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家
手机发出一阵阵嗡鸣，陈坤扫了眼，来电是一串熟悉的外国号码。
接通后开启扩音，对面传来一道成熟的女声。
“喂，是陈坤警官吗？”
“没错，你是顾大辉的儿媳？”
档案显示：顾大辉的儿子和儿媳，也就是顾字绅夫妻于2015年在国内相识，两者都是高知识分子；2017年结婚后育有一女，并长期定居在日本，已经数年未曾回国。
陈坤当初从派出所民警口中得知，案件的发现就是由于顾大辉儿媳数次拨打不通老人的电话，所以才联系报警中心，请求派出民警去小区查看，破门后发现了两名老人早已没了生气。
多亏王女士报了警，不然直到现在，两位老人恐怕还得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被蛆虫蚕食。
案发后，陈坤也有拨打过她的号码，询问夫妻是否准备回国。
她的回答却显得支支吾吾，含糊不清。
除此之外，使得陈坤诧异的是，为何两次通话以及报警，对方都是顾字绅妻子，而并非顾字绅本人。
“我现在正在机场，准备回国，跟我的丈夫和孩子。”电话那边，女人声音平静，让人猜不出任何情绪。
陈坤挂掉电话，显示时间为15:07。
东京飞江城，大约需要7小时。
还早得很，陈坤放下手机，轻踩油门，车速逐渐加快。
他要去拿回案件的送检证物。
用浴巾把身体上残留的水珠抹干，陈坤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浓密的头发湿漉漉的垂在额头前，面庞削瘦，双眼深邃有神。
揭起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眼神无意间瞥见那道疤痕，位于左眉骨上方两公分处，静静地待在那里。
陈坤一边穿鞋，一边在微信群最强一队里@全体人员，
陈坤队长：现在有谁在队里？
范树新副队：我，咋了？
陈坤队长：跟我出个任务。
范树新副队：别，我刚看完监控，让我下班吧。
陈坤队长：不要懈怠。
小李警官发送了一个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范树新副队：@小李警官这有一个现成的，别找我，手机没电了。
小李警官：......
陈坤队长：......那就你吧，20分钟后楼下等你。
公安宿舍就在分局后门，两者仅仅隔了一条街道。
此时此刻，李萤感受到了世界深深的恶意。
半小时后，陈坤坐在引擎盖上，正不耐烦地等待着，耳边是空调外机发出的噪音。
宿舍楼一扇窗户被推开，李萤从窗户里探出脑袋，似是在找寻些什么。
很快，她就发现了陈坤的身影，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两分钟后，李萤身穿整套夏季警服出现在车旁，刚洗完澡的缘故，不断地捋着湿漉漉的头发。
“陈队，什么事？”
“上车再说。”
汽车沿着江边行驶，陈坤为李萤解释本次夜间出行的目的，也许能从顾字绅夫妇嘴里获取有关案情进展的线索。
陈坤降下车窗，让风吹进车内，帮助李萤弄干头发。
乌黑的秀发随着晚风飘扬，顿时，车厢内弥散着一股洗发乳的香味。
陈坤轻轻地嗅了一下，这味道不属于他，很显然来自李萤的身体。
还挺好闻的......陈坤拨动屏幕，播放了几首动听的歌曲，依靠歌声来驱散脑海里不该有的想法。
夜晚的霓虹灯闪烁，使得城市的上空中飘荡着如梦似幻的色彩，仿佛整个城市都置身于梦境中。可陈坤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全是欢声笑语，更多的是为生活挣扎得头破血流，却依旧无可奈何的人。
但此时此刻，他们又仿佛全部消失了一般，成为这个城市的隐痛。
尽管如此，陈坤仍然觉得，乐观还是好的，因为，追逐生活的脚步从未停止。
江城区国际机场，日夜不停地吞吐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航班；人们习惯搭乘这种钢铁巨鸟，去探访远方亦或寻找归宿。
机场大厅，陈坤和李萤百无聊懒地靠坐在长条椅上，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给来往行人一股诡异的氛围。
两者时不时抬头瞅一眼墙上的巨大电子信息板，默契的保持沉默。
沉默在维持了半小时后被打破，3号出口处走出几道身影，一对青年夫妻牵着一个小女孩，正不断向穿着警服的李萤张望。
那名女子试探性的开口：“你好，请问是陈警官吗？”
陈坤露出警官证表明身份，礼貌地点头：“王女士，顾先生，欢迎回国。”
“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先回酒店吧。”顾字绅轻轻触碰他的妻子。
顾字绅鼻梁上挂着金丝眼镜，身材和相貌普普通通，眼神木然，第一观感似乎很斯文，但他的笑容却给人一种疏离感。
顾字绅左手牵着女儿，右手拖着精致小巧的行李箱，能够看出他们没有长久居住的打算。
“警官，孩子正是长身体的阶段，不能缺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顾字绅再一次表明态度。
陈坤读懂了他的想法，不再挽留。
“既然这样，让我们捎一程吧？”陈坤问道，“顺便路上也交谈一下，不耽误你们时间。”
李萤忙补充：“就当配合一下工作。”
顾字绅镜片下的眼睛犹豫了几秒。
“那就麻烦警官了。”
—
—
王女士看着窗外的夜景，不免感慨道：“变化真大啊。”
陈坤见缝插针问道：“王女士很久没回来了吗？”
“大概有三年了，那时候我乖女儿茹茹才刚学会说话呢。”王女士安抚着进入梦乡的女儿，眼神中满是慈爱，但嘴角却噙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悲伤。
若不是因为这次事故，回国更是遥遥无期。
王女士为女儿轻轻地梳理头发，问道：“我父母是怎么走的？”
尽管了解顾大辉的身体状况，多半是因为心脑血管疾病导致的，可母亲虽年迈，身体素质却并不算太差，怎么会说没就没。
陈坤花费了几分钟为顾字绅夫妻解释警方的调查结果，包括法医的初步鉴定。
当李萤听见陈坤嘴里冒出“窒息”二字时，眼睛顿时瞪得像灯泡那么大。
通过车内后视镜观察后排的顾字绅夫妻的表情，陈坤得到的现象让他不禁心生疑惑：死者明明是顾字绅的父母，可为何顾字绅一副宛如事不关己的状态，正望着窗外，一言不发，反而王女士表现的更像一个合格的子女。
陈坤暗暗揣测，这两人莫不是血缘关系颠倒了吧？
陈坤曾听说有一部分人在经历过沉重打击后，极度悲伤的情况下不像普通人一般大哭大闹，反而显得格外平静。陈坤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二者的情绪都不像刻意的表演。
思绪翻飞间，陈坤又抬眼打算再看一遍，意外的发现李萤的眼睛也通过后视镜贼溜溜的盯着自己。
汽车停在汉唐酒店，立马便有大堂工作人员上前欲搬运行李，被王女士礼貌地谢绝。
陈坤将行李箱搬出后备箱，交还顾字绅后，说道：“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如果明天没什么事的话，希望两位到分局协助调查和完成善后工作，也算是子女对父母的一个交代。”
王女士点头表示没问题。
陈坤回以一个微笑，就在和李萤准备收班时，王女士又喊住了他们。
“还有事吗？”
王女士回头和牵着女儿准备上电梯的顾字绅说了几句，随后小跑过来，鼓足勇气的地开口：“我想...回一趟家。”
“现在？”陈坤问道。
王女士眼眶泛红，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