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印与密码一
直到G公司老总被谋杀的案子告破,我才知晓后四起谋杀案为同一凶手所为,而此人竟是第一起谋杀案中的死者。
这一连环谋杀案的诡异,不止常理难以理解,最终结案,让我大费其难。
农历癸巳年初春,北方天气依然寒冷。这日清晨,还纷纷扬扬飘了十几分钟大雪。雪停后,天空依然阴沉着脸,好像很有尊严的男人,突然知道被戴了三年绿帽子之后的那种表情。
我脸色与天气差不多,因为七天前,G公司有位名叫张名的年轻中层管理者被杀,抛尸于莫名湖边,至今案情毫无进展,又一起谋杀案发生了。
上午十时许,我们赶到案发现场,距离南村以北三公里的后山树林内。死者男性,四十岁模样,被一条红绸带挂在手腕粗树杈上,双脚距离地面足有一米五。洁白的雪地上有两行足迹,一行从树林外走进,一行从树林内走出。
走进树林的足迹到死者身下停止,走出树林的足迹从死者身下起步。两行足迹相邻很近;如果同行,必是并肩或手拉手而走,属于城市广场花前月下亲亲我我那种距离。
助手将死者从树上放下,初步尸检认定死亡时间约于早上七点左右。死者身穿高档服装,兜里发现一盒高档香烟、一只名贵打火机外,再没有发现其它东西。助手已将案发现场拍了照片,然后问:“头儿,会不会是自杀?”
我摇摇头,非常不满地看他一眼。
他是领导指派给我的助手,是个大脑极端不灵活的年轻人,已经跟了我三年,竟然什么也没有学到,总说一些不经思维加工的无用话。
此处距离市中心将近40公里,周围都是农村,附近人不会有如此高档服装,也不会抽如此高档香烟;死者一定生活城里,经济条件至少在中等以上,怎会一大早来这里自杀。
再有,死者双脚距离地面如此之高,附近没有辅助物品,如何将红绸带系于树杈,又怎能挂在脖子上?
如果此人爬到树上,将红绸子系于树杈,然后挂在脖子上跳下,身体一定会剧烈摆动,树杈上系红绸的地方一定会有明显磨擦,而事实上没有擦痕。
还有那行离开树林的足迹。如果与死者同来,为什么没有来时足迹?为什么突然从死者身下出现尔后离开?
除非此人下雪之前等候此处,来时足迹已被大雪覆盖,而死者是依约而来,那么,此人一定是凶手,更不存在自杀了。
目前只能这样推断,否则无法解释那行离开现场的足迹,而且,只能假定那行足迹为凶手所留。
如此,凶手必是先将来人弄死,然后挂在树杈之上。可是,死者身上无伤,没有中毒迹象,脖子上也没有除了红绸勒过之外的勒痕或掐痕,来人也不会束手待毙,雪地上没有杂乱足迹和搏斗过的痕迹……
而且,凶手足迹与死者足迹相比,显得有些消瘦,显然,凶手没有死者身材高大,又是如何将死者害死然后挂进红绸套的?
诸多疑点,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我唯独能确定的是死者并非自杀,离开树林的足迹为凶手所留,此外,再无其它定论,只能凭借经验按照常规方式展开调查。
还好,没怎么太费周折,便知道了死者身份。他叫李大侃,老家西村,现为G公司保安队长,娶妻胡小妹,安家于本市。
当天夜里李大侃在公司值班,熟睡后听到母亲呼唤声突然醒来,开始以为做梦,
不以为然;又睡熟后再被母亲呼唤声惊醒……至黎明时,如此反复多次。
冥冥之中,他感觉母亲出事了,便让司机开车接来老婆,然后送他们夫妻去西村老家……熟睡中被母亲唤醒这事情,我们调查案子过程中,曾载送李大侃前往老家的司机,和他同时值班的保安都有口述。
自然也是出自李大侃之口。
西村位于后山,也就是李大侃死亡处、那山的西面两公里,轿车要从南村或北村绕行,需要费时两三个小时,如果步行穿越后山一个多小时便可到家。
他心中牵挂母亲安危,想早一点回到家,便让司机开车返回,与胡小妹步行自后山东头进入后山……
既然夫妻二人一同穿行后山,因何只有死者一人足迹,另一人足迹却是相反?因何一人死于山中,另一人安然待在家中?
秘密调查胡小妹,夫妻二人感情很好,决不可能谋杀丈夫,而且身材娇小,更不可能将李大侃挂到树上活活勒死。
另外值班的三名保安都证明司机接来胡小妹,亲眼看到李大侃上车坐在妻子旁边,司机再次证明李大侃夫妻一同走向后山……现在,丈夫死了,妻子还不知丈夫死讯似的正常生活正常工作,着实蹊跷至极。
案发现场凶手所留足迹,与胡小妹脚上所穿鞋子号码相近。我让助手将案发现场拍摄的照片洗印出来。
如能证明凶手足迹属于胡小妹,那么,她的嫌疑将会增大。当助手把一打照片放在我办公桌上时,嘴唇嚅动一下,啥话也没说。
“想说什么?”我问,然后命令似的说,“说出来。”
我非常讨厌这种吞吞吐吐、不干脆。
“走进树林的足迹是死者的。”
我怪异地盯他一眼,因为这是一句废话。
“可是,另一行足迹不见了。”
“怎么搞的?”我发火了。如果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我要这样的助手干什么?不管领导施加多大压力,我都会把他驱离身边。
他很委屈地说:“这不能怪我。两行足迹很近,都在同一张照片上,死者足迹清晰可见,凶手足迹却变成了一条条横线。”
“这怎么可能?”
