置恰好在京城入皇城的口子上。
走卒贩夫在寅时便趁着人流早早来到了附近的街道上叫卖东西。
所谓五花八门,就是形容此番景象......
这“五花”即为金菊花、木棉花、水仙花、火辣女、土牛花;至于“八门”就是巾、皮、彩、挂、平、团、调、聊,许多门道一起在这天台上鱼龙混杂。
一群群流浪江湖的人聚在一起,好不热闹。
玉裟楼照例还是雷打不动的开着门,粉色的灯笼随着日出熄灭了。
那彻夜的靡靡之音,也总归是消停了几分...
一些留宿的恩客们穿戴好,便人模狗样的走出了这里。
当然,也少不了点背的被家里人当场逮住。
于是乎口中叫骂着悍妇松手,却还是逃不过被撵着耳朵扯回家的丢人模样...
周遭没有被逮住的患难兄弟只得心中暗喜庆幸。
于是便高高兴兴的抽着大烟,回去找自家黄脸婆去了。
顺手带几个小玩意回去,说不定还能讨得自家黄脸婆的几分温言细语呢...
.......
而就在这闹剧中间。
一个身着白袍,手里提溜着一个烧火棍权当盲杖,眼上还蒙着一块白布的盲女走出了玉裟楼。
她的脸庞被一头乱发挡住,只露出光洁的下巴。
走路摇摇晃晃的,不时还从腰间摸出一个酒葫芦灌上一口。
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一首不知道那里来的诗。
“一杯浊酒醉春秋,万里江山入梦游。
天地无情人有恨,古今多少事难休。
江湖滚浪千般苦,世上情欲几度愁。
莫道沧桑皆是泪,何须惆怅向东流。”
......
一些新来到京城的江湖客不免会投来目光。
发现此女大概不是他英雄救美的对象,也就把所谓的侠义抛掷脑后了。
按理来说像这样的盲女出现在这种地方,大概又是一个听起来比较沧悲的故事...
就算没有江湖故事,这种地方也不该是她该来的地方。
玉裟楼,可是被那些深闺小姐们称为玉煞楼,这可是吃人的地方!
老鸨一手鞭法耍的如火纯青。
仍你三贞九烈,玉洁冰清,落到她手上都被调教的奉命唯谨。
那一个个都化作了叫男人一掷千金,欲罢不能的美娇娘。
不见得公子们都会留下一段在玉裟楼与琴操心灵相通的佳话。
但其肉欲定是会得到极大的满足...
一介女流,要是沦落到这里,自当是羊入虎口。
就算没有丝毫怜意,终归江湖客们还是会有几番唏嘘的。
毕竟逼良为娼,劝娼从良一向是大侠该做的事情。
而他们还担不起‘侠’这个大字。
只可叫骂几句这老鸨不当人,转头又拿着赚到的几两碎银入了温柔乡。
发力之余不禁感叹英雄难过美人关。
......
“不然一手长剑,一手酒壶,行侠仗义,于这玉煞楼杀他个七进七出,带走这些磨人的小娘子回去大被同眠,岂不快哉,如若解救花魁于曹贼之手,抱得美人归,莫不是一段佳话?”
回忆着前天晚上被家里的黄脸婆摁在炕上还被骂作饭桶的经历,范贡士如此想着。
范贡士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不过这京城的灯红酒绿,对于刚来到这里的范贡士来说着实迷人。
但他心中还是有些许义的存在,便随手拦住一边的地痞混人。
“兄弟,在下范同,我打听个事,这盲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那个不长眼的,敢拦你马爷爷巡冷子?”
那自称马爷的人回过头来冲着范同一顿叫骂,却是瞧见了那贡士的牌子...
这下九流可是常年在江湖的底层摸爬滚打,一双狗眼炼得如火纯青,自然知晓了此人的身份。
马爷便递上大烟,一嘴泛黄的牙齿便挤出来,露出一副谄媚的笑脸。
范贡士也上道,听闻过这大烟可是叫人神魂颠倒,飘飘欲仙,那龙椅不换的好东西。
他先前考取功名可是没有这种福气,来到这京城,自然是要好好享受。
接过烟杆,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副家里那黄脸婆缝的手帕擦了擦烟嘴,放到口中吞云吐雾起来...
自然,那神仙难挡的飘飘然便袭上了范贡士的脑袋。
那些许的义,也好似被他抛在了脑后,只是听到了那马爷在那给他介绍着这瞎子的事情。
马爷看着范贡士此番陶醉模样,便知晓了这是刚入了这食人地方的官爷。
他这劣烟别的官老爷可是瞧都不会瞧一下的,眼前这贡士却抽出一副如入仙境的样子...
心里亮堂,马爷自然是要在这新来的官老爷面前混个熟面孔,便承了范贡士的问话。
“哦,大人,你说瞎子啊,不知道,听王婆说这瞎子一开始是玉裟楼那大老板从城郊外捡回来的,看着底子好,想着好吃好喝哄着养个花魁,没想到却是一个煞星,不服管教还胡吃海喝,客人的酒都被抢去喝了,想着赶出去,却不料这瞎子赖着不走了,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最后那大老板倒是让她留下来住下,权当是多了个看门的。”
“哦,这倒是件新鲜事。”
“自然,这京城可是卧虎藏龙的地方,不仅名门望族多,而这每年一次的武林盟会也在此举行,那各方的好手可都是要来此切磋,论出个盟主来,这可是被皇帝承认的,自然风光,不过也和我们这些普通人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打生打死,都打不到我们头上来。”
“此话怎讲?”范贡士却是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
“果然是个芽儿。”
马爷心里念叨着,不过这模样更加殷勤起来了,姿态也不由得放低了一些。
“这江湖没乱,关键就是有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江湖人若是愈强,这规矩自然也就越多,不仅是有官家的规矩。”
说到这里,马爷咧咧嘴,伸出他那只剩下半个手腕的右手指了指天上。
“还有那个地方的规矩。”
话音刚落,便有一只手落到马爷肩膀上拍了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