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自找苦吃(4)
“他半夜就走了,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赵安莲对着梅淑的耳朵低低地道,尽管她明明知道迟早是要路人皆知的事情。
“马金廷和他母亲……你原来的婆婆,知道这件事吗?”梅淑松开她低低地问。
赵安莲点头道:“马金廷还不知道,我不能确定他老婆知不知道?我想……她不会没有一点察觉,女人的心都是很敏感的,不管她年龄多大。”
顿了半晌又问梅淑:“你俩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梅淑摇摇头示意她不要问下去。
但赵安莲还是说了一句:“傻瓜……自讨苦吃……”是说给梅淑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天色渐白颜鸽飞只顾垂着头沿着路边的红砖走,一步两格,一面数着。
连队门口突然变魔术一样地跳出来一个俊帅的小战士他压低嗓子拉着长长的调子连着喊了他好几声:“副连长……副连长……颜副连长……”
颜鸽飞惊讶地抬头:“魏笑?”
岗亭里的战士和哨位上的战士立正敬礼,面目庄重。
“副连长,嫂子没跟你一块来啊?”刘魏笑笑问。
“你等多长时间了?吓我一跳,你这欢迎仪式也太没有创意了。”颜鸽飞说。
“答非所问,我是专门出来迎接嫂子的,要早知道就你一个,就不起那么早了。”刘魏笑说。
走在长长的通往连房的路上,连房正从清黑的迷雾中慢慢淡出来,颜鸽飞竟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到底是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连呼吸和步伐都变得协调了。
刚进连房,起床号就嘟嘟嘟嘟响了起来,颜鸽飞立刻加快脚步往宿舍跑步走,两分钟在宿舍换好了迷彩服。
刘魏笑随后跟了来,迈着安逸的步子,颜鸽飞一面系着腰带一面跟刘魏笑撞了个大满怀。
颜鸽飞诧异地盯着他:“你怎么了,没魂儿一样,出操啦。”
刘魏笑笑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颜副连长,今天星期日,不出操,不知道是谁没魂儿。”
“昂,那你回去再睡一会儿,看你眼睛都熬红了,昨晚加班写材料来?”颜鸽飞兀自下楼去。
刘魏笑跟了颜鸽飞跑步往操练场走,一面说:“看你眼睛又红又肿的,你昨晚在火车上熬了一夜吧?出什么事了?”
“跑步的时候别话那么多!想说话回连部找面墙说去!”颜鸽飞只顾跑,把刘魏笑落在后面。
三三两两的战士陆续从连房跑步出来,篮球场和操练场上的战士越来越多,打篮球,跑步,单双杠,俯卧撑,还有两腿绑着迷彩沙袋背着双手跳。
连队大院的声响盖住了颜鸽飞的思绪,他喜欢这声响,绿色给了他空前的安全感,他害怕太安静的空气,脑子先清了白。
却又使他想起他们刚认识的那时候,军校驻地郊外清清淡淡的末秋的景致,颜鸽飞的电话卡总是不够用。他还是军校学员,手机一律上交队里,每月紧着抽烟,自悉数的军人津贴里省出来与她的通话费,每次都是痴心地等着梅淑先挂。
那是颜鸽飞主要的一笔爱情开支。
梅淑大学的公用电话装在宿舍楼楼梯拐角,顶上一盏暗暗的菊白的灯,白天晚上下课后它滴铃铃亮开嗓子一唱,女学生们便心跳起来。
而颜鸽飞打电话的时间,多在晚饭后,六点钟左右,同楼的接到电话的女学生对着楼上大喊:电话找427的梅淑,电话找427的梅淑427的梅淑在吗?……
连房下面响起一连串普话里略带些儿乡音的口令:“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
战士们的脸齐刷刷的往右看去,最右一个战士挺起胸膛,抬着下巴,目光平视前方。
丛绿的海以他为坐标,簌簌的紧急地涌动着。
立定报数:“一,二,三,四……八,九……”。
音起声伏,从整齐的迷彩帽到整齐的黑带迷彩棉鞋,雄浑而阳刚,活力迸发,豪气万丈的男子气概冲出了部队的围墙。
全体战士背脊挺拔,眉目严肃,手和脚统一摆在规定的位置上,中指摸着迷彩裤缝。
标准的军姿,标准的表情,像一块整整齐齐种着绿松树的地,齐刷刷的,一致的步调,一二一跑步往操练场带走了。
在部队大院,起床号一响,黑夜就跟着战友们一块醒来了。
连队大门口白清的路灯孤自投下一片梨汁的光。交接岗的哨兵,立正向对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颜鸽飞跟在队伍最后,心里惶惶惑惑地,像丢了什么东西,像给盗空了一样,只剩下空空的心壳子,身壳子,被前面队伍咵咵咵咵地几十个牛皮鼓擂鼓腮帮子般的声音,给装进去,反而静下来,静的忘记了自己。
只有这个绿的世界是微微踏实的,可是却雾拢拢的仿佛看到了她,到处都是她在笑。
连长喊起口令:“一……二……三……四……”
口令一起,随后震耳欲聋的声音立刻冲过来,把她的幻影冲碎了,他也扯着嗓子跟着喊起来:“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回音响彻操练场,又从写着大标语的迷彩高墙折回来。
从昨天回来一直到今天,颜鸽飞实实不知道是怎么过了下来,浑浑沌沌的,整个是空白的纸,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不能发动脑子去想事情,一想就想到她。
出操的时候,吃饭的时候,训练的时候,整理内务的时候,开会和看新闻联播的时候,查岗的时候。不论什么什么时候,不论做什么事,都不能由着自己去思想,所以总是在忙,总是在连里跑来跑去,没事就去跑步,跑到迷彩服湿淋淋地粘在背上。
下午从连部开会出来,就被二排高班长捉到了连部招待所,一个二期士官,年底就面临退伍或者续三期,陕西西安人。
妻子白钰这回从老家西安赶来就是同他商定这件事的。
准确的说,该是宣布白钰的决定,叫高班长执行。
结婚至此,白钰对这种两地生活厌烦透了,她总觉得他关心她不够的多得多,肚子里的委屈又不能同他倾倒,每次难得见面,难道就要给他怨气受?
可是不同自己的丈夫倾倒又能同谁倾倒?公公婆婆,还是自己的父母?可是每年白钰还是盼着丈夫休假回家的日子。
直到孩子出生,她也受够了,尽管高班长也为孩子洗过尿布,冲过奶粉,哄孩子睡觉。可是半夜一个人哄啼哭的孩子睡觉,喂奶,换尿布,冲奶粉,把屎把尿,这长久的艰难的需要丈夫体贴的月子里,他却在部队里关着,得遵守军规军纪,服从命令。
电话里的千万声体贴终究是梦一般的,摸不到触不到的。
现在孩子已经可以上幼儿园小班了,白钰打定主意,如果高班长退伍,就日子过下去,如果留队续第三期就离婚,她一天都忍不了了。可是,白钰听说,中国法律对现役军人的婚姻有保护,就是不能和现役军人的另一半提出离婚。不知道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