我急忙翻看照片,果然,应该是凶手足迹的地方,足迹不见了,只有一条条横线,有的长一点有的短一点。难道相机有问题?
我们带了三台相机再次赶往案发现场……还好,雪地上除了一些野生动物足迹外,基本没有遭到破坏。
我用三台相机分别拍照,回到办公室急忙输入电脑打开文件,显示出的凶手足迹依然是一条条横线。
我从相机查看,显示的还是一条条横线。
就在这一刻,我差点崩溃。
犹如一只猛虎沿着足迹追赶猎物,当它感觉到距离猎物越来越近,已经嗅到猎物气味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是一道万丈悬崖,猎物足迹在悬崖边儿消失,猎物不见了,连气味也消失了一样,那种懊恼,真想纵身跳下去。
还好,我找到另一条侦察之路。
我们向胡小妹通报了李大侃死讯。看得出,她悲伤至极。
我们询问她走进树林后发生了什么,她竟然满脸莫明其妙,反问我们“什么走进树林发生了什么?李大侃遇到了什么事,我怎么知道?我还怀疑他大清早平白无故去那么远树林干什么呢!”
司机和保安一起证明她和李大侃同行,她竟然大怒,斥责他们大白天说梦话,而且拿出李大侃手机、钱包和工作证:“那天早上,他明明回来过,把这些东西都落家里了。”
“你见他回来过?”助手问。
“没见着。”胡小妹说,“一定是我睡得太死,他不忍心惊醒我,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又走了。不然,这些东西怎会落在家里?”
“他换下来的衣服呢?”助手问。
“家里没有,一定送洗衣店了。”胡小妹回答,“换下来的衣服送洗衣店,是他的习惯。”
“送哪家洗衣店了?”
“问他去。”
我突然懵了,仿佛被人偷走了思维程序一样,不知该如何加工大脑中累积的这些材料:G公司当夜值班的保安和司机,证言有假吗?不像。他们没有必要说假话。
胡小妹刚才所言有假吗?不像。看得出,也感觉得到,她确实对李大侃熟睡中被母亲唤醒,和她一起被司机开车送到后山东头的事情,一无所知。
如果他们所言完全真实,案发时间,必须出现两个李大侃,一个死于后山,一个回家换衣服,而这又是不可能的。
如果保安和司机所说的,熟睡中被母亲唤醒,早晨开车送李大侃夫妻回老家的证言为假,夜里还在单位值班的李大侃,为什么早晨死于四十公里外的后山树林中?
李大侃昨夜值班,早晨离开,G公司监控之中都有影像记录。
如果胡小妹说李大侃早晨回过家是假话,李大侃手机、钱包、工作证又如何都在家里?司机和值班保安都证明李大侃没有回家,证明他的钱包、手机都在身上……昨夜四人偷偷小赌时,都见过李大侃手机和钱包。
李大侃手机和钱包回家的怪事,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进入后山树林后,胡小妹杀害了李大侃,然后将那些东西拿回家,这样又等于证明她是凶手。
可是,胡小妹给人的感觉并不缺心眼儿。如果她杀死丈夫,把丈夫工作证、手机和钱包带回家,决不会愚蠢到说出来、拿出来证明李大侃回过家。如果她杀了丈夫,手机和钱包拿回家可以理解,分文不值的工作证拿回来做什么?
还有,根据法医最终确定的李大侃死亡时间,而就在李大侃死亡时候,有人见到胡小妹从早市买回早餐,还有午餐晚餐所用食材。-能为这件事作证的人有好几位。
难道今天早晨也出现了两位胡小妹么?一位在家,一位陪同李大侃乘车,然后步行走进后山……
显然不能!
仅凭现有证据,胡小妹嫌疑最大。然而,其间很多疑团无法破解,又无法认定她是嫌疑人。
我决定改变思路,从李大侃开始调查,从他生活和工作范围调查,以为定能发现蛛丝蚂迹。可转眼几天过去,依然没有收获,而另一桩更加诡异的谋杀案发生了。
案发现场惨不忍睹。
我从警三十来年,大大小小案件经历了几百件,什么样案发现场没见过?可是,当我走进管家大门,目光在院子里刚刚扫了一下,双脚顿时停在原地,全身抽搐了一下,后背凉风不止。
管妻被自家养大的藏獒咬死,全身被撕碎成几十块,扔得满院子都是,到处都是血迹。此时的藏獒已被丈夫管半天关进铁笼子。
它似乎已经知晓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心中懊悔痛苦不堪,所以院子里进了生人也顾不得示威,萎靡不振地趴在笼子内。
“养多久了?”助手指着藏獒问管半天。
我们都知道藏獒非常忠诚主人。助手这样问,一定是认为管家买回藏獒不久,它还没有完全认可主人。
其实不然,这只藏獒刚刚断奶就来到管家,而且一直都是女主人精心饲养。可以这样说,它对女主人的感情要比男主人深许多。
或许,藏獒一时发疯,或精神方面突然问题。
我想只能这样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