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百官朝贺
这天,徽宗正在崇政殿里批阅奏章。忽然,接到银台司报来一份急件,原来是童贯转奏的郭药师的降表。徽宗阅后,不禁喜上眉梢,拍案叫好。
大军刚一出动,就毫不费力地获取了易州和涿州两座城池,可喜可贺。燕山官民争相归顺,心向大宋,这说明,宏观上对形势的判断和分析是完全正确的。
徽宗十分开怀,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大声令童师礼:“快,给朕拿来燕山地图,铺在龙案上。”童师礼头脑灵活,动作麻溜,很快办好。
徽宗俯身趴在地图上,目光掠过易州涿州,一直到燕京。他的目光并没停留在燕云十六州那片土地上,而是继续向东北方向游走。他的胃口早已扩大,他要把自唐朝以来,陷入契丹的所有土地,统统收回。
契丹即将灭亡,这是大势所趋,天赐良机,不可逆转。这个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必须紧紧抓住。徽宗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
王黼获悉涿州郭药师投降,也很兴奋。这天早朝,他率领文武百官,在紫宸殿,向皇帝上表称贺。王黼chūn风满面,气sè红润,朗声说道:“陛下,臣率文武百官,赤诚恭贺。涿易已收复,燕京即不远。陛下xìng备尧仁,智兼汤勇,料事如神,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陛下胜算在握,复古之勋,定当光照千秋,丰功伟绩,必将彪炳史册。”
众臣都齐声恭贺。
徽宗微微一笑,虽然知道这都是些阿谀奉承之词,但感觉如沐阳光,心情舒畅。
徽宗环视众臣,缓缓说道:“收复涿州和易州,只能算是初开得胜,离收复故旧疆土,相差还甚远。前行之路,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希望众爱卿,jīng诚团结,合力支持北伐,共同完成先祖之遗志,拯救黎民于水火。朕与众爱卿,恰遇天灭契丹这一历史时刻,不能无所作为,让后世耻笑。因此,不管遇到何种困难,都要献言建策,勇于进取,以成百年之大功。”
王黼率领众臣跪谢道:“臣等谨遵陛下教诲,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随后,徽宗令梁师成,向众臣连续颁布五道诏书。
第一道诏书:授予郭药师为恩州观察使、依旧知涿州,张令徽为左武大夫、洮州防御使,刘舜仁为武功大夫、秦州防御使,甄五臣为武翼大夫、怀州刺史,赵鹤寿为右武大夫、恒州刺史,等等。涿州常胜军和易州义军共一万三千兵马,并隶刘延庆前军指挥,作为北伐大军向导。
第二道诏书:改燕京为燕山府,并赐涿州、易州等八州新名。诏书中说,燕京为古之幽州,武王克商纣,封召公于燕,以燕然山得名,汉置涿郡,唐武德元年改燕州,天宝元年改幽州,旧号广阳郡,今御笔将之改为燕山府。
第三道诏书:赐新收复州县曲赦。(所谓曲赦,是单独赦免一地或数地之罪犯。)除违抗皇命以及谋反者外,其余罪犯,无论罪之大小,一律赦免,立即释放,各州县要对他们量才而用,使之各有所归。
第四道诏书:蠲除科率,即免除新收复州县的各种苛捐杂税,对贫乏饥饿之民,以官粟赈济,勿使百姓流离失所。
第五道诏书:甄擢贤才,对于新收复各州县,那些怀才抱艺,湮没在民间的各类人才,或者素被乡里所推荐而没有试用者,还有那些因忠直而得罪权贵或者被权贵排斥,以及因失误而获罪的官员,都要加以甄别擢用。
徽宗的五道手诏,立即快马传递,发向河北宣抚司。
朝廷文武百官,对皇帝的快速反应和妥善处置,无不钦佩。
散朝后,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右丞李邦彦,笑嘻嘻地对徽宗说:“陛下,连得涿易二州,是件大喜事,臣建议设宴相庆,君臣共欢,不能就此草草结束。”
李邦彦出身银匠世家,从小生长于市井,外表英俊,油嘴滑舌,应对敏捷,歌舞唱戏,踢球填词,都很jīng道,深得徽宗喜爱。他与蔡攸交好,与王黼不和。李邦彦与王黼争宠之事,朝臣们都看得很清楚。徽宗愿意看到朝臣们有矛盾,而不愿意看到他们拉帮结伙,结党营私。
对李邦彦的提议,徽宗没有拒绝。他笑了笑,命中使童师礼,去延福宫排办御宴。
君臣一起饮酒属对,填词作诗,唱歌演戏,寻欢作乐,在北宋时期,是一件常事。徽宗似乎更加突出,他喜欢舞文弄墨,身上散发着文人气息和mínzhǔ作风,他与个别大臣,如王黼、蔡攸、李邦彦等,私下里交往比较随便,经常不用行君臣之礼。
这天中午,徽宗在延福宫睿谟殿设御宴,招待大臣。宰相王黼、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梁师成、太尉、开府仪同三司高俅、尚书左丞王安中、知枢密院事郑居中、中书侍郎张邦昌、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右丞李邦彦、中书门下侍郎白时中等,陆续来到。
殿外高竹崇桧,林木蓊郁,殿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御宴之上,器皿瑰丽,光彩照人,美酒佳肴,香气四溢,仙韶执乐,和音曼声,犹如天境。君臣欢聚一堂,其乐何其融融。
酒过五巡,徽宗忽然产生一种想挥毫泼墨的艺术冲动。他起身说:“众爱卿,朕忽然想挥毫作书。走,随朕一同去保和殿。”
众臣兴高采烈,前呼后拥,离开延福宫,沿着一条碎石花径,前往保和殿。大家对皇上的书法艺术,都无比崇尚,万分仰慕,谁不想亲眼目睹一下,皇上挥毫泼墨的情景?
