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回 万年忠骨护神殿 岂有凡因可相询

第41回 万年忠骨护神殿 岂有凡因可相询

阿布刚要迎敌,那青光盘空一个回旋,好似青龙蹈海,拨回头如电闪星驰般飞逃。阿布得大圣传授飞光掠影之法,一把未抓着光尾,禅杖心随意动,随后追拦上去,大圣又当面拦住。那道青光似不敢朝大圣这边来,一个旋转,又向西面飞去,疾如闪电般,转眼便要钻洞而入。大圣虽觉此光不比寻常,奈何道青光并不来迎敌,只是逃遁,所以不易追上。大圣猛喝道:“阿布还不用你袈裟,更待何时?”阿布闻言,刚将袈裟脱下,未及施用,忽见黑影一闪,山洞中陡然现出个赤足少女,一伸手便将那道青光接住,拿在手里。那青光还似青蛇般乱闪,似要脱手飞去,被那少女双手一搓,便变成尺许长一口小剑,这时阿布的禅杖已然飞到,那禅杖化成一道黄光,已向赤足少女头上落去。那少女亦是将身一闪,不知怎的,禅杖早着了一掌,黄光尽散,呼呼作响,直跌下云头去。阿布急忙飞下,一手将禅杖接回手中,但见禅杖杆上多了个淡淡的掌印,心中一惊,喝问:“你这女娃娃是谁?”

那赤足少女哈哈笑道:“你这贼和尚无礼,敢来此地搅扰!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阿布尚未接话,大圣早驾云飞来。那少女见了大圣这团金光,立即叫嚷起来:“好呀,你们想以多欺少吗,我告诉我娘去!失陪!”娇躯一晃,登时无影无踪。等大圣赶到,赤足少女已不知去向。

大圣咦了一声:“这女子身上有点仙气,为何住在山洞中?”口中遂喊:“洞中人是何方神圣,请现身出来相见!”连喊数声,未见回音。

阿布上前说道:“主人,让我一通禅杖打烂他洞府,他自然就出来了。”大圣止道:“不可。那少女身带仙气,其母必定不凡,不可莽撞。”话音方落,一阵清风起自洞内,清风中一位身穿青衣的中年美妇,缓缓走来,见到大圣,不发一言,先站定将大圣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然后说道:“我看你来历也属不凡,虽是多年道行,可你的仆从,却还得多多管教才好。”大圣还未开言,中年美妇又接着说道:“你想知我来历,想必是有点本事。你既有本事,来的不管是多厉害的敌人,想必也对付得了。要是不是人家的对手,你就想问人家来历,人家看不起你,那也白饶。莫如我和你试试本领,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斤两,再说我来历不迟。”

大圣笑道:“误闯仙居,本该赔罪。既然你有心伸量于我,那我也就免得客气。你想怎样的打法,只管说来听听,无论你如何,我只用一双空手,绝不躲闪,你只管用剑砍我就是。”中年美妇冷笑道:“你口气倒大!只是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你莫不是耍什么诡计,来哄我就范么?你可知我青冥宝剑一旦出手,鬼神辟易,神魔束手,到时你死了也没地方告状!”大圣哈哈笑道:“青冥宝剑算得甚事?当年老君将我压在八卦炉中用烈火真火炙烤九九八十一日,我纤毫未损,还得了一双观天彻地的火眼金睛。你只管来砍我便是,不用怕错杀了人,更不用担心我的死活!我既然把话说出了口,就决无反悔的道理,你砍死了我,我自去找地方投胎,何用你来操心?”连声催促。中年美妇说道:“好,这是你自找的,可别怨我!”把手一招,一道青光从洞内飞出,中年美妇接剑在手,倏地一剑就刺。大圣用心观剑:“果然是一把好剑,比起我在无量山八卦炉中炼出来的那几口宝剑要强得多,定非凡品!”运起金刚禅法,在那中年美妇剑光中轻飘飘地钻来钻去,

中年美妇宝剑凌厉,任她剑光多急,只见大圣滴溜溜直转,中年美妇的宝剑休想挨得着他身上一点。中年美妇到此才知大圣口气虽大,并无半点虚言,心中略略着忙,疾把剑光一收,化阵清风抽身往洞内便走。大圣也不来追赶,只在身后呵呵冷笑。

