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问诊
明月皎皎枝头挂,声声夏虫阑珊话。
月色之下,两扇宽大的朱红色大门肆无忌惮地敞开,其间的白玉阶梯干净得一尘不染,蹲踞两侧的石兽目光如炬、栩栩如生,彩色的琉璃瓦隐隐约约折射出皓白的月华。左右扫视,四周包围着长城一般延绵不绝的白粉院墙,一副巨型乌木匾额悬于堂皇府邸的中央,“太尉府”三个字赫然印在匾额之中,散发着鎏金的光泽。
跨过朱门,再进数步,便是一片嘉木青葱,奇葩争艳。假山流水、雕甍绣槛、亭台楼阁亦在这缤纷园林之中。穿过园林,爬上中庭楼阁便可窥探府邸的全局。占地最大的正房居于正前方;左右为塾,想必是教书育人的房间;东西为厢,是供给子女、客人居住的地方。
正房堂屋之中,一位骨瘦嶙峋的老者正襟危坐在交椅之上,那把雕花精雅、线条优美的金丝楠木交椅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主人显赫的地位,不用多想,这便是太尉本尊了。
枯骨似的掌面猛拍椅把,四周仆从顷刻跪地,仿佛畏惧那具活尸般的大人一怒之下震碎了干枯的手掌。“小姐的病情怎么还没好转?”
“回禀大人,小的遵大人吩咐,近日四访名医,重金医治小姐的病症,可方圆百里的名医都看了个遍,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皆言小姐所患的病并非风寒杂症,而是由心而发,无药可医......”
未等下属主簿说完,枯柴太尉的椅把再次响起沉闷的轰响,“一帮酒囊饭袋,还不连夜寻医!小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就把你们通通叉出去!”
“遵命!”仆从闻声埋头低首,点头诺诺。
未几,门外便有一素衣仆从匆匆来报,脸上喜悦久挥不去,“报告大人,府门外来了两位自称是游历云梦泽修行的神医,可治小姐的病症。”
“当真?快快迎来!”枯柴太尉瞬间喜出望外,笑颜之下的高兀颧骨愈发明显。
俄尔,素衣仆从便毕恭毕敬地迎来一黑一白的两人。
为首的黑衣男子年近三十有四,清爽干净的短发下一双锐利的眼睛隐隐发光,俊朗的五官与健壮的胸脯看似并不像是位名医,倒是像一位身姿矫健的游侠猎户;其后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白衣女子,二十左右的音容,脸戴的白色面纱与凹凸有致的身材尽显婉约朦胧之美,只见她时不时用纤指摆弄着胸前的秀发,就迷得四周仆从神魂颠倒,心跳骤快。
“吾家爱女前日在院中嬉戏,不知是遭了风寒还是染了霍病,突然卧床不起,茶饭不思,面如白土......”太尉说着说着便拂袖掩面,干枯的头颅淋下片片热泪。
“小姐的遭遇在下略有耳闻,实属罕见,望大人领在下二人前去观望一番方才好推出医方。”黑衣中年男人开口回复,便是初辰极具磁性的嗓音。
“大人且放心,我家少主自幼便得医圣真传,专攻疑难杂症,保准府上小姐药到病除。”白裙少女随声附和,果然是梦玉的声音。
“好好,那边是最好,待小女痊愈,我一定重赏二位!请二位随我前来。”枯柴太尉听到初辰和梦玉的担保,愁容荡然无存,快步领着两人便往西厢走去。
西处的厢房,刚一进门便缕缕飘荡着淡雅的豆蔻檀香,一嗅便知是达官小姐的闺房。
“二位名医,里面请。”跟随太尉的指引,初辰和梦玉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幽帘和无数雕花装饰方才来到太尉小女的屏障前,透过白粉色的屏风后便是小姐的卧榻,
初辰这时却驻足不前。
在九歌文化高速发展的如今,男女有别的观念依旧深入常人脑髓,初辰这样也算符合传统规矩。但是隔着屏风怎么样问诊呢?谎冒名医的初辰自然没有隔屏听诊的能耐。
“少主不便,由我代为观诊。”梦玉自然看出了初辰的难言之隐,跟随太尉坐在了小姐的床榻边。
“也好,也好。”救女心切的太尉本想唤初辰一齐前来,不必拘束教条传统,见对方早有应对之法便没有多言。
梦玉低头看向床榻的女子,相较干枯如骨的太尉,小姐生得圆润可人。肌肤白皙吹弹可破,好像能看清其下细细的血管,煞白的嘴唇毫无血色,修长的眼睫下双目紧闭,两颗眼球在眼睑之中不停地晃动,轻声呼唤也不为所动,这便是入梦的迹象。
可是九歌的居民千百年间早已丧失了入睡入梦的机能,这达官家的小姐怎么会忽然入梦不起呢?梦玉原本向进入小姐所处的梦境一探究竟,但又介于身边的太尉还没排除就是找寻初辰的敌人的可能,不方便贸然行动。
梦玉后退两步,转身望向不知所措的初辰,暗自窃语,“你表现得自然一点行不行?别露馅了!”
“我能怎么办?烧饭我还是一把好手,看病救人我根本就一窍不通啊!”初辰揉了揉鼻子,满脸的无奈。
“这个太尉府果然有鬼,那小姐是被人带去梦域了,若是再过两天不回来可能身体就要受不了。”
“那怎么办?”
“把那老头支走,我们潜入梦域一探究竟。”
注视着失去意识的爱女,心急如焚的太尉对初辰和梦玉的谈话内容毫无察觉,在他看来,就是两位造诣高深的医者在交流探讨病情。
“大人?”初辰压低嗓音,对着太尉俯身招手,好似小心翼翼以免惊扰小姐休息。
太尉见状立马起身,望着神色凝重的初辰侧耳听闻医嘱,“小姐的病并非风寒霍患,乃是妖祟攻心,寻常药物根本无法医治,加之小姐受害已久,必须立即将其体内的妖祟驱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太尉听闻脸色骤变,一股老泪不由纵横而下,“这可如何是好?如今上哪儿才能请得能降妖驱魔的仙道呀。”
“也算是有缘,小辈幼时曾修炼一些淬体之法,可勉强为小姐驱害。”说罢,初辰丹田一沉,周身荡起狂躁的气流,吹得太尉头晕眼花。
太尉伏在初辰的腰间,仿佛久旱干涸的土地恰逢一阵及时大雨,“怪不得老夫始终发觉阁下眉宇不凡,颇有修士风范。今日恳请阁下挽救爱女性命,老夫愿舍命相报。”说完,枯柴的躯体便跪在地上。
初辰一把将轻若朽木的老人挽起,指着梦玉温声回应,“大人放心,我与小妹留在房间替小姐驱害,您和所有家仆守在门外以免邪祟出逃,我们携手将这坑害小姐的妖祟捉拿归案。”
“好!劳烦二位高人了!”太尉这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初辰和梦玉了,干脆以“高人”称呼这两位能驱魔降妖的医者。
干枯太尉重又凝望了一眼躺在床榻上呼吸微浅的女儿,转身对二人做以抱拳的手势,便掩门退去,召唤所有家丁与他一起死守在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