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次日晨起,妩玥便自己出了府去往校场。
经过集市时,在一家首饰铺子前停下了。刚开门的缘故,店里只有伙计在忙着清点。
“客官要买点儿什么?”正在算账的掌柜亲自招待她。
妩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上面画了一支檀木簪,簪顶点缀着几朵红梅,好似刚盛开的红梅枝。
“可以做这么一支簪子吗?”
掌柜将纸拿起,左右看了一遍,才点点头。
“可以,客官什么时候要?”
她又拿出一锭银子,叮嘱道:“仲秋前就行。”
“好好好!”
掌柜见人出手阔绰,连忙点头应和。
妩玥交代完细节,便出了铺子,旋即上马往城外校场赶去。
半身掩在云雾里的皇宫,下朝归来的大臣们在白雾茫茫中时隐时现。
郦星朝在宫人的陪同下,往皇后宫里赶去。
而在穷极华丽的寝殿里,雍容尔雅的妇人倚在美人榻上,眉头微蹙,旁侧的宫女小心谨慎地给她揉着太阳穴。
她冷声吩咐道:“再重些。”
“是。”
守在宫外的宫人小跑进来,细声禀报:“娘娘,祁王殿下来了。”
秦皇后随即睁开了眼。
“快!快让他进来!”
还穿着官服的祁王,匆忙跨进了殿门。
“母后,您又头疼了?”
秦皇后轻叹息道:“都老毛病了,每到这个时候就犯病。”她回头叮嘱宫女,“去给祁王拿件外帔,这天寒雾重的,该是要染上风寒了。”
郦星朝起身为她按摩,神色却极忧虑。
“那些个御医,当真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皇后眉间却有了笑意,抬手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应答:“也怪不得他们,每年都是国师为母后制的药,只是这天气来得突然,他们都来不及准备罢了。”
“国师一人既要忙政务,又要制药,倒是那些整日钻研药物的御医,也不见得他们有什么用处。”
想此,他的面色便愈加寒冷。
“朝儿……”皇后轻叹了口气,缓缓道,“母后的身体一向如此,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能看着你成家立业……你也老大不小了,明王也不过只年长了你几岁,早已姬妾成群,母后听闻那明王侧妃如今都已有身孕了。”
郦星朝垂眸思忖了半日,眉眼间的犹豫似是那散不去的云雾。
“好……”
秦皇后手上一滞,轻愣了一会儿,才仰头看向身后的人。
“当真?”她的欣喜顿时消弱了头疼。
他强颜笑道:“母后不用再思虑过多,儿臣都听您的。”
皇后随即坐正了身子,开始神采飞扬地讲起自己看中的儿媳。
“这次的仲秋朝见宴,北梁将会送名公主来联姻,母后希望你能极力争取……倘若行不通,那周将军的同胞妹妹——周叶,品貌俱佳,温良恭俭,与你也是极般配的。”
他淡笑颔首,而后又垂下眼眸继续给她按揉。
待云雾散去,城外校场上,士兵的操练声惊起了林中停歇的飞鸟。
“今日怎地是凌世子过来了?”
周翎随声止步问候。
凌书远亦是抱拳行礼道:“明王侧妃已有身孕,而今是为特殊时候,等过了这一两个月,胎象才能稳定,故而我来替殿下。”
“那我改日定是要去王府道贺了。”周翎明朗笑道。
凌书远轻颔首,目光转而望向了她身后的人。妩玥则面向正在练长枪的士兵,手中牵着缰绳。一人一马前后而立,扫过校场的秋风卷起了她高耸束起的长发,和其绛红色的衣袍。
她并未察觉那好奇打量着自己的目光。
“凌世子。”周翎的声音让他随即回过神来,“每到使臣朝见时,也是最混乱之际,涌入洛京的人群亦是最多的时候,我让妩玥与你配合,可以开始进行密巡了。”
凌书远旋即领命,妩玥也躬身遵命。周翎说罢,便利落地上了马,临行前丢给了妩玥一块令牌。
“凭此令牌,你可以调用周家军,也可随时来周府寻我。”
妩玥轻愣望向马上的女子,慢慢握紧了那暗金令牌。
“妩玥遵命。”她郑重抱拳行礼。
周翎随之打马调转方向,疾驰而去。
凌书远见她仍望着那远去的身影,轻叹道:“看得出,周将军很看重妩玥姑娘呀。”
妩玥侧目望向他,才认出他是那日与郦明辞一同来卫军府的少年郎。
“世子年纪轻轻就已立足军营,与世子相比,妩玥还相去甚远。”
凌书远则咯咯咯地笑出了声,她也随之皱起了眉。
“你这样,倒是叫我看不明白了……那日在校场擂台上,嚣张自负的人,而今怎地又这般谦逊了?”
妩玥冷哼了一声,也翻身上了马,凌书远立即收住笑。
“你别走啊!我不笑了还不成?”
她又突然回头道:“那不叫嚣张自负,我说得出的话,那定然是我能做得到的……而方才的话也不是谦逊,不过是几句客气话,世子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凌书远愣然望着,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见得她已驾马远去。
他站在原地又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还说不自负……”
未几时,他也离开了校场,而秋风也更加肆意席卷,与他一路吹进了人声鼎沸的洛京城。
明王府里,凌书娴听着窗棂外呼呼作响的风声,心情便更加烦闷。
“启禀王妃,殿下让王妃多备些过冬的用物……送去扶风院。”小丫鬟说罢,便立即低下头不敢看她。
凌书娴只觉头疼得更甚了,那端庄秀丽的五官都扭作了一团。
“这还没到寒冬……便要我这般为她鞍前马后了?”她手撑着头,不断作深呼吸压制心底的怒火,“于清安,我当真是对你太宽容了……”
小丫鬟硬着头皮小声提醒她:“王妃……殿下让您今日就送过去。”
“都给我滚!”
随她一声暴怒,房内的人好似见了猫的耗子,纷纷逃散。
而在府中一座不起眼的院落里,披着鸦青外帔的女子,正端坐案前绘丹青。
在画中,一个着靛蓝骑装的女子,高举艳丽夺目的花球,那笑颜却比花球更吸引人,她的目光直视着远处,不知在向谁示意。
“公主,我拿到了!”
拂霜似是又听到了那清亮的声音,眼前也好像重现了那一幕。
少女高束起的长发被风吹散,随意乘风而起,靛蓝色的骑装在阳光下似乎比那蓝天还要明亮,肆意驰骋的马儿,脚下溅起了细碎的草根和野花,那阵阵马蹄声盖过了欢呼声,藏进了她心里,至今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