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路
此时的一楼已是一片冷清,经历两场风波,客人们识趣离开,只剩下之前风波的主人公商天明和周请诺依然端坐在座位上,似在等着三人。
周清诺上前行礼:“见过成前辈,何前辈,小道长。”
蔡掌柜看着女子,又恢复了一脸和气;“好久未见,有何事吗?”
周请诺道:“确有一事,我二人希望能与三位一同前往秦皇兵库,互相之间求个照应。还望前辈提携。”
蔡掌柜自是无所谓,便应允二人。此时一个小二凑到蔡掌柜跟前低声说道:“几个人已经处理完了,身上并无异物。”蔡掌柜点了点头,便挥手让其退下。
蔡掌柜开口道:“既然之后一段路大家都要同行,先互相了解下。之前那个小鬼也说了,我是成木学,为了行事方便,现化名蔡闲在此地开客栈。”
何去开口:“冀北,何去。”
周清诺微微欠身:“雪山剑派周清诺,见过两位前辈。”
商天明抱剑拱手:“雪山剑派商天明,见过二位前辈。”
之后四人眼睛都看向了做算命先生打扮的少年。
吴对对着四人作了作揖:“在下姓吴名对,七年前跟随家师徐半仙云游四方,家师于三月前过世,现今孤身一人四处游历。”
商天明为之一惊:“七年?!你七年前才跟着徐半仙?你今年多大?”
吴对轻轻用手揉了揉了面部,两天眉毛舒展开来,五官整体都有了一点轻微的变化,整个人竟比刚刚模样还要年轻几岁,原本还算耐看的脸庞也是变得清秀俊朗,虽不及商天明英俊,但也是一副不缺桃花的长相,他在众人震惊的表情当中说道:“小道十岁时在苏州偶遇家师,至今十七余岁了。”
这下不止商天明,剩下三人也都大为吃惊,七年时间能练得如此武艺?招式内力中正平和毫无邪门歪道迹象,那个江湖老神仙从哪找来这么个好苗子?
不过这些事并不方便询问,几人决定即刻上路,前往传闻中秦皇兵库的发掘地。
一路上几人相处的倒是意外的融洽,雪山剑派的风格虽令两人武学境界上有所受累,但也极大拓展了两人的武学眼界,五人互相交流些武学心得,也是快哉。聊至兴起,商天明便向三人透露出明年五月将与周请诺在雪山剑派举行婚宴,希望三位到时能前来捧场。说起此事时商天明眉飞色舞,一脸的骄傲自得,哪还有一点潜龙在渊的少年剑手形象。周请诺双颊泛起一抹红霞,整个人更显娇媚俏丽,她白了未来夫君一眼,对着三人行礼,同样对三人发起了邀请,希望他们明年能前来观礼。
何去对此事毫无兴趣,但蔡闲明显兴致很高,他抚掌大笑连连称好,表明他和何去一定前来观礼。老友既然已给了承诺,何去也只能无奈点头应允。
但另一边的吴对整个五官都拧巴了,整张脸都皱成了一个苦瓜:“婚礼?明年五月?这……”之前吴对对任何事情都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现竟因一场婚礼面露难色,在场众人大感好奇。
何去一向有话直说:“难不成你还对周姑娘有意思?”此话一出惊的商天明是脸色煞白,周请诺更是羞的满脸通红:“何前辈,你胡说些什么呢!”
就是蔡闲和吴对也没想到何去竟做如此惊人之语,两人皆是苦笑。吴对眉头一扬,嘴巴一撇,一脸嫌弃的看着何去:“君子不夺人所好都不知道,你这半辈子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
何去撇了撇嘴:“没读过书,不懂。”
吴对气急败坏:“没读过书你多什么事!”
何去不为所动:“谁叫你看着那么紧张。”
吴对一阵咬牙切齿:“行,就您老人家慧眼如炬!”
“行了,”蔡闲觉得好笑,两个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搁这小孩子拌嘴,这叫个什么事。“那你刚刚什么情况,人家婚礼你明年去不去?”