大圣走了回来,却见阿布站在一株大树之下,定睛一看,阿布身上袈裟竟破了一道三寸来长的口子,方知那中年美妇手底下也确是有点本事,以大圣所见,比自己的徒弟、鸿蒙界上著名的女煞星莫十九娘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和那中年美妇动手之时,阿布所站位置离他们少说也有十丈远近,这么远的距离,中年美妇还是剑在手中,倘若飞出宝剑,阿布岂不早已人头落地?阿布摩挲袈裟上的破口,也觉有点胆战心惊:他是鸿蒙界以前的巨擘五毒公子唯一的门徒,怎么说也得了五毒公子的衣钵真传,没想到敌人剑光触体,自己竟是一无所知,当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设想对方若是存心杀他,就算大圣也不一定拦得住!

大圣竟吃了个哑巴亏,未免心中有些不悦。阿布采了几个野果来请大圣吃,大圣也没有一点胃口,心想这女子母女到底是什么来历,自己闷头打了这许久,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那少女身上带着一丝仙气,她的母亲则是仙云笼罩,十足得道之相,而且宝相庄严,纤尘不染,看去修为至少也在千年上下,若非自己早已脱劫得道,只怕还真是无可奈何于她。但这样的人物,别说在这鸿蒙界上,就是三界之中散仙无数,也极少见如此稀奇的根骨。正在思忖,忽听有人说道:“打了这一阵,你们也累了,不嫌弃的话,我请你二人吃点素斋如何?”大圣转身,但见那中年美妇和赤足少女现身出来,赤足少女手掌托盘,盘上放着两碗葱花素面,香气四溢。大圣忙叫阿布上前行礼,接过托盘,用了素面,彼此重新见礼。

大圣问道:“我看你仙气满身,是早已该要出劫入相的好根骨,不知为何屈沉此地?”

中年美妇淡淡一笑,说道:“我且先问你,你是哪方来的和尚,为何知道我有出劫入相的福分?”

大圣笑道:“我是从三界来的斗战胜佛齐天大圣,三界众生我阅看无数,岂能不知?”

中年美妇点头指着赤足少女说道:“好在我没下杀手,结你这个仇家。我是鸠盘娘,你们方才看见的这个女孩儿,就是我女儿云花,我们是盘古大帝十三神将之首鸠龙的后裔。”

大圣恍然说道:“原来你们是神将后裔,难怪,难怪!”

鸠盘娘道:“我虽得道四千年,未炼婴儿,未脱劫相,只为遵祖训守护天王神骨。比不得你练就金身,福缘深厚。”

大圣道:“我纵观这鸿蒙界内,似你这样的身骨百里难见其一,以你的法力,鸿蒙界上这么多妖魔,只怕不勾一扫,为何穷据此地,不如早传后辈,自己脱劫飞升呢?”

原来盘古大帝在三界羽化,但因他羽化之前恶斗凤凰,给凤凰獠牙咬去一截小指,盘古大帝极为恼怒,将凤凰死灵打入鸿蒙封印,他给凤凰咬去的那截手指,随同凤凰的死灵从此落在鸿蒙界内。盘古封印鸿蒙之后,十三神将奉派分赴鸿蒙各处,寻获大帝指骨,后护持法宝,镇压鸿蒙,再未回到三界。鸠盘娘的先祖鸠龙,就是和其他十二神将一起来到鸿蒙,建造大帝指骨神殿于此,后来在鸿蒙羽化,传下后人,守护盘古大帝指骨神殿一直至今。传到鸠盘娘这一代,鸠龙后人再无男丁,鸠盘娘为女儿计,遂将盘古指骨神殿用法术封锁,携带女儿,游戏三昧,也寻找盘古大帝散落在鸿蒙界的各种法器法宝,不使大帝法器法宝落诸魔头之手,并叫女儿增长见识,以期将来传后于她。

鸠盘娘比不得大圣幼入玄门,素食惯了的,虽然本领高强,但是才脱凡胎,六根未净,是以修行四千年,始是难以证道,无法脱劫转世。更因她身有使命,即使不能转世,也因乃是大帝后裔,先天便有法力加持,因此她并不急于脱劫,甚至脱劫不脱劫,对她而言,也不过有无之别,并不挂在心上,但护持大帝遗骨,几千年来忠心耿耿,却是绝无怨言。

大圣知道了内情,不由问道:“鸿蒙界上群魔乱舞,你这东方世界,也必不能置身事外,独享桃源。倘若给外魔知道大帝遗骨在此,将之奈何?”