保和殿珍藏着无数的宝玩与古鼎彝器玉器,还有古今儒家经典诸子百家之作,以及道家金柜玉笈之书。
童师礼等人早已备好笔墨纸砚。只见徽宗执笔凝神,屏气片刻,举笔龙抬头,下笔如有神,龙飞凤舞,一篇巨幅千字文,竟然洋洋洒洒,一气呵成。
众臣都被惊呆了。
今rì,徽宗一反常态,不写瘦金字体,而是大书狂草,令众臣大开眼界。
徽宗的千字文书法,传世的有两篇,一篇是瘦金体,一篇是草书体。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rì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众臣望着这幅长达十一米的描金云龙大作,赞不绝口。
王黼说:“陛下的书法,真就像那腾猿过树,逸虬得水,舒展自如,气势宏伟啊。”
李邦彦指指点点地说:“你看这里,还有那里,或连或断,既像绽开的chūn花,又像散乱的珠玉。”
张邦昌小声说:“依臣看,倒更像是飞鸟出林,惊蛇入草。”
“在臣看来,更像是翠松之卧高岭,奇石之立鸿沟。”白时中拍了一下张邦昌的肩膀。
梁师成朝众臣扫了一眼,说:“你们都只看到些皮毛,没看出jīng髓和真正的含义。”
王安忠、高俅和郑居中,都还没发表看法,他们转头看着梁师成,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梁师成接着说:“你们看,纵观全书,飞动若虎踞龙腾,飘然若风云际会,汪洋恣肆,气贯长虹。难道你们没体会出一种胜利的喜悦吗?”
经他这一提醒,众臣恍然大悟,醍醐灌顶。
徽宗点点头,对梁师成的点评给予了肯定。
王安中说:“陛下的这幅狂草,跌宕起伏,变幻多姿,恰似行云流水,又似电闪雷鸣,艺术水准已远远超出唐代的张旭和怀素。”徽宗谦虚地笑着,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银台司又送来一份童贯转奏的急件,即萧德妃的纳款称臣上表。
徽宗展开看后,笑逐颜开,说:“你们猜,又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王黼反应最快,他猜测地问:“燕京投降了?”
徽宗说:“差不多,你们看看吧。”说着,将奏表递给王黼。
徽宗见众臣已将奏表看完,问道:“众爱卿,此事,如何处理为好?”
徽宗用期待的目光,在众臣脸上巡视了一番。
王黼说:“陛下,萧后只纳款称臣,臣以为不能接受,必须纳土才行。”
李邦彦说:“陛下,臣以为可以接受。敌人纳款称臣,这就是我们的胜利。纳土,又能怎样?不还是为了利益吗?燕云之地,民族众多,管理繁琐,如果让我们接管,说不定还要倒贴呢。那样,岂不是又成了一个负担?”
王安忠反驳说:“胆小怕事,怎能成就大业?陛下,臣赞成王相公的观点,不纳土,就予以驳回,大军继续北上。收复这片失地,并不全是为了经济利益,还有边防利益需要考虑。”
其他大臣都默不作声。
徽宗说:“你们说的都有理,但理有大小之分。朕以为,看问题应从大局出发,从长远出发。收复燕京后,肯定要遇到困难,甚至需要朝廷出钱支援,这是肯定的,也是必须的。但是,这与收复关山屏障,巩固社稷相比,孰大孰小,其理昭然。所以,朕决定,即刻下诏书,驳回萧后的上表。”
“陛下雷厉风行,臣万分感佩。”王黼和王安忠拍手称赞。
徽宗手诏,迅速送达雄州。童贯看后,默然无语,派人给蔡攸送去。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蔡攸边看边拍手叫道。
蔡攸来到驿站,通知辽使说:“我已接到朝廷诏书,对你们的称臣纳款,不予接受,除非纳土。请你们马上离境。”
萧容大吃一惊,呆呆地,毫无反应。韩昉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他说:“若大辽不存在了,将来你们必然会为女真所忧,唇亡齿寒,不可不虑啊。”
蔡攸不听,扭头就走,走到门外时,听到韩昉在庭院中大声喊:“辽宋结好百年,誓书具在,汝能欺国,独能欺天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