雪山剑派二人也看出了刚刚何去纯属胡说八道,连忙上来打圆场:“没事,道长要是有要事还是那边事情打紧,是我俩唐突了。”
吴对无语凝噎,发觉自己不解释是行不通了,他朝天空翻了翻白眼,无奈开口:“当年老头曾给我起了一卦,算的是天同坐命,尚未及冠之时需避婚丧嫁娶之筵席。沾惹太重出世之人又入红尘,易遇劫数啊。”
蔡闲笑道:“就你那两下一条人命,还出世?你师父当初下手都没你这么狠。”
吴对道:“出世入世我本是无所谓的,走一天看一天,一切看缘分,可是劫数这东西是不讲道理的,而且老头算别的一般,算劫数那是一等一的准。不过既然是天意,那小道也就不躲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年我一定登门拜访二位,恭祝两位喜结连理。”
商天明和周清若喜出望外,连连表示定会恭候少年道士到来。
夜晚,吴对苦笑看着天空,寥落几颗星点缀在漆黑的苍穹之上,极细微的月弧似乎连光都散不出来。一片死寂的夜晚让小道士恍然间觉得白日的种种只是一场泡影,似有实无,徒留回忆,无法感知。多久没有这种感受了?小道士愣了愣神,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颇有些岁月的龟甲,指尖滑过凹凸不平的表面,感触着时间在世间留下的痕迹,不由自主想起来了那个总是嬉笑怒骂,游戏人间的老头子。
其实小道士很少会想起自己师父,七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看过太多曾经的海誓山盟转眼就弃之如履,曾经的患难与共如今针锋相对。而他早在游历的第一年里,就知道面前这个面黄枯瘦,长着一双贼眼吊梢眉的怪老头大限将至,其人将死。
他清楚记得那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湖边游客甚众,挣的钱也比往日多了好几挂。替一位读书种子看手相时,老头坚定声称其必将高中,当父母官造福一方,待读书人千恩万谢离开后。徐半仙一双贼眼眯起来,拉的狭长,嘴里发出了极为恶劣的笑声:“嚯嚯,这娃娃也是命途多舛,七年后方能中举,也不知那时他对我一个已死的老头子是心怀感激呢,还是破口大骂呢。”
那张写满了奸猾狡诈的老脸转向了身边的吴对:“小家伙,要不你到时候替我去看看那人是何反应,啧啧,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吴对懵懵懂懂地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了疑惑之色:“你要死?为什么?”
徐半仙没好气地看着他:“人还能不死的?岁数到了不死干嘛呢?”
吴对依然没有弄懂:“你不害怕么?”
徐半仙两条吊梢眉苏展开,眼睛睁大,看着这个被自己坑蒙拐骗来的小家伙,眼角带笑:“我这把老骨头在人世间飘了太久,各地的风土人情也看了太多,算过的命也太多。这一个个人的命呐,就像一本本书,都看过了,也就不害怕了。”
老道士抬手摸了摸小道士的脑袋:“人这一生本就没多少意思,起起落落终归寻常,老头子前半生在江湖摸爬滚打闯出了点名气,但回头看看却也算一事无成,那后半生便游历河山,瞧瞧这人世间的故事,活一天就看一天,看够了,也就该死了。”
今天老头兴致很高,说起话来是滔滔不绝:“当初把你坑到我这来,不止是看中你的天赋才情,这种好苗子我可见得多了。”说着话,老道士的鼻孔又翘到了天上,小道士仰头,盯着那两个黑窟窿,强压着想将笔杆子塞进去的欲望,认真听话。
“你这娃娃天生的无为心境,欲望不强为人懒散,偏偏事又看的通透,正合我意。你看这世道匪不像匪,官不像官,北面的蛮子,南面的巫族还时不时来打个秋风,这几年风调雨顺,粮食收成好,朝廷还撑得住,这要是闹个灾荒,怕不是要翻了天了。”
老道士叹了口气,絮絮叨叨:“也不知当今龙椅上那位是怎么想的,当初率军死战逼蛮子退兵,孤身一人便敢直闯蛮子庭帐。结果坐上那把椅子后,做事畏畏缩缩再无胆气,连“迎回先帝”一事都不让提起,好好的中兴之主几年就落得个昏聩无能的名声。要不是还有武将军坐镇北面威震一方,现在的炎朝土地都不知能否留有半数。”
这些话听得小道士有些烦躁:“你这都扯到哪去了?悠哉大半生的老骗子开始操心朝廷大事了?”一阵尖酸刻薄的话语让老道士愕然,悻悻地闭上了嘴。
那时候的吴对不懂,他总觉得要么去做,要么别管,心系苍生又闲云野鹤。这一点都不洒脱。但现在的吴对已经不这么想了,这些对于老头来说也只是一个故事而已,既然是故事便无甚可说与不可说,实际上那个老头一如既往,从未改变。
吴对很早就想过待老师去世后自己该何去何从,然而直到老师真的离开,他也没想好答案。走一天看一天吧,少年想,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