鸠盘娘一笑道:“只你两位走后不对外说,便无人得知。实话说吧,我这‘万灵山’所在,没有似你这等道行,万难得其门而入,别人别说进来,就远远看上一眼,也是难能。就比如你的仆从,假如他单独一人前来,不但看不见这座洞府,连这座山的真面目他也是看不到的。其他外魔,但听我鸠盘娘的名字,就算知道此地也断不敢贸然闯来,否则我法术发动,就叫他化作飞灰,永世也难超生,更别提转世化劫了,几万年的修为,也得在我万灵山中,翻成画饼。”

大圣道:“意外打搅,实是对不住了。我们还得去往别处,就此告辞。”

鸠盘娘伸手止道:“且慢。你们来到东方世界,所为何来?”

大圣遂将天圣渊的事一说,说道:“就中有几个作恶的和尚,逃离天圣渊之后,留下踪迹,是朝东方来了。我此来寻他们,是奉了三界西天佛祖的法旨,要将他们捉拿回去严加惩处,以此路过宝地。”

鸠盘娘想了一阵,说道:“我在东方,近三百年来足不出山,外界之事,少有闻之。不过鸿蒙界上有名的神魔,除了南边巨流河魔眼天宫的主人七焰天君的和鸿蒙教的鸿蒙老人,西面有天残宫的星河老怪之外,倒也有几个厉害的魔头,你须小心在意,也怕你追拿的几个和尚,也和他们有染。东面鸿蒙有九大神魔,分别是洞冥教主洞冥子、六指修罗、锗比尸王、熏华女王、九首夜叉、钩无天魔、黑焰王、欢喜佛和杜惊法师。这九大神魔盘踞东方,除我这万灵山他们不太敢招惹,其他诸处皆罹其难。其中锗比尸王和熏华女王因党徒甚多,已圈地为城,城中自成一‘国’,其势熏天。那几个和尚被你追拿,无处可逃,难说不会和这九大神魔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云花忽地问道:“娘,他们九个是不是在一起的?”

鸠盘娘一笑说道:“不。这九大神魔各恃法术,各自不服,各自占地,各自为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也不轻易会面。除非那几个和尚巧舌如簧将九大神魔全部说动,那又另当别论。”

大圣听了顿时心中有数,暗暗庆幸自己来得早,九大神魔大约还未见到十八罗汉,当即抱拳说道:“多谢提醒,我们告辞了。”

鸠盘娘带女儿送两人一段路,说道:“但有需要帮忙之处,请回万灵山来。这九大神魔作恶已久,我也有心除他,只是当时势单力孤,迟迟未曾下定决心而已。”大圣点头说道:“好说,好说。”便与阿布一道驾云出山。

一主一仆在天上驾云,不多时望见一处所在,人烟稠密,市井俨然,放眼一望,比大圣在三界时见过的大城大池也不遑多让。两人在城外落下云头,大圣身子一晃,变个手持禅杖的老和尚,阿布仍作僧人打扮,随在大圣身边,进城而来。

原来这座大城,便是鸠盘娘口中所说的锗比城。大圣得道以来,少涉红尘,不在人烟市井中久留,走到一家客栈门口,稽首借问此处可有禅院之类出家人挂单的地方?那店老板十分热心,指着城北方向,说道:“城北之外,有一处十方丛林,名曰‘景碧禅院’。那禅院中香火兴盛,每日都有不少善男信女前去烧香朝拜,更有专门客寮,接待云游四方的僧侣道士,只要几文钱权充饭食之资,住宿是一文钱不收。我看两位大师气度不凡,可去景碧禅院投宿,必会接待。”

大圣闻言,向老板说声谢字,便与阿布向城北走来。出城北走去没多远,便听泉声垢耳,转过一个崖角,见前面峭壁上挂下一条白光。行离峭壁还有丈许,便觉雨丝微漾,直扑脸上,凉气逼人,脚下不远,光彩闪动,潺濛之声,响成一片。定睛一看,细瀑降落之处,是一个小潭。小潭左上,露出一角飞檐,飞檐之上挂着铜风铃,风吹铃应,清脆悦耳。大圣一望便知是禅院一角,便顺着路的方向,走入丛林之中一条宽阔的石道。这时刮起风来,树声如同潮涌,大有山雨欲来之势。石道尽头,早有四名知客僧在彼处迎候,因见大圣所化的老僧鹤发童颜,寿眉垂颊,仙风道骨,飘飘欲举,双目神光迥然,忙上前问讯。大圣只说是从西南云游至此,欲投宝刹歇脚数日云云,四名知客僧连忙迎入禅院,安顿客寮,奉上斋饭。大圣心想,这鸿蒙界上到处可见僧人道士,不知他们供奉的是谁?便与阿布出了客寮,往前殿行去。

从他们住的客寮到前方主殿,尚有不少距离,大圣和阿布便边走边看,看来看去,但见沿途所设的神像,大多是神情狰狞手拿兵器的武将,不由不怪:“寺院乃祥和之地,为何有此刀兵?”走不多时,忽闻近处一处客寮当中,隐隐传来呜咽之声。大圣和阿布凑上去一听,只听有两个人在客寮中说话,其中一个说道:“当时天色黄昏,曾听许多怪声,在那样险峻的地方,又刮起那样大风,宝儿有病在身,宝儿他妈又是个弱女子,就不被怪物猛兽拖去,也必坠落山涧,难以生还。事已出了,你再悲伤,又有何用?只待待会儿风声不那么厉害,我自与你一起去寻他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何?”

那呜呜咽咽的人说道:“我叫你回家去接我家小,没想路上遇上这样的事,你倒跟我说说,当时是怎样的情形?”

先前那人说道:“是如此。我们因来的路上遇上山石滑落,堵住去路,没法可想,只能另辟蹊径,想着绕开大路,走小路来锗比城。走了一夜,人困马乏,好在东方微明,有鱼肚色现出,风势也略小了些,才觉得身上发冷,仔细一看周遭,差一点吓得亡魂皆冒。原来我们立身之处,虽是小路的尽头,但小路当中,是块被水冲得平滑之极的山石,那山石突兀伸出架在万丈深渊之上,上倚危崖,下临绝壑,一面是峭壁,那三面都不着边际,因有峭壁拦住风势,所以以石为桥。除这尺许外,相隔最近的也有丈许,往下一看,白云莽莽,只闻泉声奔腾澎湃,不见其底。我因风势大,觉这块架在两山之间的大石摇摇欲坠,不由目眩心摇,神昏胆战,别说是我害怕,你的妻子抱着孩子,越加害怕,不敢过桥。哪敢久停,忙着携了行囊包裹,走近石的左侧,先将行囊用力抛了过去,然后又将小包裹丢过,试探着往前又走了两三步,然后纵身而过。正当你妻子要过时,一则是因她妇道人家,胆子略小,二则是她抱着孩子正要踏过那块大石时,忽然起了一阵大风,我,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竟被大风直吹下山谷去了!”

先前那呜咽不止的男子听闻后者说到这里,不由放声大哭,一面哭一面捶打床板,说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后面那人接着说道:“遭此大变,我也惊呆了,连包袱行李也不顾,慌忙连滚带爬,冒着摔下山崖之险,在路人帮助之下下去寻找,可怜我也是个文弱书生,如何下得去那样险要之地?勉强爬到半腰,再也不敢下行,只好先来禅院,向你告知了!”

大圣和阿布听到此处,心疑道:“哪有大风把人吹下山谷去的?”恰巧一名沙弥从旁走过,大圣拦住沙弥,合掌说道:“小师父且留步。”

那沙弥见大圣有礼,便停下脚步,向大圣合掌还礼,问道:“不知尊者有何吩咐?”

大圣略想一想,问道:“贫僧从外方云游至此,尚不习熟风物。请问小师父,此地经常起大风,能把人刮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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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游之十八罗汉斗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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